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易雲
這世上諸人,都各有各的苦楚,他們自己都如此清貧,更何況對此人究竟是何身份都毫不知曉,又從哪裏發出自己的善心來,要救這些人呢?
他們連自己都渡不了,更罔論他人。
更何況玄鳥教的弟子,原本就是懂得更多、能夠以周易八卦探明更多天下機密之人,對於這些事情便更加不願輕易插手。
插手便是改變天道已經寫好的輪回,是要付出代價的。
三人原本預備著目不斜視地走過,但那搬山道人竟還有一口氣,從躺著費力地翻了個身,變成趴著的姿勢,露出來自己背上那個早已經被血給浸透了的太極八卦圖來。
玄鳥教乃是道教之中的一股流派,見了八卦,倒也勉強算是同道中人,師傅到底不忍心見同道死在此處,便蹲下身來,想要喂他一兩顆療傷的丸藥。
這便是能夠做的最多了,若是再多便不能夠了——藥丸下地,是死是活,那也就是看他自個兒的造化了。
他是個搬山道人,便也就是個盜墓賊,來之前就應該知道,自己掘人墳墓,壞人氣運,甚至更有可能將一座墳煢之中留給子孫後代的風水給破壞殆盡了,乃是惡果累累。
若非強硬之命格,絕對是壓不住自己這一身的煞氣的,夜路走多了早晚要撞鬼,他自己心裏難道還不明白麽?
他能夠做的也不過是施舍一顆能夠療傷的藥丸子了,但天命如何,終究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想不到吃了這藥丸的血人居然還真就回了一口氣來,抬起頭看見她們慈眉善目的老師傅一眼,顫巍巍地用自己手上的血,在他的衣襟上畫了一個映雪和流霜都看不明白的紋樣。
這個紋樣依稀可辨確實是個玄鳥,不過比起平素裏映雪和流霜能夠見到的紋樣,這個紋樣便要複雜變形的多,映雪和流霜彼時學藝不精,並不如何能看懂這個紋樣究竟代表著什麽。
但一看到這個紋樣,她們的老師傅登時臉色大變,立即叫映雪和流霜將此人帶回了自己的據點之中。
但這個人受的傷實在是太重了,似乎剛剛畫那一個紋樣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一般,在映雪和流霜將他帶回去之後,他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沒有醒來。
在眾人的悉心照料了數月之後,這人才終於醒過來了。
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映雪和流霜師尊密探。
兩人在密室之中究竟說了什麽映雪和流霜自然是不會知道的,但是這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流霜和映雪的師弟。
對於自己忽然多了一個師弟,映雪和流霜都十分不習慣,不過不習慣終究也是要習慣的,三人之中忽然多了一個人,生活也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這個人,就是今時今日的易大師易某人,乃為易雲。
易雲也和之前的流霜映雪一般,在祖師爺的雕像,還有三清的塑像前行了禮磕過頭,同樣誓血為盟,發誓一輩子都要好好守護大羲。
他既然發過了毒誓,那也算是自己人了,從那之後,易雲就一直跟著師傅學習術法符篆。
他的天賦極佳,在來到這裏的短短一兩年之中,表現出來的天賦和後天的努力就已經將映雪等人折服。
映雪那個時候不過是少女,流霜也還是一個總角之年的小丫頭,老師傅卻已經垂垂老矣,開始擔憂自己朝不保夕,而自己這一身本事映雪與流霜還沒有學會,他便與世長辭。
他死了不要緊,他擔憂的並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擔憂昆侖龍脈的安危——如果自己已死,映雪和流霜卻還不能挑大梁,那以後誰來保護昆侖龍脈,來護大梁基石呢?
易雲的出現在,正好完美地填補了老師傅的憂慮。
無論是在術法還是在符篆上,易雲都表現出了遠遠超過映雪和流霜的天賦,映雪和流霜需要三五遍甚至十遍才能學會的東西,易雲隻需要兩遍,甚至更少。
隨著易雲學習的深入,老師傅的身體狀況也開始急轉直下。
映雪和流霜都沒有長成,他的衣缽無人繼承,昆侖龍脈無人守護,這可如何是好?
這倒也實在是沒有了辦法,易雲就算來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十分妥帖,仿佛是個可信之人。
老師傅終於恐慌自己命不久矣,便開始帶領易雲順利走過暗淵,傳授他如何穿越暗淵不手上,再如何順利地走到自己要守護的那一條昆侖山山脈附近。
這都是映雪和流霜尚未來得及學習的內容。
而不僅僅如此,老師傅也開始教導易雲如何在昆侖山山脈附近設下禁製,以免龍脈被某些別有用心之徒侵擾。
當然了,會有玄鳥教的弟子保護昆侖山的山脈,就會有各種宵小之輩妄圖穿越暗淵,毀掉這一段昆侖山山脈,意圖摧垮大羲氣運之一,動搖國之根本,這才是為什麽需要玄鳥教的弟子在暗中保護昆侖山山脈的原因。
即使易雲手上有其他玄鳥教的信物,但他是半路出家,也不是和映雪流霜一樣從小養大知根知底的人,老師傅也當然不會從一開始就全盤相告。
但是在這之後的一兩年裏,易雲表現出了高度的誠實與忠誠,他將自己那些搬山道人的家夥事兒都給丟到了九霄雲外去了,一心一意地學習如何構築禁製保護山脈龍氣。
甚至在好幾次巡山的過程中,易雲發現了不少意圖不軌之人,在戰鬥之中格外英勇,這才叫老師傅和映雪姐妹倆徹底信任於他。
易雲將老師傅的本事都給學了個十足完全,老師傅便不再有遺憾,臨終前將自己最放不下的兩個女徒弟相托付,希望易雲能夠好好照顧她們。
老師傅依他的遺願,被葬在了昆侖山山腳下,映雪和流霜還沉浸在喪師之痛之中的時候,事情便陡生變故。
她們已經無比信任的師弟易雲,竟將所有師傅留下來的古籍和書冊都給一卷而空,甚至打傷了意圖阻攔他離開的映雪,然後逃之夭夭。
映雪被打傷之後,心中震驚無比,但是她知道事情肯定不會和她想的那樣簡單。
這個人,從一開始來的時候就是個不要臉的盜墓賊,映雪雖不是說對所有盜墓賊都厭惡不已,可是在當初看到他滿身是血躺在地上,一雙眼睛明明都已經有氣無力了,卻仍舊散發著一種叫她非常不舒服的凶光的時候便對他十分防備。
但是後來易雲又將自己身上的所有戾氣都收斂了,沉靜下心思來跟著老師傅學習術法和符篆,對映雪和流霜非常友好,映雪和流霜也漸漸改變了自己一開始的看法,對他並沒有了偏見。
但是師傅一死,他就忽然如同變了一個人一樣,這其中肯定有什麽她沒有想明白的緣故。
在躺在自己的屋子裏頭療傷的這幾天之中,映雪忽然就想到師傅在油盡燈枯前的最後一刻時,曾將她召到了床前,握著她的手,試圖想要說句什麽話告訴她。
但是那個時候的師傅已經非常虛弱了,映雪沒能夠和他多說幾句話,師傅的話語也顛三倒四混亂非常,她隻以為師傅病糊塗了是在說胡話,當時還一邊流淚,一邊安撫師傅,叫師傅不要再擔心自己和流霜了。
在病榻上苟延殘喘的滋味最是難受,尤其是看著自己的至親之人這般,映雪心如刀割,泣不成聲,便忽略了很多當時的細節,隻在心中希望師傅不要再因為掛念自己和流霜,遲遲不肯離開人世。
比起讓師傅這樣痛苦地留下來,映雪更希望師傅安靜快樂地離開——那個時候的她還以為師傅是舍不得自己和流霜,所以才遲遲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但在易雲打傷了映雪,帶著師傅留下的書冊古籍逃走了之後,映雪才回過神來,覺得彼時的師傅,那個神情分明就不是掛念和擔憂。
比起掛念和不舍來說,那個時候的師傅更多的是不甘和痛苦,他一直用自己瘦削如同枯木一般的手緊緊地握住映雪的手腕,老淚縱橫,另外一隻手一直顫巍巍地指著自己。
映雪拚盡全力也就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師傅一邊在口中囁嚅著什麽“梁氏女”、“保護龍脈”、“保護朝廷”“陰謀詭計”、“叛徒”之類的話,她一開始以為是師傅放心不下自己的指責,但如今回頭想想,似乎大有玄機。
這個“叛徒”和“陰謀詭計”,直的無非就是在師傅死了之後逃之夭夭了的易雲,而那些“保護龍脈”、“保護朝廷”之類的,原本就是他們玄鳥教的弟子應該做的使命。
但是奇怪就奇怪在那個“梁氏女”身上。
映雪想起來,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讓自己去求助於梁氏朝廷嗎?
當時唯二的一個梁氏女,無非就是女帝梁惠和琮陽公主梁琮,這兩位都是她接觸不到的人物,她無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