第三十九章 雪夜醉談 一
一月。
靜夜，悄然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為江南水鄉披上了一件銀裝。
巴川獨自在房中擁著一個紅泥爐發呆，爐上的的酒已經開始冒出熱氣。
這個房間很舒適，沒有床和椅子，隻在地麵之上用厚厚的鬆木板墊高再鋪上軟軟的鹿皮，據是效仿東洋倭國而製成。
鹿皮上方置一矮腳方桌，中間鏤空可放紅泥爐煮酒，也可放以銅鍋用以涮食，總之這房間雖然陳設不多，卻樣樣精致，巴川在此呆了月餘倒也未覺厭膩。
院內積了厚厚一層雪，足有一尺多，像是鋪了一地的棉花，看著都很鬆軟，牆外的林枝被大雪覆蓋，偶爾會傳來樹枝被大雪壓斷的聲音。
巴川醒來時，院內的雪已經很厚，幾乎漫過了門檻，方老板和鍾離行歌自兩前出去後還未回來。
方老板聯係的冰船據已行至浙江沿海，不出三就將到達錢塘。
而鍾離行歌自從月前訂好了計劃便每去賭場玩上一整，然後喝的酩酊大醉，經常很多都不回來。
巴川不解，但也不問。
對巴川的通緝像是黏上了身的螞蟥，街上的捕快、城中的官兵像是趕集一樣每依然穿梭在城中。
幾乎所有的鬧市牆上都貼著巴川的頭像，仿佛他行刺過當朝子一般。
此刻巴川呆呆的看著窗外的落雪，竟想起了西湖，那著名的西子湖畔。
自己時候，還未曾來過江南時，便對西湖的美景有所耳聞——蘇堤春曉，曲苑風荷，三潭印月，斷橋殘雪。
四季各有不同，尤其那斷橋殘雪，委實難得。
江南本就四季如春，罕逢大雪，每當瑞雪初霽，立於山俯瞰西湖，可見白堤橫亙，湖邊雪柳輕拂，斷橋石拱的落雪在陽光下消融片刻，露出橋欄，而橋兩端仍覆於皚皚白雪之下，石橋或隱或現，橋洞白雪熠熠生輝，遠望此橋，似斷非斷，別有韻味。
巴川的二哥陸鴻羽曾在遊曆江南後回家如是。
當時聽後也不覺向往，之後他雖然也屢次下得江南，卻因公務繁忙難得一見，此刻，雖已在杭州逗留月餘，卻始終不能踏出一步，今年難得一場大雪，自己是無緣得見了。
正出神間，門嘩的開了，一股寒風迎麵而來，隻見方老板穿著狐裘，戴著一頂狐皮棉帽，隻露著兩個眼睛，手上拿著個大盒子。
“後船就到了，蟲也在準備，來，吃點宵夜。”方老板關上房門，把帽子和狐裘脫下，笑眯眯的將手上的大盒子放在桌上。
不得不，像方老板這樣會吃的人想不胖都難，尤其巴川看著方老板像是變戲法一樣從盒子裏依次拿出一大碗油燜鮮蝦、鹽蘸牛肉、五香花生米、鹽筍幹、鳳爪還有木拐張的醋魚、一盤蜜汁叉燒，竟然還都冒著熱氣。
巴川拿過那盒子瞧了一眼，一股熱浪襲來，底下鋪著一層燃得正旺的木炭，好吃的人，總是能想出很多能夠吃好的辦法。
若不是有方老板這樣會吃的人，巴川的身體也不會恢複的那麽快，甚至短短月餘還胖了三斤。
巴川夾著一塊叉燒道：“你蟲一直在準備？”
方老板用泥爐燒好的的大曲順下一口醋魚道：“這子表麵上是每在賭場裏玩樂，實際一來是監視我場子裏那個暗水的眼線，二來是找了一個護身符。”
“哦？”
“之前跟你過，蟲來的第二，那厚顏有恥兄弟到我場子裏鬧事，被蟲攔了下來，當時和厚顏對賭的那位公子哥就是京城的，我們要在京城找到一個踏實的落腳點，所以蟲就打起了他的主意，蟲那次的出手可以是豔驚四座，何況也算是幫了那位公子哥，所以蟲去攀談倒也能聊得上，這一問，沒想到，這位公子哥竟然是京城翠雲居的少東家。”
巴川點頭道：“那還真是巨富之家，這翠雲居，他老子金大富光在京城就開了八家，長江以北七省幾乎也都開了分店，還是京城最大的茶商，甚至連京城的典當行也有他的參股，是京城幾個有名的大戶之一。”
“不錯，蟲在京城也呆過，聽他名字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金少爺恰好也對蟲有好感，一來二去，兩人就混熟了，原來這金少爺跑來江南探親，吃喝玩樂幾個月，蟲白和他賭錢，晚上一起喝酒，我也是佩服蟲這子，把個金少爺哄得開心的不得了，幾乎要和他拜把子。”方老板搖頭笑了笑。
巴川笑道：“也就是，咱們這條船找到停的地方了。”
“不錯，蟲自己是專營南方稀奇水果的商人，運了一批芒果和榴蓮，現在眼看著船已經快到錢塘江頭了，結果津原來的買家不要了，估計都要爛在海邊，你是沒見到，趙蟲這子當時的那叫情真意切、涕淚俱下，架勢都快趕得上‘念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了，不知道的人聽了都恨不得挖了津那買家的祖墳，更別這金少爺了，聽完以後當時就拍板他全要了，正好回去孝敬家人。”
巴川笑道：“這不挺好。”
方老板把筷子放下一邊撥龍蝦一邊接著：“問題是不止這樣啊，這混蛋也不知道跟誰學的，人家要買，他還來個欲擒故縱，什麽君子之交淡如水啊，講什麽交情仁義在心中，但不可染指銅臭啊，還有什麽萍水相逢交心為上等等之類的屁話，把那個金少爺生生逼到出‘你要是不賣給我，咱兄弟倆現在就斷袍絕義，再不往來’的話，蟲才見坡下驢答應了下來，這手段，換了我，被他賣了估計還得樂滋滋的給他數錢呢，不得不真是一位奇才。”
巴川淡然一笑好像毫不吃驚：“他們這一家人，都不簡單，雖然蟲看起來吊兒郎當，懶懶散散，但卻有著大智大勇和一身不俗的本領。”
方老板連連點頭，道：“如果他願意，不出三年，他會成為江湖上最有名的少年俠客，又如此年輕，正是縱橫下、笑傲江湖的好年紀。”
“但我估計，他不願意。”巴川撥開一粒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