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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聚散 三

  蟲罕見的收起懶懶的笑容,凝神看著前方道:“這當然也是很重要的原因,而且前方看似空曠無垠,實際暗藏危險,一旦前方進攻受阻,我們對暗水的了解又幾乎空白,萬一遇到其他危急情況,脫逃雖易,巴大哥恐怕就命懸一線難以預料了。”完後蟲像是看到了洞口那個叫“鍾鴻”的年輕人,一個和他們同樣年輕卻冰冷而怪異的年輕人。


  方老板點點頭:“所以那山後是一片碧湖,不會想到有人從後方掘壁進入,看似最不可能的入口,卻是最安全最有把握的選擇。”


  “當然,這需要一個有錢又和霹靂堂有交情的朋友把我們所需要的東西都能夠買來,還能找到不少可靠的人把那些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山後。”蟲又露出那懶懶的笑容,像是一隻午後欲睡的大花貓。


  方老板無奈的一笑:“更需要一個像雞這樣靈活聰明的腦袋想得出這麽妙的法子,比起你們來,我好像也沒起到什麽太大的作用。”


  雞雙手搭在方老板厚實的肩膀上道:“我們一想到你有那麽多好酒,就是拚了命也要把巴大哥救出來一起回來喝窮你,這樣的吸引力對我們來簡直就是最好的鼓舞,人的意誌和精神很多時候要勝過武功、地利甚至時。”雞完蟲也把手放在方老板的肩上使勁捏了捏。


  方老板心裏忽的像是有一股暖流衝破了他的淡淡失落,更重要的是,衝散了很多很多內心的陰霾,他無法解釋這兩個比自己十幾歲的年輕人為什麽會給自己帶來這樣的感受,也許是曾經的創傷一直就未曾愈合,也許是自己的朋友向來就不多,甚至隻有巴川和木拐張算是自己真正的朋友,這十年來的日子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錦衣玉食,看似無憂,但他心中苦楚,無人得知,他遍交下,但至交寥寥,雖已過了不惑之年,但仍有很多事情是他沒辦法想通或者沒辦法走出的。


  若不是巴川曾經的出現,他早已崩潰或者死於荒郊野外,若沒有蟲,也許已經死在賭場的某個不願出手的時候,此刻,他忽然覺得,也許活著,並沒有之前想的那般無趣和空洞,至少有人惦記著他的酒,會厚著臉皮蹭自己的飯,重要的是,自己內心中一點點都不覺得難受,甚至是愉快,這種愉快,是他久違的,也是渴盼的,也許當某一時候,孤獨成為一種習慣時,往往也會掩藏掉許多曾經在乎的東西。


  “我知道你們是想假惺惺的些好話來騙我的酒,雖然我不喜歡上當,但幸虧還不太氣。”完方老板像是逃跑一樣向那間密室走去。


  蟲道:“你怪不怪,是不是大人都喜歡口是心非。”


  雞沉吟片刻:“也許他本來就比較害羞。”


  蟲點了點頭:“厚臉皮有什麽不好嗎?我不覺得。”


  雞也點點頭:“我也不覺得。”


  蟲又道:“可能是咱們這些正常人對不正常的事情太敏感了。”


  雞道:“嗯,所以別人那些不正常的樣子總會讓咱們這些正常人覺得不正常。”


  蟲看了他一眼:“對了,那,你知道方老板和巴大哥是怎麽認識的嗎?”


  雞道:“我怎麽可能知道。”


  蟲道:“如果我們問了你方老板會不會告訴我們?”


  雞道:“如果你酒少喝一點也許他會告訴你。”


  “多喝一點我也會告訴你們的。”方老板手裏提著兩壇封的很嚴實的酒壇子踱著四方步悠悠走了過來。


  “真是,好酒啊。”蟲和雞兩個人都閉著眼睛讓第一口酒在口舌之中流轉了幾圈之後才緩緩地咽下,二人的神情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那回味無窮的陶醉、閉眼享受的歡愉,一瞬間像是兩個吃到了好吃的糖果的孩子,滿足的在無聲中彼此分享屬於他們自己的幸福。


  看著他們,方老板都覺得這壇酒能被這樣喝下也是一種幸福。


  “蟲你知道,那冬夜,我女兒被刺,流血不止,好不容易回到城裏,她已經奄奄一息,恰好碰上了川,他的內功很奇特,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陸家的秘傳內功八卦龍息,陰陽協調,剛柔並濟,因此才能為我女兒續命一時,隻不過畢竟失血過多,又傷及內髒,能得以續命已經實屬奇跡,當時的川也如你們一樣年輕,但卻不吝精力和時間,為我女兒療傷七日,讓她又多活了三個月,我也知道那種傷勢,即使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可不管怎樣,萍水相逢卻甘願耗損內力為我女兒治傷,而且,之後我才知道,當夜他正在追蹤一個大案,本已獲得足夠線索準備收網,但卻無意中看到在大街上狂奔哭嚎的我,舍棄了追蹤已久的要犯毅然施救,事後他卻隻,若沒有他的義父,他早已死在河中,何況他和他的二哥學過醫術,無論何時,人命關,哪怕尚有一絲氣息,也必須施救,他的二哥作為江湖上極富盛名的俠醫,不僅教給了他醫術,也將行醫應有的精神教給了他。”


  “所以,你和巴大哥成了莫逆之交。”蟲道。


  “不僅如此,當時我萬念俱灰,尋仇無路,甚至已有輕生之念,川勸後無果,看我僅僅三月便形容枯槁,”到這方老板忽然露出很溫暖的笑,“他便起身嘲諷於我,我那妻子是該死的蕩婦,我女兒是死有餘辜,我自己更是活該至此。”


  蟲和雞聽後一愣隨即又釋然一笑道:“想必是激將法。”


  “嗯,妻女慘死,我當時本就心如刀絞,聽此惡語,自然怒火叢生,他為我女兒治傷卻又出這樣的話,便和他大打出手,足足打了三個時辰才因力竭倒地,然後這子才和我,如果實在看不開哪怕一心求死,那也無妨,起碼找出凶手,報仇之後再死不遲,何況他自己是六扇門的捕快也會幫他一起找,如果報仇之後,我還一心求死,他絕不阻攔。”


  到這方老板滿飲一杯,接著道:“我當時和他打完之後雖然筋疲力盡但卻有種酣暢淋漓的痛快,也冷靜了下來,明白他的話不過是激我和他大戰一場,等我力竭便可冷靜聽他一言,想通後無論怎樣我都已經不可拂了川的一片心意,於是振作起來四處尋找,之後開了賭場,以便結交江湖友人,打聽那惡人的下落,隻不過找了十年也未找到,心裏的仇恨也慢慢消解,也許這就是川當時的目的,他雖然出生便被拋棄身世可謂十分淒楚,但受到陸家的溫情養育,心地善良,心懷坦蕩,年紀,便明白人生愛恨間的糾纏,也許他知道追凶的過程,那股恨意便會逐漸瓦解,我也終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淡卻曾經那些晦暗和苦痛。”


  “之後你忽然出現幫我找到了凶手,我本以為會暢快淋漓,但看著他那張臉,湧起的恨意隨著他的血液流走,不管死在誰手裏,他終於死了,而我卻覺得很空虛,人生的意義好似也跟著最後的恨意消解而去,莫名便有了輕生之念,雖然川遇險,我們一起救了他,但從另一角度來看,好像又是他救了我。”


  “人和人之間,交互變幻,本就奇妙得很,”蟲淺啜一口,左手拍著腿忽然唱起一首古詞,“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


  雞也舉起酒杯,接口繼續唱到:“何如樽酒,日往煙蘿。花覆茅簷,疏雨相過。”


  蟲接到:“倒酒既盡,仗藜行歌,”唱到此他和雞對視一眼哈哈大笑,然後二人齊聲唱到,“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方老板聽後一笑,忽道:“這兩壇女兒紅是我十幾年前買來封存著本是準備在女兒出嫁時喝的,希望你們喝完都能找個好老婆。”


  兩人狡黠一笑誰都沒有話。


  雞走的特別快,就像他喝酒那麽快,臨走前方老板給他們三人倒滿了酒,還沒等舉杯,雞身影一晃,方老板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聽蟲驚呼一聲,雞已經不見了蹤影,再看桌上的酒杯,都已經滴酒不剩。


  一壇老酒,三個酒杯,一隻蟲,一個老板,倒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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