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夫子
兩人方才正在談論的主角，阿寧和晏芳華，正在太學的門口依依惜別。
應當是晏府的馬車送晏芳華來太學念書，阿寧便跟著馬車一同送她出來，不過阿寧不能夠去太學念書，所以這會兒隻能夠在門口和晏芳華依依惜別。
晏芳華站在馬車下，阿寧站在她的身邊，正拉著她的手，輕聲叮囑什麽。
晏昭昭和郭西慈便暫且沒有下車，在車上靜靜地聽阿寧叮囑晏芳華什麽。
“大姊姊，你去了太學之中要好好念書，我會在家裏頭等你回來的，我親手給你做的香囊，你可不要弄丟了，你看到香囊，就仿佛時時刻刻都看到了阿寧，阿寧會一直陪在大姊姊的身邊的。”
阿寧說話的聲音確實好聽，晏昭昭聽著都覺得渾身的骨頭都似乎被她說軟了一般。
從晏昭昭的角度，正好能夠看到阿寧的側臉。
她生得不算驚豔好看，卻意外地耐看舒服，尤其是她一張櫻粉色的小口，張張和合間便吐露出這動聽悅耳的嗓音，乃是叫人很容易就心生喜愛的模樣。
她在和晏芳華說話的時候，似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麵前的晏芳華身上，目光極為專注溫柔。
而她對麵的晏芳華竟也意外地對阿寧很好，聽到她這般不厭其煩地叮囑自己，也點著頭說道：“我會的，不會忘記阿寧的香囊的。”
兩人宛如親姐妹一般，極為親昵。
其實光從外貌上看，確實很難看出晏芳華是個瘋瘋癲癲，敢動手殺人的人，這會兒她的神情也很平靜，今日的妝麵和衣裳很顯然都是經過精心搭配的，低調雅致又落落大方，倒顯現出她過人的容貌來。
晏昭昭對晏芳華的印象還停留在數年前她被自己嚇唬地嗷嗷大叫的模樣，如今數年未見，乍一見，便發覺她也已經完全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此時她的神情倒愈發和晏昭昭上輩子記憶裏的晏芳華十分相似。
“好了好了，大姊姊早些去吧，昨兒第一天就告假了，若是今日去的晚了，難免惹了夫子不悅，阿寧也先回府去了，等傍晚大姊姊下學了，阿寧再來接大姊姊回家。”
阿寧俏皮地衝著晏芳華眨了眨眼，晏芳華臉上便露出一個有些不舍的神情來，但還是點了點頭道：“阿寧說的是，那我先進去了。”
她一步三回頭地進去了，每一步的姿態倒是都拿捏地甚好，溫柔似水的，叫晏昭昭和郭西慈都十分出乎意料。
阿寧看著晏芳華進去了，最後還朝她揮了揮手，等晏芳華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了，她才上了晏府的馬車，隨著晏府的馬車走了。
郭西慈這才出聲說話：“這兩個人，倒和我想的渾然不一樣。”
晏昭昭也點頭：“阿寧我不曾見過，不過如今也說不好她究竟是個什麽人，但總歸是個聰明人，否則沒法從一個毫無血緣的孤女搖身一變成晏府的表小姐，還能夠將晏芳華收拾地服服帖帖，和她同進同出。至於晏芳華……師姐有沒有聽說一句話？”
她邊說，就邊借著明九的手下馬車，郭西慈沒有她那般嬌弱，直接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你是說，咬人的狗不叫？”
晏昭昭聞言大笑：“果然知我者，師姐也。”
兩人說著，便相攜進了太學。
她們兩人和其他的貴女一樣，皆在蘭芷院之中上課。
不過太學之中的女學生眾多，皆是分了班的，晏昭昭和岑相宜在一個班。
晏芳華是晏昭昭帶進來的，也和她們是一個班。
晏芳華來沒來晏昭昭不在乎，反正她的主要職責就是纏住梁喑，別的也不需要她做。
不過叫晏昭昭迷惑的是，昨日和今日她都沒有見到岑相宜的身影，也不知道相宜去做什麽去了。
晏昭昭心中記掛著她，便想著一會兒還是要問問明九岑相宜的近況。
梁秀珠原和她們也是一個班的，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昨兒被晏昭昭嚇得夠嗆，今日都沒敢來太學，倒給晏昭昭和郭西慈留清淨了。
今日要上的是樂理課，教樂理的是一位技藝高超的宮廷琴師，這會兒她尚未來，於是貴女們便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手裏或抱或捧著自己的樂器，各自和各自的手帕交說著體己話；
也有那等已經拿出了樂器的，彼此相對著撥弄琴弦一兩聲，互相指出對方的指法上是否有什麽錯處。
琴弦淙淙，合著姑娘們低聲談論的聲音，倒很是風雅。
晏昭昭和郭西慈都是新來的，在這兒自然沒有什麽朋友，不過她們的身份擺在那兒，自然不缺人願意上來拜見她們，與她們搭話。
這等社交禮儀，其實就是在太學之中需要去做的事情。
從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之中尋出來合自己眼緣的幾個，再加深聯係，漸漸地就能夠成為朋友，拓寬自己的人脈，這就是在太學之中最能夠學到一門學問。
晏昭昭看了這些人一眼，大部分的姑娘其實她都並不認識，但她們也聰明，言語之間很快就將自己的出身和身份說了清楚，倒都很機靈。
這些貴女基本都是鍾鳴鼎食的百年王侯之家的嫡出姑娘，庶出姑娘基本是很難來太學之中念書的，除非她的嫡姐有那心思拉她一手。
但實際上後宅齟齬彼此心裏頭都清楚地很，庶出和嫡出的姐妹，多半並沒有多少的姐妹感情，更別提幫她做做臉麵，提攜一二了。
所以在場的諸位，背景都差不了多少，非富即貴。
晏昭昭和郭西慈要辨認的則是她們的品行和性子，這些合得來的，才有可能成為對彼此有用的朋友。
而前來拜見晏昭昭和梁秀珠的，其中有個還算是晏昭昭的熟人。
先前晏昭昭在銅雀樓第一次和梁秀珠起衝突的時候，當時便有個姑娘坐著馬車從一邊經過，開口為晏昭昭說話，又嘲諷地梁秀珠體無完膚。
這少女是白衣侯的次女，襄城第一才女閔言思。
閔言思生的倒是一等一的素淨溫柔，隻可惜性子卻要剛烈的多，那梁秀珠一開始以為她是個軟柿子，天天欺負人家，想不到人家絕對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人，才氣和本事兒都比梁秀珠高得多了，穩穩地在梁秀珠頭頂壓了一手。
上回閔言思坐馬車經過，說是應當要去拜見晏昭昭的，不過那日她有事，實在沒空下馬車來和晏昭昭說說話打打招呼，當時就絕塵而去了。
她之後就一直想要找機會彌補一二，可惜昨兒她沒有逮住和晏昭昭說話的機會，今日見有了機會，連忙過來了，上前和晏昭昭行禮：“白衣侯嫡次女閔言思見過明霞公主，敏妍郡主。”
她的禮節倒是學的很好，行禮的時候姿態溫和清雅，楚楚動人。
“上回本就該拜見公主的，隻是時間不湊巧，我趕著去取一件重要的東西，沒法停下來拜見公主，今日好容易逮著這個機會了，還請公主寬恕我不敬之罪。”
閔言思說話的語氣便叫人覺得舒坦，不卑不亢的，神情之中也並無多少諂媚之色，很是討人喜歡。
“公主和郡主是第一次來，應當不知道這位樂夫子的規矩。樂夫子為人清傲，絕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乃是因為欠了隔壁陶夫子的人情，這才留在太學之中教導樂理。樂夫子教人十分地盡心盡責，格外地喜歡教導新入學的姑娘們。”
閔言思說話很有技巧，晏昭昭聽明白了她是在隱晦地提醒自己和郭西慈，今日的這個夫子不是個好相與的，根本不會因為她們的身份而對她們寬容，甚至很有可能因為自己和郭西慈的身份，而惹來這夫子一開始的針對。
“公主和郡主可帶了自己的樂器來？樂夫子上課之前總是要抽查一二的。”
閔言思又壓低了聲音問道。
晏昭昭就明白過來了，她這些話的意思，就是在說這位樂夫子憎惡權貴，且喜歡折騰人，一會兒很有可能會不顧今日是她們第一次來上樂理課，找各種法子折騰她們彈琴，而若是她們沒有樂器，到時候恐怕少不了一頓責罵。
雖說被罵了又不會掉一塊兒肉，但當著這樣多的人麵前被夫子責罵，這就是一件很給皇家丟臉的事情了。
“之前未曾聽說還有這樣的規矩，所以並未備下樂器，如今差人回去取也已經來不及了。”
郭西慈搖了搖頭，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
“公主和郡主無需煩惱，因上回之事我心中愧疚，便想著還是要找個法子將這過錯給填上，也想過是否會出現這種情況，以防萬一，我一直喊婢女備著兩把上等的七弦琴，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了。”
閔言思臉上有了笑容，說著便叫了自己廊下的丫頭進來。
一左一右兩個丫頭果然抱著七弦琴來了，交到晏昭昭和郭西慈的手裏。
閔言思還欲說什麽，就聽到外頭傳來咳嗽聲，頓時低聲說道：“糟糕，樂夫子來了，你們快找位置坐下，一會兒沒坐好被夫子瞧見了，是要挨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