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算計
本來家中還有一些薄產,就算是蘇夫人帶著孤兒寡母,也能夠過上好一段時間。
卻不料倒了這樣大的黴,蘇倪下葬之後不久,家裏莫名其妙就遭了賊,遭了賊家產被偷了個精光不說,後院還不知道怎麽走了水,整個大院子都燒得隻剩下一堆空殼。
好在孤兒寡母三人並沒有被火給傷到,但是家已經被毀了,手裏頭也並沒有多餘的錢財重新修繕庭院,最終流落到街頭去了。
這世間是最不缺惡人的,蘇家母子都已經這般悲慘了,甚至還有人打她們手裏最後剩下的一些物件的主意,還想要吃絕戶,逼得蘇家母子不得不離開了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閔鎮,流落到了外頭的村鎮之中。
現在她們住的這個小茅屋也並不是她們的屋子,而是這個村落之中的人大部分都已經離開了,剩下很多空餘的破敗屋子,他們實在是沒有地方去了,而蘇夫人的身子也在流浪之中毀了,染上了癆病,常常咳血。
要不是蘇夫人的身子這般差勁,他們也不至於將身上所有的值錢的東西都給典當了,給蘇夫人買藥。
東西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這兩個小兒子還算是有良心,不願意放棄自己的老母親。
聽到這裏,晏昭昭不免覺得有些唏噓。
人與人似乎總是如此,這世間有太多不同的苦痛,她不一定能夠感同身受,卻僅僅是聽一耳朵,便覺得可憐。
晏昭昭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將腰間帶著的錢袋子拿了出來。
她最不缺的就是錢財,這些錢財對她來說也許不過就是買一籠精致好看的點心,但是對蘇夫人一家來說,這些錢財卻能夠救命。
蘇夫人一看晏昭昭解開錢袋,便推拒道:“無功不受祿,我教導犬子無方,兩個孩子甚至還偷了您的錢財,如今怎麽好受您的施舍,實在不可。”
這一個錢袋子看上去就鼓鼓囊囊的,而且裏頭都不是銅板兒的形狀,多半是裝著一袋子碎銀,這一包碎銀對於現在的蘇夫人來說便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這樣的錢她拿著燙手,受之有愧。
晏昭昭卻不由分說地將錢袋子塞進蘇夫人的手裏,說道:“倒也不算無功不受祿,我今日也許還需要夫人膝下的兩個小公子幫些忙,若當真能成,到時候必定以重酬相謝。”
蘇夫人又不肯要,塞回晏昭昭的手裏。
晏昭昭顧忌到蘇夫人的身子太弱,不敢和她有太大的動作,唯恐傷到她,這錢袋子就又回到了她的手裏。
蘇安已經窮怕了,他不是人窮誌短,實在是家中窮得連一點兒油水也榨不出來了,吃不飽穿不暖不說,連給娘親抓藥治病的錢都沒有,蘇安覺得自己和弟弟窮苦些沒關係,但娘親一定不能吃苦。
他膝行到蘇夫人的床榻錢,先衝著晏昭昭和任謠又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接過了晏昭昭手裏的錢袋子,說道:“無論是什麽事情,二位都是我們蘇家的恩人,但凡有用得著我和弟弟的地方,恩人直說,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肯下!”
蘇夫人又要罵蘇安,晏昭昭也知道蘇安是一片救母心切,否則堂堂讀書人怎麽願意在旁人的麵前跪著磕頭祈求錢財?
她按了按蘇夫人的手,隻說到:“這件事情確實艱險又難,這些錢也是兩位公子應得的,夫人心中不必太過憂慮。”
說著,晏昭昭便站了起來,給任謠使了個眼色,叫她留在屋中暫且陪伴著蘇夫人,自己則看向蘇安:“你跟我來,我有些話想問你。”
蘇安點了點頭,跟著晏昭昭出去了,蘇平還在地上抹眼淚,見哥哥跟著晏昭昭出去了,自己也一骨碌爬了起來,跟著出去了,頓時小茅屋之中就剩下了蘇夫人和任謠二人。
蘇夫人其實能夠看出來晏昭昭與旁人不同,隱約也能夠看出晏昭昭與任謠應當是主仆和上下屬的關係,畢竟任謠做事兒之前都要看晏昭昭的意思,晏昭昭叫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她察覺到晏昭昭身上的氣派又與旁人不同,不明白這樣的人怎麽會到自己這裏來,還說有事兒要拜托她的兒子們做,心中有些恐懼。
她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她們又是因為什麽來的?
蘇夫人覺得自己與兒子們的上半生已經過的夠苦了,如今在這小茅屋之中苟延殘喘,難不成還會招惹到什麽不能解決的麻煩?
蘇夫人心中驚懼,臉色又變得更加蒼白。
晏昭昭已經帶著蘇安出去了,任謠便站在她的床榻便,手在隨身帶著的小腰包之中翻找什麽東西。
任謠比晏昭昭看上去更加沉默寡言,渾身的氣質也比晏昭昭更加冷凝,她站在床榻邊,似乎一直在整理小腰包,沒有和蘇夫人說話。
蘇夫人心裏害怕極了,她忍不住有些想要落淚,終究還是忍不住抖著嗓子說道:“……大人,您和外麵那位大人,是為了什麽過來的?”
任謠本來不欲回答這個問題。
她並不如同晏昭昭一樣體貼,也不如同她一般心腸溫柔悲憫,在這樣的時候也選擇對蘇夫人溫和一些,沒有和蘇安直接在屋子裏說起閔鎮的事情;
世間的苦痛災禍太多,任謠自己當年的痛苦並沒有人來體諒保護自己,如今她也沒有那多餘的憐憫心去憐憫旁人——每個人的種種悲歡都不一樣,她又不是菩薩,甚至是死裏逃生的惡鬼,對這世間的旁人也並沒有良善之心。
但是想了想,這人也是個可憐人,而且若是想要從她這裏得到更多的消息,還是不要將她給嚇死了,所以還是開口,盡量將自己的語氣放得溫和一些,編造了一個聽上去很有幾分道理的原因。
蘇安和晏昭昭談話聲在有些遠的地方,小茅屋之中隻能聽到一點點窸窸窣窣的聲音,蘇夫人又不會武藝,甚至身懷絕症,五感都已經退化了,更不可能聽清楚晏昭昭與蘇安在說什麽。
隻是聽外頭的交談,似乎也平靜的很,應該沒有產生什麽衝突,加上任謠和她說的話似乎很有幾分道理,蘇夫人便不再覺得懷疑。
而任謠也終於從小腰包裏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個十分精巧的瓷瓶,那瓷瓶不過就指甲蓋兒大小,像是將平素裏能夠看到的藥瓶子縮小了幾十倍一般。
蘇夫人是看不明白任謠的動作的,她的手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就將這藥瓶子打開了,從裏頭倒出來一些像是油菜籽一樣小巧的黑色藥丸。
“夫人,你的身子太虛弱了,這些藥物你吃下去,能夠叫體內翻滾的氣血平緩不少,等過些日子,這裏的事情都被處理好了之後,再叫個大夫過來好好看看。”
任謠說話硬邦邦的很,她端著水過來,扶著蘇夫人的脊背,喂她喝藥。
蘇夫人也並不怎麽敢忤逆麵前的任謠,隻是她渾身無力,沒辦法坐穩在床榻上,便伸手拉了任謠的手一把。
她的手也是冷的,就像是她眼中的情緒一樣冰冷。
蘇夫人嚇了一跳,又低下頭來,乖乖地吃了藥——她現在其實不就是個任人宰割的小肥羊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就算懷疑這藥不是什麽好東西,她也不敢不吃。
任謠也懶怠去花心思揣摩蘇夫人的心裏在想什麽,隻要蘇夫人不會死就行。
而在外頭和蘇安說話的晏昭昭,也終於問到了關鍵的地方。
她剛剛聽蘇夫人說他們的悲慘身世的時候,心裏就有一個模模糊糊的疑問。
這世間確實是有很多的巧合,但是晏昭昭卻更相信,很多的巧合並非偶然,而是事在人為。
蘇家的悲慘也太過,先是家中的頂梁柱被人活生生打死在街頭,然後家裏頭又走了水,整個家都被大火給燒得一點兒也不剩,錢財也被偷光了,還有人要吃絕戶,逼得他們自己離開了閔鎮,簡直就是走投無路。
這麽多個巧合碰在一起,是巧合的概率還真不高,所以晏昭昭懷疑,蘇家很有可能是被什麽人盯上了,也許是懷璧其罪,所以才會落得如今這般境地。
所以晏昭昭便直接問蘇安:“你家裏頭有沒有什麽傳家寶?就是那種稀世罕見的傳家寶,或者是什麽罕見的寶物?”
蘇安搖頭道:“我家不過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富之家,哪裏會有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
晏昭昭便又問:“沒有傳家寶,你的父親手裏是否有什麽不能夠告訴別人的秘密?遮遮掩掩,就連你和你娘親都不能知道,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她並不相信蘇家變成這樣不是人為,必定是有人圖謀蘇家的什麽東西,才將蘇家整成現在這般。
“……這,似乎沒有……”蘇安開始遲疑了,似乎是在回憶,但還是說道:“我印象不深了,但好像確實沒有您說的這些東西。”
“你先不要著急說沒有,正是秘密,所以你並不知道,但是你父親有沒有什麽行為舉止古怪的地方,尤其是在他不幸出事的前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