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中毒
晏昭昭的情緒卻很高昂,她拉著一邊的阿花不住地說:“這個大夫看上去醫術頗高,剛剛給我拿的糖丸極好吃,他真的會做我家裏的大山楂丸嗎?”
阿花安撫性地點了點頭,打著手勢艱難地和情緒高漲的晏昭昭閑聊了一會兒,便給晏昭昭傳了膳,見她果然久違地胃口大開,大約明白那大夫給晏昭昭吃的糖丸確實奏效。
用過膳後,阿花便下去給晏昭昭準備晚上沐浴要用的熱水了。
這個時候是晏昭昭一天之中少有的獨處之時,有很多暗衛都因為害怕打攪了她休憩,基本都撤到了院子外圍,等到晏昭昭夜裏睡下之後才會漸漸地靠攏過來。
晏昭昭心情頗好地在正房裏坐了一會兒,後來又看了一會兒書,心情十分閑適的模樣。
隻是她垂下的眼睫擋住了她眼中晦暗的冷光,藏在衣袖裏的手已經緊緊地握了起來。
剛剛她已經看見了,大夫的手背上一片青淤。
他們居然敢對他動手。
若非晏昭昭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還須謀劃,否則她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咽不下卻還要咽的話,等來日翻身的時候,晏昭昭就會加倍地還給他們。
晏昭昭用舌頭頂了頂自己的後槽牙,口腔之中隱約留著一些糖丸的酸甜味道,將自己滿是陰戾的心思稍稍地往下按了按。
現在還不是時候。
而與此同時,另外一處的陰暗之中,同樣有兩人正在靜默無語地相對而立。
高個兒的那個問道:“她還是沒有動靜嗎?”
稍矮一些的那個嗤笑了一聲,道:“沒有。”
高個兒的那個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繼續盯著。”
矮個兒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不滿地說道:“我覺著她興許並沒有主子想的那樣多智,不過是個稍有些小聰明的人罷了,隨意用些小伎倆便對我死心塌地了。
我屢次試探,也沒有見她有什麽與旁人不同的地方,不過是個比旁人警惕一些的小姑娘,從根本上來說,也不過就是個小姑娘。”
高個兒笑了一聲,對他這話沒有反駁也沒有多說。
“總歸你要盯緊了她,她就算並無謀劃,她背後那幾個人卻不會沒有謀劃。
趁著如今她對你如此信任,你應當再與她交好一些,這也是你的職責所在。”
高個兒在矮個兒的肩膀上拍了拍,矮個兒的應了一聲,接下來就又是長久的靜默了。
兩人表麵上皆是如此,心裏究竟有多少不以為然,那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晏昭昭要與大夫見麵,府中人個個都如臨大敵,在暗中布置了不知多少人多少雙眼睛盯著,可偏偏局中人絲毫未動,若非頂頭上司一直在叮囑此人詭計多端一定要緊緊盯著,他們早就將人都給撤了。
如今盯了一整天,甚至盯到晏昭昭都和和美美地睡著了,卻還是什麽異動也沒有,簡直就是浪費精神!
這裏兩人究竟如何滿肚子氣暫且不提。
且說那青年大夫被少年守衛領著回去,走了自己來時的路,一路上靜悄悄的,毫無聲音。
青年首先沉不住氣,緊了緊自己的外袍,出聲問道:“嬌客是......”
“她是誰,你自己心裏不是已經有數了嗎?”
梁氏朝廷子嗣一直不豐,再加上祖上出了好幾個癡情種子,嫡係血脈一直都人丁凋敝。
除去女帝膝下那五個皇子,算上旁係,所有和晏昭昭一個輩分的梁氏子女,也不過隻有那七八個罷了。
這七八個裏頭,也隻有兩三個姑娘。
和晏昭昭一個年紀,又能生的和公主女帝如此相似的,全天下也隻有晏昭昭一個。
青年大夫果然就不出聲了。
他當然知道晏昭昭是誰。
守衛送他回到他目前居住的小院子裏,分別的時候便又聽到青年出聲問他:“我給姑娘寫了方子之後,應該不會死的吧?”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大家都心裏清楚,守衛笑了一聲沒有作答,青年也不再詢問任何問題了。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裏之後呆愣了很久,一個人在靜默的黑夜之中靜靜地站著,可能是在思考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蹚到這趟渾水裏頭,也可能僅僅是在為了自己的性命而擔憂。
負責守著他的守衛們可不會管這些,他們動作迅速地點燃了燈,又有些粗暴地將他推到桌案旁邊,把筆墨和白紙往他手邊一放,示意他快點把今天的脈案和藥方都寫下來。
青年沒了辦法,隻能提筆寫了起來,興許是因為他的心裏並不情願,寫的速度也非常之慢,邊寫還邊拿出自己之前用紗布取來的一些舌苔,從醫箱之中取出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擺弄不停。
旁邊的守衛湊過去看他寫的什麽,發覺是一大串自己看也看不明白的藥材名字,至於他的動作更是看不懂,實在雲裏霧裏。
最奇怪的是,那包裹著舌苔的紗布不一會兒就變成了鮮紅的血色,甚至散發出極為濃重的腥味兒,叫人有些作嘔。
青年麵如死灰,愣了好久才繼續寫藥方,隻是他寫寫停停,滿臉的思索之色。
他在寫藥方子的時候,聽到了外頭守衛們向人請安的聲音,回應的是一個嗓音溫和的中年人,是青年沒聽過的嗓子。
此人是新來的頭目。
因為晏昭昭的狀態似乎並不好,阿鳳那邊派了新的人過來盯著晏昭昭的情況。
而比起之前那個心中不悅就喜歡動手的小頭目來說,新來的頭目似乎要和顏悅色的多。
他聽聞這太醫學徒已經替晏昭昭把過脈了,便親自來看了一趟。
這時候青年大夫的藥方子才剛剛寫了一半,很多藥材都還沒有寫上去,上頭的墨跡也還沒幹。
見有人忽然進來了,他似乎嚇了一跳,有些唯唯諾諾地站了起來。
來人便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寫,他卻上下打量了來人好一會兒,細聲細氣地問道:“您是這兒的主子嗎?”
來人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和善地笑了一下道:“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青年大夫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悲聲道:“不論您是不是,但是有件事情須得告訴這兒的主事者,姑娘體內中了毒,再不解毒便會危及性命。”
此話一出,周圍之人皆麵麵相覷。
之前為晏昭昭請了無數個大夫,沒有一個人說晏昭昭的體內有毒,怎麽換了個新大夫,他開口便說晏昭昭中了毒?
似乎是意識到麵前男子的眼中有了些驚愕,他便將手裏寫了一半的方子推到一邊去,重新拿了一張紙唰唰唰地寫了起來。
“剛剛我為姑娘把脈,因怕嚇著姑娘,沒有敢說實話。
姑娘的身體本來就弱,不知受了什麽摧殘,她的身體虧空了許多,體內還有一種奇怪的毒素,不知是從哪裏來的。
姑娘這幾日看上去神情好,不過是精神頭吊著,一旦精神頭斷了,沒兩日就得形銷骨立。”
說到自己的本行,大夫就有話可說了,他一邊唰唰唰地提筆就寫,一邊頭也不抬地說著晏昭昭中了什麽毒。
他說的太快了,周圍的人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隻有那個溫和的頭目微微皺了皺眉頭,從他的手裏結果他剛剛寫下的紙條看著,一邊示意他接著說。
青年大夫便一口氣不停地接著說了起來:“我剛剛去看了,姑娘身上的毒應該是好幾日前就被人下了,壓到今日才開始發作。
我知道姑娘是誰,但是不論她是誰,也不論你們想幹什麽,我醫者仁心,做不到看著她就這麽死了。”
紙條上寫的就是晏昭昭身上中的毒,說是她中了一種叫“七日絕命散”的毒散。
此毒以蠍子蜈蚣為引,混以銀環蛇的毒液,加上砒霜和汞粉,毒性猛烈,在七日之內不能解開,中毒之人必定會毒發身亡。
這小頭目並不擅長毒術,尤其是這方子寫的這麽困難駭人,他有些看不明白,心裏也並不相信,便皺了皺眉頭打斷了大夫的話:“你說姑娘中了毒,可有什麽證據?”
青年大夫臉上有了一點兒被質疑的惱怒,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便忍氣吞聲地說道:“姑娘食不下咽,麵黃肌瘦,精神衰弱,舌苔發紅,中氣不足,已經是中了毒的征兆。
我取了一些姑娘的舌苔回來,用一些藥物研究過了,絕對是七日絕命散。我一介大夫,就算是今日要斷頭在此,也不會拿自己身為大夫的名聲胡亂言語!”
說到後麵,這青年大夫的聲音越來越高了,他耳朵都漲紅了,將自己桌案上放著的那塊兒腥臭難聞的血水紗布端了過來,放在那頭目的麵前叫他一觀。
一塊兒仿佛沾滿了血的紗布忽然闖入到自己的視野之中,但凡是個人都恐怕有些不適應。
那小頭目退了一步,臉色難看了一些,便揮手道:“並非不相信你,隻是姑娘的身子重要,你的話我們也不敢貿然相信,還需要請別的大夫看過。”
青年大夫的臉色也很僵,他嗤笑了一聲道:“我知道我落到你們手裏,橫豎不過是一個死字,又有什麽騙你們的必要?
七日絕命散是宮裏頭流出來的東西,外頭的大夫必定不會解,你要去找旁的大夫來看,你和我都等得,可是姑娘的性命等不得!”
他的聲音是來這裏以來第一次這樣高昂,倒是將那小頭目都給震了一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這青年接著如同放炮仗一般說道:“我隻再說一件,你大可去找姑娘的婢女求證。”
“那七日絕命散從第四日開始就會在手腕上長出一條紅線,慢慢地往心口延伸而去。等到第七日的時候,這條紅線就已經延伸到了心口,到時候藥石罔靈,姑娘必死無疑了!”
他說的“必死無疑”四字擲地有聲,將那小頭目的心都給震動了一下。
人都是容易被情緒驅使的動物,尤其對方的情緒似乎比自己還要激動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可信,下意識地開始思考他話語之中的可信度。
須臾,這小頭目也就想明白了。
是的,無論如何,首先晏昭昭不能死。
若是晏昭昭死了,一切都完了。
但是現在最叫人疑惑的事情是,假使晏昭昭真的被人下了毒,那這毒究竟是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