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暗潮
三人圍著桌子坐在一起,沒有喝酒。
茶香四溢,上好的西湖龍井。
江南冬日的陰雨,別於北方來勢洶洶的寒冷,但卻有另一種刺骨。
方老板在外麵已經派人探聽多次,官府仍在四處捉拿巴川,六扇門的總捕頭忽然間變成了朝廷的通緝要犯,不僅給刑部帶來了震動,也讓黑白兩道起了不的波瀾。
短短月餘,六扇門有三名捕快在查案時被人偷襲身亡,六扇門三名副總捕頭中名望不遜於巴川的蒼狼——任清,死在了回京的路上,他的坐騎黃驃馬馱著他回到京城刑部時,屍體已經僵硬,胸前五處傷口,都是大相同的血洞。
王大人和另外兩位副總鏢頭夜鷹李玄、鬼熊嚴雲山親自驗屍,從屍體中取出了五顆鋼珠,五顆和巴川的成名暗器絕塵如意珠極為類似的鋼珠。
此事一經傳出,吏部、兵部隨即認定了是任清在搜查到了巴川蹤跡後,而巴川假意與任清攀談之時突然出手而被其所殺。
誰都知道潛龍鬼手巴川的一手暗器出神入化,絕塵如意珠詭異莫測,而且,那蒼狼任清在進入六扇門之前於少林學藝,內功精湛,拳法剛猛,一條鏈子槍更是深得少林精髓,在六扇門當職十年,破案無數,極少落敗,可以是六扇門僅次於巴川的絕頂高手,為人又向來謹慎沉穩,但除了胸前的五處傷口,身上無其他傷痕,也看不出打鬥痕跡,幾乎可以認定是正麵迎戰,卻毫無還手之力或者是毫無防備之下被瞬間擊殺,那麽這樣的情況,最大的嫌疑必然是巴川。
那麽,吏部和兵部的推論表麵上看也得過去。
如果是以前,巴川也許還能申辯幾句,但此時,當他知道了江水寒投靠暗水,邱裂也為暗水效力,又有鍾鴻、鍾斷這樣的高手相助,那麽即使有人能使出和他一樣的手法也沒什麽大不了。
何況,他的如意珠並沒有特別之處,隻不過在珠身上刻著一個代表六扇門的刀形標誌,會使暗器的人都能用鋼珠殺人,會造暗器的人製出如意珠也並不困難,那麽用如意珠殺個把人更是不足為奇。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暗水做的。
因為他們也找不到巴川在哪裏。
而巴川和鍾離行歌正坐在方老板的密室中喝著茶,眉頭緊鎖。
暗水找不到他們,而他們也沒法出去,他們如果出不去,夜明珠就帶不回京城,那麽李家就不會撤案,這簡直像是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
但是現在出去,無疑是將腦袋露出來等著暗水來砍,誰知道暗水現在在外麵派有多少眼線,更不知道有多少最精銳的刺客等著一擊必殺。
現在巴川知道了很多暗水的秘密,同時既然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暗水顯然不單單是要除去自己,如果隻是要刺殺他,根本沒必要借機殺掉任清,想起任清巴川的心裏就像是翻江倒海一般,怒火幾乎要讓自己失去理智。
想當初自己剛進六扇門時,就在任清手下,此人當時雖僅三十三歲,但卻在破案偵查方麵極為老練,同時毫不藏私,對於其中種種關節必要之處對巴川傾囊相授,可以巴川能有今,任清相當於半個師父,而兩人更是感情頗深,與另外兩位副總鏢頭多少次出生入死,他們四人的感情都是從生死中積澱出來的。
等到之後自己擔任了總鏢頭,三位年長的大哥也毫無異議,對自己始終如初,這份感情無論如何都勝似兄弟。
別自己根本就沒見到任清,就算見到了任清要捉拿自己,他也絕不會還手。但現在不僅任清被殺,還被栽贓嫁禍到自己的頭上,此刻巴川已經不單單是憤怒那麽簡單。
但江南和京城千裏之遙,如何才能帶著那顆紮眼的夜明珠躲過所有暗水刺客的追殺安然到達京城並送到李家,像是一條攔路大江橫在了三人眼前。
鍾離行歌忽然站起來走了兩圈喃喃道:“可惜雞那子回去了,不然有他在還能管點用,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怎麽能讓這顆夜明珠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京城李家的院子裏,現在我們隻有三個人,方老板和我現在還沒有暴露身份,但是也隻是暫時的,既然我們能知道方老板和巴大哥的關係,那麽暗水也一定打探得出,隻不過是早晚問題,”行歌走來走去像是對著他們二人,又像是自言自語,“現在能相信的隻有我們三人還有木雕,也就是四個人,四個人起碼要有一個人帶著這顆明珠,其餘三人還要在安全的情況下互為接應,籲,方老板你怎麽想?”
方老板眯著眼睛盯著手裏的茶杯,道:“鍾鴻這樣的高手暫且除外,即使有那麽幾個類似江水寒和邱裂這樣的高手,我們就很難對付了,即使一對一也已經自顧不暇,而這還是我們能想到的,所以硬闖這種方式就無需考慮了,隻能想點兒別的辦法。”
巴川在知道任清被殺後,臉色一直就很難看,冷峻的像是一座冒著森森寒氣的雪山,抬起頭看著方老板道:“我覺得還是由我來當誘餌吸引暗水的注意力,然後方大哥趁機帶著明珠北上,蟲藏於暗處守護,這是現在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再耽擱下去,我想隻會更麻煩。”
鍾離行歌當然也想得到,以暗水這樣的組織尤其在鎖定了這個區域的情況下想找一個人,即使被藏得再隱秘用不了多久也絕對會探查出來,但是如果巴川作為誘餌,十之八九會遭到數倍於自己的高手圍攻,到時候不用鍾鴻、鍾斷這樣的怪物,隨便幾個堂主就足夠將巴川斬殺,何況,現在還不知道堂主上麵有沒有更厲害的角色,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現在三個人幾乎像是個瞎子,從源頭就是不平衡的對決,但是江湖之事,哪裏有那麽多的公平可言。
方老板道:“難道不能讓我或者蟲先悄然去到京城把這邊的情況都告訴刑部,然後由刑部派人來親自押送,同時知會李家,這樣不就不需要我們自己出手了嗎?”方老板自然不知道鍾離行歌的真名,仍然以蟲喚之。
鍾離行歌聽罷便搖了搖頭。
方老板不解正要發問,巴川接口道:“這次是吏部和兵部聯合督查此案,就表明,現在的刑部和六扇門已經處在被監視和限製行動的狀態,再加上他們認為我殺了任清,那麽整個六扇門都已經不被朝廷信任,而且李家既然提前稟報朝廷,那麽一定是有暗水的人從中作梗,不論你們誰去,可能還沒等見到刑部的人就被扣押了,隻有我和夜明珠同時出現在京城,或者讓李家和朝廷知道我和夜明珠都在此地,才能擺脫我的嫌疑,並且將此案撤回,而這正是暗水嚴防死守的地方。”
方老板歎了口氣道:“這種動腦子的事兒果然還是不適合我,如果川你都想不到怎麽辦……”
“巴總鏢頭想不到怎麽辦,不是還有我在嘛,辦法肯定是有的,我向來也不相信有什麽真正衣無縫的事情,隻不過,現在隻是缺一個的切入點而已。”鍾離行歌走了幾圈像是想到了什麽,那懶懶的笑容又浮現在臉上。
方老板問:“你想到什麽了?”
鍾離行歌挑起眉頭舉起兩隻手指著自己的額頭笑眯眯的看著方老板。
方老板的眼睛幾乎要眯成一條線還是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我正在想。”鍾離行歌。
方老板翻了個大白眼連喝了好幾杯茶,像是茶喝得越多辦法就能快些想出來,歎了口氣:“你這口公門飯真是不好吃,錢賺的少,還得冒著生死危險,萬一發生什麽惡心的事兒,朝廷還要拿你們試問,何必呢,以你的身手,去大鏢局做個大鏢頭沒有任何問題,雖然也免不了打打殺殺,但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還得提防朝廷對著你的後背插刀子。”
巴川沉默不語,他此時心裏很亂,也許方老板的很有道理,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單純能用金錢來度量的。
方老板喝了口茶又道:“雖然我隻是個開賭場的,到現在,不敢日進鬥金,但是日進鬥銀是沒問題的,操心的日子已經走過了,到了這把年紀,倒也好過的很,喝得起最好的女兒紅,買得起最好的龍井茶,如果我願意,江南最好的姑娘也可以睡的到,夏可以喝到冰鎮的波斯葡萄酒,冬吃得到瓊州運來的的芒果和榴蓮,比你那整出生入死的公門日子可是強的太多了,從這個角度來看,你不得不承認你活得太累。”
巴川看著眼前這個白白胖胖的老朋友,肚子已經鼓起,臉上完全沒有皺紋,尤其那兩隻手,又白又肥,怎麽看都不像是舞刀弄槍的手,可是有些時候……
巴川的沉思被鍾離行歌忽然一聲驚叫所打斷,他和方老板齊齊轉頭看向眼睛發著光的鍾離行歌,像是看一個發了失心瘋的病人一樣,他笑著走到他們麵前痛快的喝下一杯茶,細細品了品,點了點頭道:“果然是極品龍井。”
方老板下意識的點點頭:“雖然已是早春采的茶,但味道幾乎未變。”
鍾離行歌好似羨慕般看著眼前一臉迷惑的方老板,把手放在方老板的肩上輕輕敲打道:“你們這些有錢人的生活真是太奢靡了,簡直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糜爛的生活你們是怎麽過得下去的。”
方老板定定的看著一臉笑容的鍾離行歌皺著眉道:“以前我覺得你雖然長得不算好看,但這副懶鬼的笑容還不算討厭,你這麽一,我才發現,你這懶懶的笑真是太討厭了,而且十分討厭。”
鍾離行歌笑眯眯的道:“可就是長著這副討厭笑臉的腦袋想得出能把這顆明珠送到京城裏的法子。”
巴川和方老板聽後精神一震,方老板眼睛從一條線一下子變成了兩顆葡萄。
“現在這張臉是不是沒有那麽討厭了?”鍾離行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