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簪子
先生沒有想到易大師會阻攔自己殺晏昭昭。
他第一反應便是易大師很有可能被晏昭昭那邊的人策反了,可是易大師祖上與梁氏朝廷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怎麽可能會幫助晏昭昭?
先生半信半疑地看了易大師一眼,問道:“為何?”
易大師便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八卦羅盤擺到先生的麵前去,說了起來:“先生你看這卦象,分明就是大凶之兆啊!”
先生對於八卦並不精通,隻能勉強看出來這個確實是個凶卦,可是凶卦和晏昭昭不能死有什麽區別?
“請大師為我解惑。”
“先生可能看不明白,我今兒起來占的第一卦,就是為此次前往涼家寶藏一行所占。
卦象為我指引,說是涼家寶藏一行凶多吉少,若沒有紫微星在側,便難以成行。”
易大師解釋道。
這還真不是他胡說八道的,涼家寶藏的所在與江山氣數有很大的關係,而湘西再往西去,越過巴蜀之地,到昆侖山脈,更是牽扯到大梁國的國運。
真要開涼家寶藏,若無氣運衝天之人破開涼家寶藏的入門秘法,那就連暗淵都走不進去,更別說去開涼家寶藏了。
氣運從天之人,排在首位的就是紫微星轉世。
紫微星是北極五星之中的帝星,北鬥七星圍繞著紫微星四季旋轉,乃為鬥術之主、謀略之主,亦是政星之主,逢凶化吉,祛百疾,解百厄。
而紫微星轉世,往往都是帝王將相,不列五行,唯獨星耳。
“先生為安全起見,不與我等同行,原是好事,但若先生不在,咱們這班人馬之中並無氣運衝天之人,紫微星不庇護,極有可能會出師不利。”
易大師將這些事情掰開了揉碎了與先生說道。
先生確實不會前往涼家寶藏,他才是軍心之重,如今前方戰事接連失敗,若是他又出了事兒,恐怕三軍不振,無法再提問鼎中原之事。
“若是如此,又和晏昭昭有什麽關係?”
先生緊皺眉頭,問道。
“如今此處並無皇子皇孫,除去先生,最為貴重的就是身為琮陽公主之女的晏昭昭,若能帶上此女同行,至少能夠受紫徽星庇佑,行事便利許多。”
易大師解釋道。
先生有些不信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易大師見他還是多有不信,便又拿出龜甲來占卜,連續占了四卦,每一卦都是下下之相,全是大凶。
他這時候便有些相信了——這種事情,總歸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但是如果現在不殺晏昭昭,反倒將她送去了開涼家寶藏的隊伍裏頭,保不齊就會引起那一直追在隊伍後麵的南明和的注意,到時候事情就會麻煩起來了。
先生沉吟片刻,仍舊不死心地說道:“難不成沒有別的法子麽?”
易大師的目光之中有些莫名,眼底藏著譏諷之色,話語難免刻薄了兩分:“若是先生不肯將她送來與咱們一塊兒,那就等著叫人去給咱們收屍吧。
亦或是說,先生舍得將自己膝下的子子孫孫分出一兩個來,叫我一同帶過去?”
易大師知道,先生膝下止有一子。
長子尚在,二子早夭。
長子如今還沒有定下婚事,先生舍得將他心尖尖上的寶貝蛋送來陪他們去開涼家寶藏?
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生被易大師這話一刺,忽而又說不出話來了。
易大師見先生神情糾結,便再次補了一句:“先生,你想想此事,原沒有你想的那樣危險,這姑娘再怎麽心智過人,本來也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帶上之後叫三五個人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先生又不說話了。
易大師是個急性子之人,見先生又開始不發一言,臉上神情便急躁了起來:“先生不應當這般想的,更何況先生原本不是還另有打算麽?”
先生聞言,抬起眼皮子警惕地看了一眼易大師,輕聲說道:“另有打算?什麽打算?”
“紫微鬥數是我易某人的拿手好戲,今日早晨我算的可不僅僅隻有下涼家寶藏倒鬥的相關,也為先生的謀劃算了一卦,從中窺見了些許天機。”
易大師已經沒心思和先生繞來繞去了,他一口氣就把這些話一股腦地說出了口。
“天機?什麽天機?”
擅長紫薇鬥者者,算卦看相確實是極為精通的,先生也略有耳聞,隻是不知道易大師居然還擅長紫微鬥數。
“我就直說了,我易某人今日已經算到先生要設局毒殺晏昭昭,再以她的名義對她背後之人發信,將其人引到涼家寶藏的暗淵附近,將人暗算,我說的可對?”
易大師緊緊盯著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先生差點就從原地跳了起來。
這個局他除了安排給了他最為信任絕對不可能背叛他的死士之外,並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易大師怎麽可能知道,還知道地如此清楚!
易大師見先生臉上驚疑不定的神情,便知道果然如此,心中感慨果然還是後生可畏,臉上卻不動聲色,冷靜說道:“若非先生一直相問,我並不願意說出口,徒惹了先生忌憚。
我知道先生覺得我居然能夠算的這樣準實在不妥當,但我易某人可用身家性命擔保,我絕非是從先生的屬下口中故意得知此事。
先生之局原本甚妙,但是我已經算到了,那位背後的人可不好糊弄,若是晏昭昭今日身死,紫徽星必定移位,先生恐怕命犯貪狼,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易大師侃侃而言,而那句“命犯貪狼”更是直接戳中了先生的死穴。
因為種種原因,先生的生辰無人知曉,所以也隻有先生請過的唯一一個算命先生知道,先生乃是貪狼命。
見易大師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中這些隱秘之事,先生已經開始相信易大師的此番言語了。
兩人接下來密談了什麽不得而知,外頭的晏昭昭和南明和卻已經打過好幾回眉眼官司了。
他們倆早就知道現在易大師和先生在說些什麽,故而也並不覺得好奇。
因先生走的時候急匆匆地喊了南明和過來招呼晏昭昭,他還真就施施然地坐在了晏昭昭相鄰的桌案邊,招呼晏昭昭用膳。
當然,這些膳食都是有毒的,南明和不過是做個樣子,以免引起了先生的人懷疑,而晏昭昭顯然也不會真地去用這些東西。
她做出來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手上拿著玉箸夾了一個金絲卷兒,剛剛放到麵前,便又丟棄在了自己的碟子之中,目光猛然一下子放在南明和臉上:“你就是剛剛那個瘋道人的徒弟?”
南明和看晏昭昭故意斜瞥過來的眼神,知道這小姑娘是想和他演一場戲糊弄這周圍的人,便陪她演幾句。
南明和這一次頂的這張人皮麵具是個長相乖巧秀氣的青年,身上有兩分書卷氣,看上去就是個安靜的性子,似乎不會多與人爭論。
這樣的性子就是被人冒犯了,也說不出個什麽甲乙丙丁卯來,南明和做出一副大約是被晏昭昭剛剛那幾句又不屑又不悅的語氣給激著了的樣子,皺起了眉頭不悅地回應道:“我師傅可不是什麽瘋道人,請姑娘慎言。”
即使如此,他說話倒還是很文縐縐的,與他這個皮相倒是十分相似。
“切。”晏昭昭見南明和很順從地接了自己的話茬,眼角餘光在暗處的幾個暗衛身上一掃,嘴上便很快地頂嘴道:“為什麽不是?你看他穿得破破爛爛,人也瘋瘋癲癲的,怎麽就不是個瘋道人了?”
“我師傅的厲害,你個小姑娘哪裏知道。”
南明和對晏昭昭是說不出什麽狠話來的,當然他目前頂著的這個身份似乎也就說不出什麽狠話,兩人有來有往了一會兒,等先生和易大師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晏昭昭揚著嗓音的一句話:“我就是看不起你師父那落魄模樣,你可別拿你師父和我哥哥比。”
晏昭昭發髻上著的那隻玉簪隨著她說話的動作搖搖晃晃的,一小顆紅豆在骰子裏頭撞來撞去,好不可愛。
先生出來正好聽到這樣一句話。
他原本就心中存有最後一絲疑惑,懷疑易大師是晏昭昭那邊的人,可若他當真是晏昭昭那邊的人,聽到她這樣放肆又不加收斂的話,難不成不會感覺到十分不悅麽?
他用眼角餘光打量先生,見先生還是一臉的麵無表情,眼底似乎寫滿了“我不與一個小丫頭片子多見識”,先生又覺得自己看不懂了。
不過這樣一點點的疑慮終究是少的,易大師一直為他所用,被晏昭昭策反的概率並不大。
更何況剛剛易大師的每一句話都是站在他的角度出發,甚至給他想了一個更加絕妙的法子,想來易大師還是自己人才是。
先生剛剛已經被易大師說服了,所以他以茶點冷的名義將晏昭昭桌案上有毒的那一份全換了下去,隨後又笑眯眯地將自己剛剛與易大師討論的誘餌緩緩拋出:“昭昭姑娘,這位易大師是我請來開涼家寶藏的高手。”
“嗯,然後呢?”
晏昭昭剛才已經看見南明和示意桌案上的東西都是可以吃的,這會兒她般終於將心放回肚子裏去喝了一杯茶,隨後斜瞥了先生一眼。
“昭昭姑娘放心,我答應好你的事兒一定不會食言,我已經差人送了信出去與你兄長聯係,明兒你就與大師一同出去,你兄長會在路上接你,屆時你再將千機鑰交給大師,如何?”
聽先生之話語,晏昭昭知道此局已經完全連上了,先生已經上鉤,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便不多了。
於是她笑眯眯地點頭道:“好呀,先生既是守信之人,我也絕不食言,開涼家寶藏的鑰匙,彼時我一定交給先生。”
她這句話意有所指,隻可惜先生似乎沒有聽出來她的話中話。
不過晏昭昭也並不在意這些,兩人又再次談論了一些關於明日離開院子的事情,便各自回去了。
起身的時候南明和似乎沒有站穩,往晏昭昭的方向倒了過去,晏昭昭臉上做出來不耐煩的神情,實則手卻伸了過去,將南明和扶住了。
這麽一個動作,晏昭昭就感覺到有一團小紙條滾落到了她的手心裏,而南明和已經從她的手上站了起來,非常不自然又生硬地說道:“謝謝姑娘。”
晏昭昭擺了擺手,便提著裙子走了,頂著先生的目光,晏昭昭和南明和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多交流,誰也不想引起先生的懷疑。
等回到院子裏頭去之後,晏昭昭才打開掌心裏的紙條,隻見上頭寫了一句話,也不知道南明和是什麽時候寫上去的。
那紙條上頭隻寫了一句字跡清秀的話:“簪子不如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