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慎言
“姑娘,慎言,這些事情並不是你我能夠說的。”
聽到替身少女的話,明九的神情立即淩冽了許多,她立刻用手將替身少女的嘴給捂住了,輕聲警告道。
這個明九一直都是負責教導替身少女的,不過替身少女的性情太過綿軟,看起來似乎非常乖巧,但實際上又總有軟綿綿而不聽話的時候,她也多感疲倦,又無法改變她如此的性情。
之前的時候,明九就擔憂過這替身少女很有可能會禍從口出,若是說出來什麽不得了的話來,到時候她明九的腦袋一樣保不住。
但不知道是不是這替身少女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難逃了,她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為了給正主晏昭昭擋災,便在明九鬆開手之後,紅了眼眶,有些情緒低落地說道:“阿九,我日後恐怕是不能再這樣與你說話了,我隻今日這樣與你說說閑話,就算是全了我死前的心願可好?”
比起明九與晏昭昭相處的時日,這一個明九與替身少女的相處的時間顯然比她們要長得多了,其中自然有些朝夕相處的感情在。
明九也知道今次一行確實是有些凶多吉少,見她如此模樣,一開始冷硬下來的心也軟了一些。
明九沒有答應,也沒有斥責她,隻是說道:“姑娘,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做的。”
這件不應該做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事情,便各人有各人的見解了。
明九將替身少女的腰帶係好,然後給她梳了一個與晏昭昭一模一樣的馬尾,用妝粉在鬢邊拍了拍,便瞧不出來任何不一樣的地方了。
但是她也沒有立即就帶著替身少女出去,而是低下頭來,認真地打量了她的樣子一眼。
即使同樣都被稱為姑娘,但是所有明字頭的暗衛都知道,唯一的姑娘便是晏昭昭,替身少女的這一句“姑娘”,也不過是因為她要做晏昭昭的替身,帶過來的一句便利罷了。
明九當然是見過真正的晏昭昭的,麵前的小姑娘比起晏昭昭來說,明明確實看上去一模一樣,卻遠遠沒有她那般的靈氣生動。
即使是故意擺出來的驕矜神情,也並沒有晏昭昭身上那一股子與生俱來的矜貴感,她立在自己麵前,腰杆子和晏昭昭一樣挺得直直的,身上的自卑卻一目了然。
這雙與晏昭昭的杏眼一般無辜清澈的眼睛裏此時此刻帶著極度的渴望和哀求,她是真的想要和明九述說這最後幾句話。
難怪主子會並不滿意,明九見了,也覺得心裏並不滿意。
晏昭昭的眼裏,至少在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出現這種極度的渴求和哀求,這與晏昭昭的神情完全不一樣——可明九與她之間到底是有些朝夕相處的情誼在的,明九也有私心,想著如今她也不急著出去,在她出去之前,多說兩句,也應當算不上什麽大事兒罷。
“你有什麽話,這會子說罷,我再幫你修飾一下麵容。”
這便是委婉的說法了,明九也不過是想要冠冕堂皇地給她多一些時間,畢竟一個可能已經活不下去了的少女,多給她一些說話的時間,興許也不那樣過分。
替身少女的眼底流露出柔軟的驚喜來,比起晏昭昭,她更像是一隻還沒有離開母親的幼獸,眼中帶著濕漉漉的純真,似乎一點兒什麽小事兒都能夠叫她心裏高興無比。
替身少女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這一件,是晏昭昭之前騎行的時候穿過的,如今走的匆忙並沒有來得及帶走。
她在被南明和尋到,成為晏昭昭的替身之前,並沒有穿過任何一件與這樣的衣裳質地一樣好的衣裳,也沒有吃過任何美味佳肴,沒有過過一天的像樣日子。
所以對於能夠做晏昭昭的替身,她的心裏並沒有多少不甘心。
若沒有南明和,她早就被自己的親爹親娘給賣到窯子裏去,早就要死了。
她被人救了下來,後來才被帶到南明和的麵前。
南明和見到她的模樣時,目光之中確實多有驚訝,有了他的首肯,她才被留下來了,活到現在。
但是她好奇而渴望知道的,是那個自己要模仿的人,那位能夠被真正尊稱為姑娘的晏昭昭,她究竟是什麽模樣的?
南明和從未允許過她來見晏昭昭一眼,所有時候給她傳看的,都是晏昭昭的繪畫。
她看不出繪畫上晏昭昭的神韻究竟是什麽模樣的,自以為自己已經學到了晏昭昭的許多,穿上與她一樣的華服,梳一樣的發髻,戴一樣的發誓,臉上略施粉黛地修飾一番,便與晏昭昭沒有什麽分別。
有些人說她,與繪畫上已經一模一樣了,但也有其他見過晏昭昭的人都說,她與晏昭昭相似確實是相似,可不過是在前幾眼裏。
明明是相似的,可兩個人就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通俗來說,便是替身少女的身上缺了點兒晏昭昭自己的氣派。
氣派這種東西是性情使然,亦是多年的環境養出來的,她與晏昭昭不是一個環境長大的,很顯然並不一樣。
故而她對晏昭昭究竟是個什麽模樣極為好奇,想親眼一見,卻從未被允許過。
今日再見到南明和,她原本是鼓足了勇氣,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害怕,在感受到南明和對自己的失望之後,她更是覺得事情遠遠不如自己想的順利。
大約是她離晏昭昭還是太不相似了。
但正是因為如此,她愈發想要隻奧,自己與晏昭昭究竟是差在了哪裏。
於是她便抬頭看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明九,輕聲問道:“阿九,姑娘她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明九與晏昭昭並不熟悉,也不敢隨意評價,便寥寥簡單地回答道:“姑娘如同芝蘭美玉,不可方物。”
替身姑娘有些失落,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若隻是美貌無雙,並無別的特殊之處,就如同南明和一般叫人尊敬到不敢直視、甚至敬畏無比之人,怎麽會專門為了她養一個替身,替她去受苦?
“那她對公子,是什麽模樣的?”
她不敢直接問自己與晏昭昭有什麽區別。
不僅僅是她,隻要是在南明和手下混一口飯的人,都知道,第一不可冒犯之人是南明和,第二不可冒犯輕視之人,便是晏昭昭。
於是她隻好這樣輕聲問道。
聽到她的問題之後,明九極為詫異地睜大了眼睛——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小姑娘的性子從一開始就是極為孱弱嬌氣的,她平素裏不常說話,怎麽這會一句一句,一個問題比一個刁鑽大膽。
“阿九,我隻是想要明白,我究竟要做到什麽地步罷了。”
看到明九臉上毫不掩飾的驚訝,替身少女忍不住歎了口氣。
明九皺了皺眉頭,沒有理會她這句話,反而已經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替身姑娘想要知道的,想要問的,其實是——南明和怎麽會對晏昭昭這樣好?她和晏昭昭有什麽不一樣,為什麽她不行?
且不說南明和的身份與晏昭昭本就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妹,自然與她有本質上的不一樣,更何況這種好已經超過了胞兄對胞妹的保護和寵愛,替身姑娘不過是有一腔的困惑偏執,稍稍帶著一點兒好奇和不甘心罷了。
明九心裏歎了一口氣,不過這個問題,她也同樣覺得困惑。
她與晏昭昭的接觸不多,又知道一些權限低一些的暗衛並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對於晏昭昭在南明和這裏受到的特殊優待,明九同樣也是覺得迷惑的。
她隨口說了一句:“誰知道呢,咱們沒有猜測這個的身份。”
這句話說出口就未免有些酸溜溜了的,明九意識到自己禍從口出,立即又換了一句:“我隻覺得,姑娘從不懼怕公子,也能夠為了他,做任何事情。”
這便是所有明字頭的暗衛都知道的事情了,雖然心中又驚愕又豔羨,不過這種事情也是豔羨不來的。
“從不懼怕,能夠為了他做任何事情?”
替身少女喃喃地將這幾句話念了一遍,臉上仍舊是疑惑不解。
她疑惑不解的事情太多了,時間已經不允許她繼續疑惑了。
“動作快一點,該走了。”
這一次打簾子進來的是明一,而非南明和。
他的目光與南明和多有相似,挑剔又冷淡地在替身姑娘的身上落了一眼,然後意味深長地在明九的身上轉了一圈,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明九立即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恐怕被明一聽了個囫圇,心中立即忐忑起來。
明一卻沒有多說,這個時候多說什麽也無用,首要任務就是讓晏昭昭成功離去,然後護著主子,莫要陷入到危險之中去。
替身姑娘還沉浸在困惑而若有所思的情緒之中去,明九見她這個樣子,頭疼不已地說了一句:“姑娘,該走了。”
明九的語氣有些重,這便顯然是個警告了。
聞言,替身少女立即如同受了驚的兔子一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