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他是
她臉上的神情變了好幾下，終於將自己的情緒整理好，露出一個與晏昭昭幾乎一模一樣的神情來。
這樣看上去，倒是與晏昭昭相差無幾了。
“阿九，走吧。”
替身少女是學不來晏昭昭那股渾然天成的驕矜氣勢的，故而她用了一種平和的態度，倒是也與晏昭昭平素裏相差不大。
“走吧。”
明九見替身少女總算是正常了，便也沒有多說，跟著替身少女打起簾子往外走。
就在這替身少女將要走出帳子的一瞬間，明九聽到一聲低低的歎息：“我是不如姑娘的，但是我總想要爭取一把——這世上，可沒有人一輩子都想做替身。”
明九對這句話不置可否。
就算是不想做替身，那也要擁有不做替身的能力，有一個遠大的目標是好事，不過如果這個目標過於遠大了的話，事情恐怕就不是那麽美好了。
更何況她也算是跟著她好幾年了，自然知道替身少女究竟有個幾斤幾兩，野心和能力不相匹配可並不是一件好事，隻能說希望這小丫頭對自己有清楚的認知吧。
想要爭取一把，自然要有爭取的本事，可不是嘴皮子一張一合便能夠成的。
不過明九也不想把話說的這麽絕，畢竟她與這小丫頭也算是朝夕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有感情在的，也說不出來什麽太過難聽的話。
“旁的事情我不管，隻是一概要你做的事情、你的分內之事，你就必定要做好了，否則別說爭取旁的，就是本職，你都做的不夠好。好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莫要再說了。”
明九最後還是低聲地這麽叮囑了一句。
替身少女點了點頭，不過到底心裏有沒有聽進去，那就隻有她一個人自己知道了。
明九看著替身少女眼中少有的躍躍欲試，並未多言。
隻希望她不要闖禍吧，這麽久的訓練，好歹得有些成效。
之後替身少女如何與南明和會麵，幾人怎麽與易大師一同浩浩蕩蕩啟程不提，總歸除去易大師的目光在替身少女的身上停留地稍稍有些久之外，事情並沒有太多的差錯。
南明和沒有騎馬，這地界兒已經非常的崎嶇難行了，隻有明九還拉著馬兒載著替身少女，跟在南明和與易大師的背後緩緩地走著。
“公子今日怎麽不與昭昭姑娘同乘一騎了？”
易大師與南明和並肩，不知是否是覺得路上行走無聊，便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替身少女一眼，又這般問南明和道。
替身少女在易大師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有些無所遁形，但是她又想起來明九說姑娘不怕公子——晏昭昭不害怕南明和，自然不會害怕氣勢都比不上南明和的易大師，於是她鼓起勇氣，學著自己想象之中晏昭昭的樣子瞥了一眼易大師，然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對於替身少女的行為，易大師倒是有些驚訝，他唇角的笑容似乎多了一些，又對身邊的南明和說道：“昭昭姑娘今日瞧上去可愛了不少。”
可愛？
這原本是個好詞兒，但是從易大師的嘴裏說出來，這個詞兒的意思就不是那麽好了。
更何況加上前麵那句話，南明和更有些捉不穩易大師究竟有沒有看出來此“晏昭昭”非彼“晏昭昭”？
於是南明和最終也隻不過勾起唇角來，十分寡淡地笑了一下：“妹妹說我身上藥味兒重了些，嫌棄我了。”
這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了，替身少女坐在馬上，低頭看著南明和完美無瑕的側臉，禁不住有些出神——若當真能夠叫她與南明和同乘一馬，她恐怕嚇都嚇得坐不穩了，更別說還敢挑剔南明和的身上是否有什麽藥味兒了。
公子生的俊秀無雙，可他身上的氣息偏偏如此地叫人覺得膽戰心驚，即使替身少女一遍一遍地在自己告訴自己晏昭昭可不會害怕公子，可她還是覺得心肝兒都在顫抖。
她到底是害怕南明和的。
對於身後替身少女的變化，南明和已經有所感覺。
他心中有些不滿，畢竟此女調教太差，與晏昭昭有著天壤之別，若是叫易大師看出不妥當了，事情恐怕更加棘手。
如今也不知道易大師究竟有沒有看出來，他問這般似是而非的問題，南明和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不過接下來易大師沒有再多說與晏昭昭有關的事情，叫一邊同樣也心驚膽戰，擔憂替身少女會出醜的明九心裏總算是放下來不少了。
南明和心裏卻完全沒有放鬆下來，他總覺得事情很有可能不如表麵上看起來這樣簡單，易大師此人愈發深不可測，與他推測之中的那人緩緩重合。
在南明和與易大師各懷心思前行的時候，被迷香迷昏了的晏昭昭，終於在明九的懷裏醒了過來。
“.……唔.……我這是在哪裏？”
晏昭昭醒過來的時候就發覺自己被套在一件大氅裏頭，這大氅上還帶著一點兒柔軟的藥香，與南明和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件大氅是南明和的，那至少意味著這個時候的晏昭昭還是安全的。
抱著她的人還在飛速地前行著，沒有回答她。
晏昭昭從大氅下費力地探出頭來，便看到自己兩邊的景色飛速地前行著，仰頭一看，便瞧見自己如同小娃娃一般被身材高挑的明九抱在懷裏。
“姑娘，公子讓我們送您離開。這條路往東再趕十裏，就會有公子的人來接應，姑娘馬上就能夠回到公主和陛下的身邊了，到時候姑娘就是安全的了。
公子讓我交代姑娘，叫姑娘不要擔心，路上一路平穩，姑娘的安全時時刻刻都有人保證，姑娘和公主與陛下分離多年，如今也該是重新再見的時候了。”
“那……那哥哥自己呢？他怎麽脫身？”
這個問題把明九問倒了。
她在路上就已經做好了晏昭昭醒過來字後會不依、會反抗的準備，可她沒有想到晏昭昭隻是這樣平靜地問了這麽一句話。
“.……公子，公子自然有自己的脫身辦法。”
明九停了一會兒，才這般說道。
其實究竟有沒有？
明九不知道，她隻知道，這一次，南明和是當真將自己的身家力量全放在背後保護晏昭昭了——她的主子，是當真舍得自己的命去護晏昭昭百歲無憂的。
晏昭昭並不信。
她就在明九的懷裏，怎麽可能感受不到明九在聽到自己問題時的心跳驟然加快，怎麽可能察覺不了明九的呼吸已經亂了。
晏昭昭遠遠不如自己問的時候那樣平靜。
她的心裏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細細密密的酸痛從她的喉嚨一直蔓延到心口。
極度的心理疼痛甚至叫她下意識地反胃，她幹嘔了兩聲，明九還以為是她的姿勢不對頂著了晏昭昭的胃，暫且停下來想要換個姿勢抱著她的時候，便看到小姑娘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全是眼淚。
她的大眼睛裏一點兒朝氣也沒有了，平素裏如同墜了星光一般亮閃閃的眸子裏全是哀痛，眼淚在她眼眶裏打轉，然後撲簌簌地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
晏昭昭是當真覺得心裏疼。
她心尖尖上酸澀地不行，仿佛扭一把，就能扭出來無數的血和淚一般。
安全？
她當然是安全的，南明和陪著她演了這樣一圈兒大戲，不惜一切代價，甚至自己都留了下來，就是要將她全須全尾地送走。
可是他做了一切，將一切都安排地齊齊整整，卻唯獨遺漏了一件事情——他甚至沒有問問晏昭昭，她究竟願不願意一個人走。
晏昭昭與娘親和姨母分離了多年，她自然是想念兩位長輩的，可她再想念兩位長輩，也不意味著她想要這個時候就與南明和分開。
這一分開，是不是就和上輩子一樣，死生不複相見了？
到了這樣危險的時候，她被安全送走了，反倒留下南明和一個人在這危機四伏的湘西密林，甚至是暗淵的附近之中，他卻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全，就連要告訴她的話，都是有關她的，讓她一路安心，不要擔憂太多。
南明和就沒有想過，晏昭昭一點兒也不想走，也一點兒不想聽到這種溫柔的安慰和叮嚀嗎？
晏昭昭怎麽可能不擔憂太多？
她與南明和朝夕相伴多年，南明和就如同她的血一般難以割舍，可南明和卻好狠的心，舍得將她硬生生送出去。
他南明和也是她晏昭昭的手中月，也是她晏昭昭的掌中珠，是她的眼中淚與心頭血，是她這一輩子唯一的少女夢。
晏昭昭怎麽可能不擔心他會不會在這恐怖的密林之中會不會受到什麽危險，怎麽可能不擔心他會不會被那個捉摸不透的易大師所傷！
晏昭昭不想讓南明和一個人留下來受苦，倘若當真有難要死，她覺得自己能和南明和死在一塊兒，到底不虧。
上輩子她死在刀下，無人在意她的死活，更無人在乎她的痛楚，她死的時候隻有襄城的雨淅淅瀝瀝，雷聲轟隆，可這雨終究不是為她而落，也無人為她鞠躬盡瘁，為她雙目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