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嫂子
“此話怎講?大人是不是知道什麽?可否告訴小的,小的來這裏,確實是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懂。”
晏昭昭連忙露出乖巧的樣子。
“這些你就不需要了解這麽多了,反正你隻需要記住,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你若是想要好好活著,別讓自己這條小命隨便丟了的話,趁早現在回家去。
你給大人的那些錢財,也別想著拿回來了,他必然是早已揮霍一空了,和錢比起來,自己的命運更重要的多,等你將這邊的事情了結了之後,就早些帶上你兄弟回去,以後不要來這裏了。”
這仵作倒還真的叮囑起晏昭昭來了。
晏昭昭有些若有所思——這個仵作似乎和他在這裏遇到的其他人不一樣。
他好像知道很多的內情,但是他的心腸卻不像其他人一樣冷漠而麻木,不會隨便的濫殺無辜,甚至會因為晏昭昭給他錢,就給了晏昭昭一些真的是出自善意的忠告。
她呐呐的應了兩句,又說道:“如果這裏這麽危險的話,大人為什麽還在這裏?早些辭了,不幹不好嗎?”
“要是真有這樣的好事就好了,這裏做事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了,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
仵作歎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了。
“好了,已經到了大人的府邸了,你隨我一同進去,安排一下大人的遺體,等一會兒那捕快回來了,要是沒有什麽事情的話,你就早點回家去吧。”
兩人說著說著,就已經到了李佳林的府邸門口,府中的一些丫鬟已經聽說了李佳林命喪黃泉的消息,各人臉上的神情完全不同。
有的早已厭倦了在這裏的日子,此時這個消息對她們來說,簡直就是如聞天籟一般。
這意味著她們可以不用再在這裏繼續過這種豬狗不如的地獄生活了,可以趁機離開此處,到自己想去的地去。
但有些丫鬟臉上的神情就十分悲痛了,她們驚慌又驚恐,這個消息對她們來說就是個巨大的噩耗,臉上的神情都如喪考妣一般,一個個悲痛欲絕。
想來多半不是因為這些丫鬟能對她們的這個主人有什麽感情,也不是為了李佳林難過,真正讓她們感覺到悲痛難過的,是她們自己本身。
因為她們本來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被買到了府中當丫鬟,雖然說過的是豬狗不如的日子,但勉強還有一口飯能吃,能勉強有衣裳穿,能糊口能活著。
如今李佳林忽然死了,她們恐怕又要流離失所,再被別人買來買去,甚至可能要流落到諸如快紅樓這樣的勾欄去,她們怎麽可能不感覺到悲痛欲絕?
看著麵前諸人完全不同的神色,晏昭昭也不由得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她想了想,為這些人妥善安排一個去處也不是不行,隻是恐怕會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也隻能作罷了。
晏昭昭並不是悲天憫人的菩薩,並不是每個人的悲痛和難過她都有能力處置,這世間人人各自有各自的苦難,她為旁人排憂解難,卻不一定有旁人為她排憂解難。
晏昭昭跟著仵作一同進入到李府之中,她特意注意了仵作的視線,發現他果然將目光瞥向那個藏有密道入口的小院子。
看來這仵作必定知道內情。
於是晏昭昭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故意流露出一絲悲傷的神情:“大人想必與我這結拜兄弟也是至交,知道那小院子是先夫人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說起來,我這位兄弟也實在是不幸,夫人便在數年以前已經病逝,如今倒是連自己又因意外去世,落得整個府中連個香火都沒有留下,叫人覺得悲慘。”
她說的言之鑿鑿,流露出十分同情悲憫的神情來,想不到那仵作聞言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半晌沒說出話來,最後才憋出一句:“……你說的是,確實挺悲慘的。”
“大人可曾見過我這兄弟曾經的夫人?我聽這院子之中的奴仆說,大人的先夫人性情溫柔,生的更是國色天香,與李大人是天作之合,琴瑟和弦,十分登對,我心中對大人的先夫人充滿敬仰。”
晏昭昭繼續著自己的胡侃。
“……阿,見過見過……呃……差不多吧,差不多,和你說的差不多。”
這仵作嘴角詭異的勾了起來,然後又自己壓了下去,顯然是想笑又不敢笑,憋笑又不敢笑出聲來。
“反正這話你在咱們這說說就行了,也沒必要出去跟人家說,叫旁人聽見了怪不好的。”
仵作花了好大力氣,才將自己的神情便會平常的樣子,然後叮囑晏昭昭。
晏昭昭愈發覺得此事有鬼——而這仵作顯然也是個憋不住話的性子,他又說道:“先……呃,夫人的脾性溫不溫柔我不知道,但是我曉得,你這位結拜兄弟和他夫人的感情……夫人是性情中人。”
這裏麵肯定有故事可以聽了,否則仵作怎麽會滿臉憋笑,怎麽也憋不住這句話,想要說出來?
晏昭昭發現他口中提到李佳林的夫人,並沒有用“先夫人”,而是用的“夫人”二字,晏昭昭覺得自己可以大膽猜測,李佳林的結發妻子很有可能尚在人世,根本就沒有死去。
至於這夫妻二人之間的感情……這就無需多言了吧,李佳林都敢直接對人家說他老婆娘子死了,又在這滿屋子裏麵養了這麽多的漂亮丫鬟,他和他老婆娘子之間能有什麽感情?
而仵作又接二連三的,遮遮掩掩的說什麽夫人的脾性,又說此女是性情中人,其實多半可能就是在告訴她,李佳林的老婆娘子是個母老虎,凶悍的很。
“這其中能否有什麽故事呢?我與我家中的娘子夫妻感情很是不好,她性情凶狠,常常追著我大罵,甚至有時候能提著擀麵杖,能繞著我家府中半個院子的追著我罵。”
晏昭昭撒謊不打草稿,馬上就給自己杜撰了一個母老虎一般的娘子——她又在心中暗暗的說,二哥哥勿怪勿怪,她家二哥哥是世上最好的,才不會追著她滿院子打罵呢。
“和你們差不多吧,反正他們兩個人之間一別爛賬,算也算不清楚,你就別管了。”
這仵作臉上露出慘不忍睹的神情。
兩人正站在院子裏頭說話,忽然聽到外麵傳來打罵的聲音,一個極為嘹亮的女聲大吼大叫的罵人:“我就說呢,這老東西不肯帶我過來,說什麽在鎮子裏頭有自己的事兒要做,我還當他改邪歸正了,真想自己做點好事出來給我瞧瞧,想不到躲到這鎮子裏頭來享清福來了。
瞧瞧這些女孩兒,一個比一個漂亮,他也不害臊,家裏的閨女都比這些小姑娘年紀大,他也好意思叫人家睡在自己的身邊,忒不要臉了!
還有你們這些小蹄子,一個個的不認識我,就做出這副哭喪神情來,不知道老娘是誰?老娘是你們老爺的原配妻子!
那老東西呢?這大白天的不在府裏頭,聽到老娘過來了,也不曉得出來接下人,死哪去鬼混了?不會又跑到那些窯子裏頭,睡那些不要臉的小娘皮了吧?”
這話說的可粗俗的很,就是如同潑婦罵街一般。
“你們老爺呢?死哪去了?別一個個站在門口不說話,隻會哭啊?”
“算了,我懶得和你們這些小蹄子說話,一個個靠著這張年輕臉皮得寵了,還真以為自己肚子裏頭能蹦出來個什麽玩意兒跟我爭地位,都給老娘滾開,老娘自己進去找這不要臉的老東西。”
“他奶奶的,別讓我抓住這老東西,這丫頭們一個比一個好看,老娘都看的眼花繚亂的,就算是要在身邊伺候,隨便放幾個是了,也不要這樣多。
真是把老娘當死了不成,以為天高皇帝遠的,沒人能管著他了,看我今日不把他的耳朵給拔下來!
你們這些小蹄子,別光顧著站著哭,都給老娘做事去,叫老娘看不順眼了,直接將你們一個個發賣到窯子裏頭當妓子!”
那嚷嚷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很快就有一個傍大腰圓的婦人,突然闖入到院子正中央。
“人呢?那老東西死哪去了?”
這婦人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生的膘肥體壯,臉上兩坨肥肉一閃一閃的,滿臉油光,法令紋深深的,兩條眉毛簡直是倒豎著,一看就是個很不好惹的角色。
“老張頭,你怎麽在這裏?那老東西呢?我可記得你從前在村子裏頭是最潔身自好的,從不愛去沾花惹草,不和那些死了丈夫沒人要的小寡婦打情罵俏,你怎麽也來他這了?”
“老張頭,怎麽你也啞巴了?說話呀,有話說話,有事說事,一個個的都不說話,全變啞巴了?”
這婦人很顯然認識仵作,雙手叉腰就走過來,一張嘴叭叭的沒停。
“這……嫂子。”
仵作飛快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晏昭昭,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和晏昭昭解釋,這場麵打了他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