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厲害
明九回頭，目光之中暗含鼓勵地看了替身姑娘一眼，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覺得心底蔓延出慶幸來。
但南明和卻始終沒有回頭多看她一眼，似乎並不在乎她究竟會表現出什麽模樣，更不在於替身姑娘是否能夠扮演好晏昭昭這個角色。
替身姑娘心裏的那一點兒欣喜瞬間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酸澀，還有丁點兒不知從何而來的惱火。
她最奇怪的事情便是，究竟她要做成什麽樣，南明和才會覺得她做得好？
幾個人都似乎沒有再繼續之前的話題，易大師已經走到隊伍的後麵去，將自己手裏的符篆都分發了一遍，便帶著隊伍繼續穿越暗淵。
進入到暗淵的部分之後，南明和果然感覺到了這個地方的危險——一進入到暗淵的範圍之內，南明和就能夠感覺到周圍的溫度瞬間冷了下來，頭頂不知道從哪裏蔓延出來的樹木枝幹和種種分辨不出種類的藤蔓交織在一起，遮天蔽日，陽光根本就漏不到下麵來。
黑暗總是容易給人帶來壓抑之感，也容易勾動起一個人心中的黑暗，南明和的手在袖子裏頭緊緊的攥了一下，隨後將自己心中泛起來的一點兒戾氣散去。
按照明九的速度，晏昭昭那一行人想要成功與自己的另外一批人會和接頭，恐怕還需要一個多時辰，隻要晏昭昭能夠走出這一塊兒的範圍，不在易大師的能力範圍，南明和便能夠動手。
先下手為強，到了如今這個境地兒的時候去求穩已經不大可能，南明和就要去拚這一把，看看自己能不能抓住點兒什麽名堂，瞧瞧易大師這張人模狗樣的皮囊下，究竟藏的是哪家的靈魂。
隊伍之中安安靜靜的，易大師不說話，南明和也不會主動說話，替身少女被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隊伍裏上上下下一點兒說話的聲音都沒有，隻有腳步踩在落葉上時發出的“簌簌”聲。
越往暗淵的內部走，易大師的速度就越慢，頭頂能夠漏下來的太陽光亮已經越來越少，到了後來甚至看不清楚周圍，有些伸手不見五指了。
鼻尖能夠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就像是潮濕發黴的抹布一般，腥臭之中又帶著一股子奇異的潮水氣。
這不是瘴氣的味道。
頭頂時不時便會有烏鴉和蝙蝠“嘩啦”一下飛過，遠處又有奇怪的鳥鳴聲，“呱哇，呱哇，呱哇”，一聲一聲地回想，給這暗淵之中的靜寂平添了許多瘮人。
易大師再次叮囑身後之人：“一定要跟緊我，若是掉隊，這暗淵之中可有成群結隊的虎豹豺狼，掉隊之人很有可能被伏擊，連骨頭都剩不下來。”
他的語氣無端有些陰惻惻的，明明人就站在眾人的前麵，可聲音卻似乎被風吹到遠方去，再倏忽一下轉圜了回來，隱隱約約帶著如同漣漪一般一圈一圈泛出去的回音。
這般情形，未免是有些詭異了。
因為實在是看不清了，而這暗淵之中可根本就沒有路，到處都是雜草叢生，若是沒有光源照亮前麵，後麵的人甚至無法看清楚前麵的人走的是哪裏。
馬匹已經無法再往前走了，明九便伸手將馬背上的晏昭昭抱了下來，緊緊地跟隨在南明和和易大師的身後。
這裏頭實在是太冷了，替身姑娘不禁冷地發起了抖，明九連忙取出來一早兒就備下了的大氅，將替身姑娘整個都包在了大氅裏頭。
明九抱著替身姑娘往前走，但隊伍後麵的人，到底是有些跟不上的。
跟不上就會掉隊，掉隊了便有虎豹豺狼。
隊伍後麵的人甚至都已經聽見了身旁兩側根本不知道有多深的叢林之中有窸窸窣窣的響聲，不知是有什麽動物在密林之中悄悄地伏擊，就等著這些人自己露出破綻，然後撲上來一口咬斷自己的脖子。
整個氣氛太壓抑了，沒有人說話便愈發壓抑，一隊人甚至如同話本子裏頭說的陰兵過陣一般，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但很快，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撲通”一聲，連帶著兩聲驚呼，似乎是隊伍之中有人掉隊了。
“怎麽了？”
南明和回頭揚聲問了一句，便有屬下輕聲回應：“公子，有人不見了。”
“不見了？”
未等有人能夠解答南明和的疑問，便聽到遠處的林子之中傳來一聲尖叫，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直接扼住了喉嚨一般，破碎的呼救聲遠遠地飄過來，然後就沒了生息。
很快就有血腥味隨著風，被吹到了眾人的麵前。
很顯然，剛剛掉隊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而且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這個人在短短的一瞬間就出現在了更遠的地方，實在叫人不免心中一涼。
“這道路上麵都積著厚厚的枝葉，踩上去的時候腳感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對勁。
但是枝葉的下麵可能會隱藏著巨蟒的蛇窟，也可能是裂穀深淵，更有可能是一些蠍子蜈蚣的洞窟，但凡這些枝葉不能夠承受住一個人的重量，人便會直接摔下去。”
易大師說道。
隊伍之中雅雀無聲。
替身少女原本不想管這件事情，但是她不知道怎麽的又想起來明九先前說晏昭昭“敢”的事兒。
她的膽子這麽大，既然連南明和都不怕，想來應該也不怕這些吧？
“大師，為什麽他剛剛掉隊，人便去了那麽遠的地方？”
替身少女藏在大氅裏頭的手都在發抖，瘦弱的身軀在大氅下抖得如同篩糠一般，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心中害怕不已。
“可能是被早就等著的豺狼虎豹給叼走了，也有可能是被巨蟒拖去了遠處慢慢享用，這就是暗淵的危險所在。”
明明是應當悲憫的時候，易大師的話語之中卻一點兒悲憫之情都沒有，反而冷淡無比，就像是剛剛那掉隊之人並非人命一般。
明九感覺到聽到這句話的替身少女抖得更厲害了，她沒有說話，隻是悄悄地將自己的手伸到大氅裏去，握住了替身少女的手，以示鼓勵。
“你做的很好了。”
明九在替身少女的掌心裏悄悄寫下這麽一句話。
替身少女甚至連牙關都在打顫，她光是想想一個人被豺狼虎豹活生生地撕碎咬死便覺得恐怖不已。
不知這易大師是為了警示旁人，還是有什麽別的目的，他又忽而壓低了是嗓音，含著一股笑意道：“蛇會緊緊地將人纏繞，用身子把人纏繞到窒息，渾身的骨頭一寸一寸地碎裂……若是不想死，便最好跟緊點兒。”
替身少女整個人便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連抖都不抖了，她一頭埋在了明九的肩膀上。
緊緊纏繞，骨頭寸寸開裂，再被蟒蛇一口吞入腹中去——替身少女明明不想想這些的，可是這個畫麵似乎隨著剛剛易大師的嗓音不受控製地在她的麵前出現。
她嚇得要命，手腳冰涼地甚至想要直接背過氣去。
明九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害怕，忍無可忍地說了一句：“大師，姑娘膽子小，這等事兒便不要再說了罷。”
明九擔憂的是她被嚇德露出了馬腳，便斟酌著自己到底也算是姑娘身邊的侍女，委婉地說一句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便這般說道。
聞言南明和眉頭不動聲色地皺了一下，回頭冷眼看了明九一眼，並未說話。
倒是易大師十分無辜地說道：“姑娘竟會害怕這個？我分明記得姑娘先前在先生的府裏頭徒手殺馬，小姑娘膽氣英豪，想不到連說說都害怕。”
明九心中“咯噔”一下，接到南明和的眼神之後，便曉得這句話自己說錯了，連忙不再言語。
替身姑娘已經把明九整個肩膀都哭濕了，明九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十分複雜，卻又想起來之前自己的姊妹與自己形容的晏昭昭：“她看上去仿佛是什麽也不怕的，但她也是人，自然會有自己懼怕的東西——可她會叫自己強硬起來，就算心中怕的要死，也會強硬起來，不叫自己恐懼。”
“我這輩子見過最有趣的人，公子算一個，姑娘也算一個。”
這樣的話就算是姊妹之間的閑言碎語了，旁人沒有聽過，明九也隻當是自己的姊妹與晏昭昭主仆感情深厚，為她美言幾句，如今聽到易大師說晏昭昭竟敢親手殺馬，心中便有了些回味了。
“姑娘她，當真這樣厲害嗎？”
替身少女還在哭，但她又抓過了明九的手，在明九的掌心一點一點地寫。
明九還在想自己今兒這事兒做的不好，來日會不會受到處罰，心中心亂如法，見此問話，便頗有些複雜的回了一句：“是，你莫要再與那易大師有任何交流了，此人看來極為不好惹，多說多錯。”
替身姑娘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死了個人也不過是個小小插曲，隊伍繼續前行。
因為周圍實在太黑了，隊伍之中便有人準備拿出之前已經準備好的火把來照明，卻被易大師冷聲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