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攤牌
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與低下頭看著她的南明和眼神撞了個正著。
“我……”
“我……”
“你先說。”
“你先說。”
兩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連話也一句句都撞在了一起。
晏昭昭看著南明和的眼神,總覺得他的眼神與自己從前見過的他並不如何一樣。
這雙平素裏看自己一貫溫柔的眼,眼底似乎有種種難以抑製的情緒在湧動。
“我先說吧。”
南明和的手握住了晏昭昭的手。
很少有南明和不讓著晏昭昭的時候,他主動想要說話,晏昭昭也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麽,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回應道:“二……哥哥先說。”
南明和停了一下。
他的目光明顯十分深沉而帶著眷戀地落在晏昭昭的身上,劃過她的眉目,最後還是繾綣地落在她的眉眼上:“昭昭——你知不知道,我並不是你二哥哥。”
這件事情是晏昭昭早就猜到了的。
她以為兩人早就對這件事情心知肚明,不過都沒有說出口,所以才發乎情止乎禮,並不曾做出來什麽出格的事情。
南明和會一直把她當妹妹?
晏昭昭可不覺得南明和對自己像是尋常的哥哥對妹妹一般,他能為自己做的事情早就遠超了尋常兄妹之間的關係。
晏昭昭遲疑地點了下頭。
並非是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對兩人將這一重關係挑破喜聞樂見。
但是她不明白為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南明和會跳出來說這件兩人早已經默認了的事情——他想要攤牌,繼而與自己割裂了嗎?
晏昭昭的心又開始跳動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掌心裏有緊張的熱汗沁了出來,而南明和大約是已經看出來了晏昭昭的焦灼,故而抿著唇笑了一笑,忽而低頭在晏昭昭的發頂上落下一吻。
晏昭昭呆住了。
兩人從來沒有做過這樣親密的事情,就算是有,南明和也從來沒有叫晏昭昭發現過,他向來克製而守禮,但興許是今兒晏昭昭與他之間爆發出來的衝突太大,他忍不住想要將自己心裏的話說出口。
倘若不將自己心裏的這些話說出口,南明和害怕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那個時候的誤會便不會這麽容易解除了,他怕他上輩子也沒能夠說出來的話這輩子也隻能埋藏在心裏。
南明和終究同樣是會覺得害怕的。
也許這件事情說出口便會變得那樣自私起來,但他如今也不像從前一樣覺得晏昭昭不過是年幼依賴了——若是幼年依賴,對比起將晏昭昭養育大的公主和女帝,他南明和也不過是舒舒服服地帶著晏昭昭在蘇州念了幾年書,這又有多依賴呢?
再說了,若是依賴,她就舍得拋下背後的公主,拋下自己的性命擔憂,甚至以自己的性命為威脅,威脅明九帶她回來嗎?
這算是哪門子的依賴。
就算是南明和,他也已經多少明悟了晏昭昭的心意。
如同他一般,她也如同歸鳥投林,無論生死,晏昭昭也同樣願意站在他的身邊。
所以南明和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心裏壓抑了數年的心意——晏昭昭已經初初長成一個大姑娘了,等過了她今年的生辰,晏昭昭便已經能夠議親了。
與其和上輩子一樣眼睜睜地看著晏昭昭死在自己的麵前,他不如伸出手去搏一把——感情這種東西是有先來後到的,他分明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也分明已經明白她的心意,那他還畏畏縮縮的,等一個可能根本就不會存在的變數,那他也未免太過懦弱悲觀。
就如同很多別的事情一樣,他應當去爭去搶的——晏昭昭在他心裏無可代替也同樣不可割舍,為什麽他就不能和旁人一樣,大大方方地為了晏昭昭伸出手去?
“二哥哥……?”
晏昭昭也感覺事情似乎已經超出了她原本的想象。
她試探地出聲道,便聽見南明和輕聲歎了一口氣道:“這個時機不好,這樣的時候我也沒能將給你準備好的九九八十一朵‘天香國色’給尋過來,還望你不要嫌我簡陋。”
說著,南明和便從自己的衣領之中扯出來一條紅繩,然後將它從自己的心口拉了出來,遞到了晏昭昭的手裏:“昭昭,我心悅你。”
晏昭昭的腦子“轟”地一下便炸了開來。
他他他他……他說什麽?
他說——我心悅你?
“我心悅你,昭昭。
不因你是從哪兒歸來,也不因你這副軀殼之中的靈魂究竟如何受苦受難,我皆心悅你,隻要我活著一日,這裏,便永遠都屬於你。”
青年人的平素裏冷淡非常的眉目緩和了下來,如同料峭春雪緩緩消融之後露出來的一星子點點的嫩綠。
南明和的目光專注地落在晏昭昭的臉上,看著晏昭昭的每一個神情變化,重新說了一遍。
晏昭昭渾然沒有反映過來。
她的思緒都還停留在剛剛那一句的“天香國色”上。
關於“天香國色”,其實已經是非常久遠的記憶了,甚至久遠到晏昭昭好半晌才想起來。
那並不是一句多麽重要的話,乃是晏昭昭從小的一句戲言。
琮陽公主和晏珩的感情極佳,這樣多年晏珩都從未移情別戀,與琮陽公主情深甚篤。
有一回公主出征南下,晏珩為打發對公主的思念之情,便親手給琮陽公主侍弄了一棵極為珍貴的牡丹花,名曰“天香國色”。
在他的精心照料上,此花正好在琮陽公主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的那一日盛開,晏珩便抱著這一株花在城門口等自家娘子回來,絲毫不在意旁人如何品評他這麽個太子太傅。
晏昭昭和南明和也同樣在列。
小昭昭對娘親和爹爹感情早就耳濡目染,但是這般時候,她也不由自主地拉著自己身邊的南明和,小聲豔羨:“爹爹對娘親可真好。”
那會兒家裏的幾個小丫頭聽得了,就在一邊起哄起來,說是姑娘小小年紀便有了思春之心,笑笑鬧鬧地問晏昭昭日後要找什麽樣的夫婿。
而就連在一邊等公主回來的晏珩也聽到了小丫頭們之間的頑笑,便也笑著打趣昭昭,說一朵花兒也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物什兒,小丫頭日後可不要被會送花的男人給騙了去。
晏昭昭被爹爹打趣,羞的滿臉通紅,加之小丫頭還在起哄,問小昭昭日後要如何擇婿,她便口不擇言地說道:“一盆天香國色如何夠?我晏昭昭若是尋夫婿,便至少要九九八十一朵天香國色,這些花兒也必須在同一日之中盛開!”
童言童語,惹得周圍之人都一同笑了起來。
晏昭昭說過這話便忘了,哪裏曉得南明和竟然會記在心裏頭!
她猛地回過神來,便發覺自己的手已經被南明和牽著放在了他的心口上。
隔著幾層薄薄的衣裳,晏昭昭明顯能夠感覺到南明和的心正在她的掌心下一鼓一鼓地跳動。
沉穩而平靜。
即使他說出這話來興許是有些衝動,但他說出口的時候,心裏頭其實早已經預想過許多遍了,故而說出來的時候,內心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他並不衝動,甚至冷靜而克製。
南明和總是這樣的人,即便是愛意縈繞於心,他也不敢叫自己蓬勃的愛意噴湧而出,生怕嚇壞了自己的昭昭。
不過雖說這會兒小姑娘似乎已經完全被他嚇呆了。
南明和也不著急。
這事兒急也急不來,南明和盡管想要將自己的心意付諸於口,卻並不想要逼迫晏昭昭立刻馬上就做出選擇。
而晏昭昭這會兒屬實是懵了。
她就覺得自己如同在做夢一樣——即使她知道自己與南明和的心意早已相通,卻沒有想到南明和竟就會在這樣的時候忽而說出來。
前路艱險,周圍也盡是豺狼虎豹,可他也並不因此再將心中溫柔隱藏。
他的愛意並無多少侵略感,像是刻意地收攏了自己難以克製的歡喜,如同涓涓細流一般,輕輕緩緩地叫晏昭昭知曉。
晏昭昭忽然抖了抖自己被按在南明和心口的手。
這溫度似乎燙著了她的手,卻也同樣燙著了她的心——而正是這個動作,晏昭昭才發覺南明和在她這隻手的掌心裏放了一塊兒小小的玉牌。
沒有梁華那塊兒無事牌大,不過拇指大小,通體純白,是一塊兒水頭上乘的羊脂玉。
這塊小小的玉牌被鏤空刻了,晏昭昭拿到手裏來看的時候,便瞧見正麵雕刻著小小的自己。
興許是五六歲的時候,模樣說不上栩栩如生,卻與晏昭昭小時候的神態極像。
她又將這一塊兒玉牌轉過來,便瞧見這一邊的雕刻與前一麵又截然不同——這是個小小的少年模樣,不苟言笑,冰冰涼涼。
正是晏昭昭與南明和相識不久的年紀。
“當年你說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便想著我也有了妹妹,無論如何也該將我這世上第一珍貴的妹妹捧在手心。
可妹妹是活生生的人,並不能時時刻刻都在我眼前,我隻好自己刻了一塊妹妹,歲歲年年都放在離我心髒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