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鬥茶
兩人如常洗漱之後,便坐在床邊說話。
既然隔牆有耳,那就不如說一些隔壁的人想要聽到的東西,試探試探他們究竟沉不沉得住氣,瞧瞧這裏的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行事章法。
晏昭昭先湊到任謠的身邊,說道:“你說咱出來這一趟,應該沒有被人發現吧?”
剛剛聽到晏昭昭這句話的時候,任謠的臉上有些訝異,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晏昭昭的意思,順著晏昭昭的話茬子往下說:“應該沒有發現吧,畢竟咱們一路過來都隱藏了身份和蹤跡的,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任謠身具武藝,晏昭昭聽不到東西,她能聽到,就在兩人說完這句話之後,隔壁果然傳來了輕微的異動聲,看來就是盯著她們,連說話也不放過。
她朝晏昭昭使了個眼色,晏昭昭明白任謠的意思是暗示她隔壁確實有人,那這試探的目的就達到了,她便話鋒一轉道:“這想出門做個生意真難。家裏頭個個都盯著咱們,不讓咱們插手家裏的生意。
他們倒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卻一點兒錢財都不肯從手指頭縫裏留點兒給我,我想要賺些錢財傍身,一個個的都拘著咱們,不讓咱們出門。
這一路好不容易到了閔鎮,今年必定要在這裏采買到最好的茶葉,叫他們看得起我才行。”
她說這一堆,聽上去似乎沒有什麽營養,但是晏昭昭知道,這般言語就可以讓隔壁之人陷入困惑,一時之間分辨不出她究竟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話是假的。
他舉棋不定,看不懂的時候,就可能會有新的動作。
果然過不了多久,就有人過來敲她的門。
晏昭昭揚聲問了一句“是誰”,外頭就有個爽朗的男子嗓音說道:“我是隔壁的客人,同樣是來采買茶葉的商人,今日見您二位大包小包地帶了許多茶葉進來,想來是在這長街上頗有所獲,鄙人想要過來一觀,看看您二位的茶葉挑選得如何。”
晏昭昭與任謠對視一眼,眼中的神色一致,果然都認為,要看自己手裏頭的茶葉好不好是假,要試探她們深淺,看看她們究竟是不是買了茶葉,又對這些究竟懂幾分才是真。
這些人還真是有閑情逸致,難不成每一個過來的商人他們都要這樣一個個地盯著,然後再一個個的套話?
真是閑的沒事兒幹,但這也同樣透露出一個訊息——江淮所說這群人躲在閔鎮偷偷摸摸幹的事情,必定是一樁絕對不能叫人發現的大事兒,隻有這樣的大事兒,才能配的上如今他們這樣的謹慎。
心裏這樣想著,任謠卻還是開了門。
今日在長街的商鋪之中走來走去選購茶葉的時候,她們就已經發現了,采買商們會互相查看彼此購買的茶葉,然後互相評頭論足一番,還有個雅名兒,叫“鬥茶”,采買商們幾乎都很喜歡這個過程。
要是晏昭昭和任謠不開門拒絕了,這就又會引起旁人的懷疑,所以不如從善如流好了。
而且這群人要來試探她們,卻能不能想到她們也可以借此機會試探彼此?
這等時候,便是消息線索愈發重要的時候,大抵也是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信,認為自己一定不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吧。
門一開,外頭便進來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普通男子。
他手裏提溜著一個白紗布袋,裏頭黑黑的,應當是裝了一些茶葉,指尖也有焦黃的痕跡,看上去似乎是因為常年炒製茶葉留下的。
看上去確實和這街上能夠看到的采買商沒有太大的區別,若不是晏昭昭和任謠早就知道一定會有人盯上自己,還真以為這不過是個湊巧碰上的茶商。
“二位,先請二位看看我這手裏的茶葉如何。”
這男子將手裏的白紗布袋交到晏昭昭和任謠的麵前。
他這是在試探晏昭昭和任謠會不會看茶葉。
看茶葉是采買商必備的技能,晏昭昭和任謠前來采買茶葉,若是連看茶葉都不會,那可真是露出破綻。
不過他這問,還真就是問到晏昭昭的臉上來了。
她這個人,什麽書也看,什麽品種的知識都有所涉獵,雖說也並不專精,但是心裏的那一套大道理可是一套一套的,說起來比誰都厲害。
晏昭昭直接接過了這男子手裏的白紗布袋,先是湊上前去,問了問這一包茶葉的味道。
這一包茶葉看上去黑乎乎的平平無奇,但是茶香濃厚,聞起來有悅鼻高爽的香氣,還帶著一股子甜甜的味道,層次豐富,香味濃鬱撲鼻。
晏昭昭又伸手在布袋之中抓了一點兒茶葉出來,手感幹爽,見其形狀獨特,微扁條直,如同蘭花一般。
然後她又轉過身去,用桌案上擺著的茶具衝泡了一杯茶,茶湯顏色清新悅目,乃是上乘的嫩綠色,泡開之後茶葉也舒展漂亮,並無明顯的焦點泡點,說明是上等的好茶。
最後晏昭昭直接抿了一口茶湯,隻覺滋味醇厚,爽口回甘,帶有板栗香味。
她心裏已經有了底,便驚訝地說道:“兄台,你這是上乘的午子仙毫,是在何處買來的?”
那人見晏昭昭這麽一番竟就直接說出來了這茶葉的名字,臉上有些訝異,便問道:“想不到你竟然還認識午子仙毫。”
這茶葉是近年來才種出來的一種新品種的茶葉,其實名氣並不大,但此茶品質不錯,價格宜人,這一兩年裏也逐漸變得緊俏起來。
晏昭昭大笑兩聲,便將如何辨認出這午子仙毫的過程一一道來,眉目之中不掩得意之色。
那男人見她竟然連這午子仙毫都能認識,心中的懷疑逐漸降低了一些。
若非是經驗豐富的采買商,應該不認識這種茶葉才是,見她這沾沾自喜的模樣,應該也不是什麽心機豐富之人,喜好顯擺賣弄自己的才學的人,不足為懼。
晏昭昭的得意之色是故意做出來給他看的,他還真上了晏昭昭的道兒,叫晏昭昭覺得愈發好笑起來。
晏昭昭當然認識午子仙毫,她本身看過不少茶經,而且宮中還有個甚愛品茶的蕭貴君,晏昭昭去蕭貴君那蹭吃蹭喝的時候,喝過這世間千八百種好茶,偏生她還記憶好,就記得每一種是什麽味道。
這午子仙毫乃是上乘好茶,再加上她看過不少如此辨認茶葉的書籍,隨便編上兩句,看上去似乎真的很有道理一般,是為大忽悠是也。
那男子見晏昭昭已經準確辨認出他帶著的茶葉,便也覺得沒有什麽好試探的了,想不到她卻一把拉住了自己,不讓自己離開,還說道:“兄台給我看了你的好茶,怎麽不來看看我的。”
說著,任謠便不由分說地將她們屋子之中的大包小包茶葉全拿了過來,每種取了一些,擺在這男子的麵前,笑眯眯地說:“我們昨兒買了不少茶葉,我覺得這其中有許多尚且不錯的,還請兄台幫我們瞧瞧。”
晏昭昭滿臉的笑容,那男子脫身不得,隻好硬著頭皮坐下來,一樣一樣地看。
看完了這幾十種茶葉,這男子終於覺得事情都結束了的時候,豈料晏昭昭與任謠又搬出茶餅和茶磚來,十分熱衷地纏著他要他看茶,時不時問出一個刁鑽古怪的問題,叫他防不勝防。
等終於把晏昭昭和任謠手裏所有的茶葉都看完了的時候,這男子已經覺得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嘴裏種種味道混合在一起,有香甜的有濃厚的,他隻覺得整條舌頭厚得不成樣子,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狼狽至極地離開了,晏昭昭和任謠看著他仿佛是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
和她玩兒這一手,這都是晏昭昭以前玩兒剩下的。
那男子逃也似的回了隔壁,一進屋子,便抄起桌上的水壺,將湖裏的溫水往嘴裏灌,要洗洗這滿嘴亂七八糟的茶味兒。
屋中另外一個連喊道:“不要!”
但是他喊晚了,那水已經到了男子的嘴裏。
這水可不是溫水,而是剛剛小二送上來的滾燙開水,他這一倒,燙得自己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手上一抖,在將這水壺直接丟出去之前,就已經將半壺熱水全部倒到了自己的臉上,燙的慘叫起來。
男子嗷嗷亂叫,不一會兒嘴裏和臉上就被滾燙的開水燙得起了水泡。
他痛的要命,又不敢說話,唯恐蹭破了嘴裏的水泡,滿臉的陰鬱。
他的同伴看著他這紅腫得如同半個豬頭一般的模樣,眼底分明憋著笑意,卻不敢笑出聲來,還要裝作正經地問他:“怎麽了,剛剛在隔壁受到什麽刺激了,怎麽回來這麽慌不擇路的,連東西都不看。”
一句話幾乎引爆了那男子,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又要顧忌到自己嘴裏的水泡,不敢說話的幅度太大,一字一句極為緩慢地罵:“隔壁那分明就是兩個茶商世家的老手,什麽都懂,又喜歡顯擺才學,故意為難我,當真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