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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古訓長傳

  蟲用力站起來,“這酒真是好酒。”


  搖搖晃晃的走出門外到牆角下,撒了泡尿,然後雙手扶牆,使得雙臂和兩麵牆呈一個正方形,全身忽的用力,不久,牆上竟然出現了兩個淡淡的手印,緊接著他的全身冒出了白色霧氣,盞茶之後,蟲又慢慢走了回來和巴川並肩靠在背後的牆上,像是疲憊不堪的樣子,但眼睛已經變得很亮。


  巴川道:“現在可以了。”


  蟲點點頭輕聲道:“稍等,每次這樣之後,都會變得癱軟無力,不過坐一會兒便會好的。


  蟲閉起雙眼,盤腿坐直,雙手結定印放於臍下,不多時,他睜開眼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在你進入流風城時,我猜老大已經知曉了你的境況,當便傳了消息,外出的我們便開始探查,因為老大和我們也注意到了這些大案,尤其塵羽回來後,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你走之後,命我暗中助你,但暗水行蹤詭異,因此我臨時通知了雞,他一直都跟著你,而我發現你好似要去往江南,塵羽在鏢局當差時便知道你和一家賭場的老板方清秋是舊交,而且交情不淺,因此很早我便去過方老板的賭場,加上明珠失竊一案也是發生在江南,你可能要來仔細探查,便此猜測你可能要找的便是他,恰好之後你被暗水的人所擒,雞你可能是故意為之,我懷疑你是想要故意被擒探聽暗水的內部情況,因此我讓雞不要輕舉妄動,繼續跟蹤,卻發現你被迷倒之後,被快馬拉往江南,雖然不明為何,我和雞便一路跟蹤到了這裏。


  到這巴川恍然間明白,為什麽自己第一次在射山醒來時,感覺全身疼痛不堪,原來是被扔到馬上連夜奔馳了千裏。


  巴川道:“那時我出了鷹澗便發現有人跟蹤,我懷疑是暗水的人,看來當時還有雞也在。”


  蟲搖搖頭道:“跟蹤你的人確實是暗水的人,而且是故意讓你發現,但你無法發現雞,他跟蹤人恐怕算得上是獨步下,即使現在藏在我們周圍丈許之內,我們也未必能夠發現。”


  巴川心間一動道:“雞,是不是鍾離風?”


  蟲有些驚訝,隨即點點頭道:“是老大和你的嗎?”


  巴川道:“武雲帶我見了老祖宗,到了一些其他江湖上發生的怪事,提到了風藏於丐幫之中偷聽到了不少機密消息,武雲他在輕功、縮骨、藏匿、機關這些方麵有極高的造詣,而且生五感強於常人,還偷過老祖宗的酒。”


  蟲笑道:“不錯,也隻有他才能幹得出這樣的事。”


  巴川頓了頓道:“當時我發現被人跟蹤,懷疑便是暗水的人,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發現我的,但其意不明,因此便停下,隨即在夜裏發現了暗水的行蹤並抓到了他們的一個副堂主,當然,我知道他們都是故意被我發現的。”


  蟲點點頭道:“不錯,如果暗水這樣神秘可怕的組織那麽隨便就被發現了行跡,恐怕早已消亡了。”


  巴川點頭道:“所以我將計就計,裝作不知,抓到那副堂主薛晴之後,故意中了她的迷藥,想繼續探聽些消息,他們像是要把我吸收進暗水之中為他們效力,結果卻莫名其妙的被扔到了射山深穴之中,但那時超出了我能夠控製的範圍,幾乎已經無路可走。”


  蟲道:“若不是風一直跟著你,把消息不斷帶回來,加上有方老板的幫助,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巴川道:“在射山洞口我見到了一個人。”


  “我知道,他叫鍾鴻,你們聊烤火吃燒鴨喝酒的時候,風就在你們周圍聽著你們話,包括之後來的胖子,你們的所有我們都一清二楚。”蟲收起習慣性懶懶的笑容,每當談起鍾鴻,他總是心裏頗為沉重,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樣。


  “那你又是怎麽和清秋認識的呢?”


  蟲笑了笑,道:“來也巧,我在去往江南途中,打尖的地方旁邊有一家油坊,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開的,長得很可愛,眼睛很大,鼻子微微翹起,頭發長長的,我住的屋子緊挨著她的油坊,當夜裏子時,我雖然已經睡下但周圍的情況仍然一清二楚,忽然聽到油坊中有什麽東西摔落,但之後又悄無聲息,我感覺有異,出去便發現一個陌生男子點了那姑娘的穴道,正在脫她的衣服,一臉的**笑容,我實在看不下去,便出手將他製住,看著那姑娘哭的很是可憐,便一定要為她出氣,姑娘還要扭送他去官府,最好判個十年八年,省的出來禍害別人,於是我便用了些怪法子著實折磨了那人,看他的手法我便知道這人必定是采花慣犯,因此用那怪法子逼他就範,不想竟然把方老板的陳年舊事也了出來,而且這人竟還是方老板之前的結拜兄弟,若他不也就罷了,偏偏碰上我們這對兄弟之情最為珍視的鍾離子孫,我們家規之中對於忤逆父母、殘害兄弟之人有著極為嚴厲的懲處,對此薄情寡義之人最是痛恨,便要將他親自送給方老板處置,但他自感罪孽深重,一聽如此,慌張之下便咬舌自盡了,但無論死活,都是個結識方老板的好機會,恰好方老板也在暗中尋找此人,可謂是不謀而合,便是如此。”


  巴川道:“原來是這樣,這人委實將方大哥害得不淺,他落此下場,也是輪回意,報應不爽。”


  蟲道:“然而方老板因此人已死反而內心空洞甚至有輕生之念,為了避免被偷聽,我便將你被擒之事在賭場的密室裏,用手指蘸酒寫於桌麵告訴了他,他得知之後,畢竟與你交情不同,一下子像變了人似的,抖擻精神,與我和風出謀劃策思考如何救你,也許,這也是意吧。”


  巴川看著呼嚕打的震響的方老板,不覺微笑,一個人在世上,能有幾個真正的朋友,無論怎樣,都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蟲接著道:“方老板對射山周圍地形比較熟悉,又找了幾個山下的本地人打聽了不少消息,然後風和方老板商量之後,最後定下了從山後掘壁而入的計策,他去霹靂堂買了火藥,又買了龍火竹節鞭,到這個,確實是好用,那機關之精妙本就高明的很,風又進行了一些改造,使得那龍火竹節鞭可以裝填更多的火藥,插入山壁,炸裂時聲響很,卻可將山壁炸出大洞,之後我們裝作遊曆山水的旅人將火藥藏於馬車,風則用木板做了一艘可以拆卸的船一起悄悄繞到了後山,涉水而去,終於在千鈞一刻趕上了。”


  巴川想到當時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想到蟲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和內功不禁問道:“可是以你的武功還有方老板,足可以從山前進入,山壁周圍的情況有風探查,何必冒險掘壁呢?”


  蟲沉聲道:“因為我擔心我不是那鍾鴻的對手。”


  巴川驚訝道:“雖然我也看過那鍾鴻的出手,確實是匪夷所思,但看到你在深穴中的暗器功夫和內力,即使不能旗鼓相當,也差不了太多才對啊!”


  蟲搖了搖頭道:“風看到了他和那胖子的打鬥,告訴我後我已經心中有數,雖然我隻是遠遠的看了他一眼,便知道,恐怕在我們平輩之中,也隻有老大能勝他,即使是我和方老板聯手能和他拚的一時,也必然兩敗俱傷,何況周圍的情況我們還並不清楚,萬一打草驚蛇,被暗水圍困,我們的性命堪憂不,巴大哥你就絕對是要死在那黑龍潭裏麵了。”


  巴川對那鍾鴻心下更為吃驚,也對這總是露著懶懶笑容的年輕人卻有著如此縝密的思緒而刮目相看,兩人沉默半晌,他問:“那你可否知道鍾斷這個人?”


  蟲沉吟片刻道:“你是鍾鴻的哥哥吧,也是暗水中的一個堂主,聽那胖子的口氣,那鍾斷恐怕也是個武功高到難以想象的怪物。”


  巴川道:“那鍾斷鍾鴻兄弟和你們的關係你可知道?”


  蟲一愣臉上滿是疑惑:“和我們的關係?他和我們能有什麽關係?”


  巴川道:“看來你還不清楚,武雲是不是已經下令,讓你們外出的鍾離子弟盡快回去。”


  “沒錯,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風還有星落都在連夜趕回。”


  “詳細的事情我便不多了,等你回到流風城,讓武雲告訴你便可,但我要告訴你的是,那鍾鴻和鍾斷也是你們鍾離世家的子孫,也就是,他們和你們是兄弟。”


  蟲聽後眼睛驟然睜的像兩個龍眼葡萄一般,定定的看著巴川,太陽穴突突的跳著,仿佛聽到了方夜譚一樣,“你他倆是我們的兄弟!”


  巴川點點頭道:“具體來龍去脈我不便贅述,但這確實是事實,你不覺得那鍾鴻的武功雖然高的匪夷所思,但卻和你們同出一路嗎?雖然我很少看到你們出手,但我對武雲卻很是熟悉。”


  蟲轉回頭眼睛看著斜下方,右手撫著額頭,像是一個雕像般一動不動,巴川也知道這樣的事情確實太過離奇,自己雖不是鍾離世家的子孫在聽到之後仍然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奇談怪聞一般,對於蟲來,這更不啻於晴空忽然出現一道劃破長空的驚霹靂。


  巴川看著還在發呆的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雖然我知道這對你來肯定有很大的震撼,但事實如此,隻能接受。”


  蟲卻忽然笑了起來,笑的像是剛剛撿了一大箱金元寶一樣,巴川問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蟲道:“知道了自己有這麽厲害的兄弟,當然開心得很啊,而且你不覺得鍾鴻麵對那個胖子的樣子很解氣很有意思嗎?難道不是嗎?”


  巴川感覺自己的腦袋和蟲的腦袋可能哪裏不一樣,現在他終於更進一步的了解到為什麽武雲鍾離世家有很多獨特的古風和習慣,也開始明白蟲的,江湖中人那套東西不一定適合他們並非是一句戲言。


  蟲望著空,徐徐道:“巴大哥可能有所不知,鍾離世家有很多當世人看來很奇怪的傳統,甚至不能為外人所理解,與其是傳統更不如這是我們每個鍾離子孫都需要謹記在心的家規,稍有違背,便會受到嚴厲的斥責和懲罰,整個家規家訓經過先後幾十代先賢添補整理定有一千三百四十五字,開篇為‘起於炎黃,墜在商湯。日出晹穀,行若履霜。訓於後世,子孫以饗。心術不可違逆於地,言行皆須無愧於先賢,身體為父母精血之護養,膀臂係兄弟筋骨之聯結,故於上不可忤逆父母,左右盡當相愛兄弟……’所以,即使他們已經改了姓氏,但這祖訓仍是會流傳在心的。”


  聽完這幾句古訓,巴川忽的能夠理解,為什麽鍾斷作為暗水的堂主在明知鍾離塵羽是潛入暗水打探虛實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甚至得知塵羽回到鷹澗時還將解毒之法告訴了鍾離家的人,雖然他們不再背負“鍾離”這一姓氏,但有些如曆史烙印般的東西仍然故老相傳的保留在他們的骨血和記憶中,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流著同樣血脈的鍾離世家,不殘害兄弟是如同四季輪回、日月交隔般不可逾越的法則。


  同時也能夠更深刻的理解,在知道自己有難之後,為何武雲會如此用心,在老祖宗命他要所有外出子弟回城的情況下,仍然讓蟲和風冒險施救,而此二人確實也舍命相救,可見,當初那一拜之交,對鍾離武雲來,就像是簽訂了一個不容更改的契約一般,那是聯結著整個鍾離家族的紐帶,無論何時,都貫穿於心,始終不忘,如同一種聖諭,巴川在那古訓和他們的言行間甚至看到了神聖。


  巴川沉思良久,忽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蟲懶懶一笑,站起身子,躬身行禮道:“弟鍾離行歌,拜見巴大哥。”


  巴川一愣,蟲忽然這樣他實在是不習慣也反應不過來,隨即伸手讓他坐下,“非要如此正式嗎?”


  鍾離行歌沉聲道:“西周分封,孔子歎禮崩樂壞,秦火之後,禮經失傳,為賢人所忌。故禮可略,大禮不失,古訓在心,銘不敢忘。”


  “禮可略,大禮不失。”巴川輕輕拍了拍行歌的肩膀,把方老板抬進了屋子裏。


  不知怎麽,喝醉了的人總是特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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