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衝撞
那可是半個時辰，就憑安陽那一個完全不會武的人，怎麽可能將明六給殺了？
明六那身武藝，已經是明家暗衛之中的佼佼者，是他專門派出去保護晏昭昭的安危的，這動手之人能在這樣短的時間之內就將明六殺死，顯然比明六的內力還要深厚。
此人已經在暗中埋伏甚久，將晏昭昭和南明和彼此的習慣和時間已經完全摸了清楚，今時今日就是抓住南明和在先生這裏，不能見暗衛之麵的漏洞，所以將晏昭昭給抓了出去。
他要抓晏昭昭，那就肯定不是為了安陽那樣膚淺愚蠢的念頭，甚至從一開始，來元家族學的安陽，就不是衝著千機鑰來的。
他對晏昭昭勢在必得，所以才會在之後再也沒有動過手——那時候他出手，不過是為了試探南明和和晏昭昭手上究竟有多少底線。
千機鑰他都不放在眼裏，卻敢去劫晏昭昭，恐怕是早就知道了晏昭昭和南明和的身份。
難怪年前的時候女帝說蘇州已經不安全了，那個時候他還未察覺到抱著千機鑰目的來的李煥並不是衝著千機鑰去的，如今竟將晏昭昭也給失掉了！
李煥今時今日敢動手，絕對是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往揚州去的馬車十有八九確實存在，但就算南明和的人能夠追上，那馬車之中也沒有晏昭昭，隻有安陽一個人！
晏昭昭一定是被李煥給挾持走了。
南明和的眼中深不見底，一麵自責若不是自己不能及時聯係上，怎麽會讓晏昭昭這麽簡單就被擄走；
更何況，若非是他一開始就太過狂妄自大，預料錯了李煥的目的，金＝今時今日就不會落到這個境地之中。
南明和已經一路飛快地從屋頂之上掠過，不管周圍的學生究竟如何驚訝看他。
既然蘇州已經不安全了，元清照和元清秋這兩個身份也肯定是保不住了，不要也罷。
南明和壓根不在意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他快得像是一道風，猛烈地從鬥角飛簷上刮過，轉瞬就出現了在遙遠的對麵。
天空越來越陰暗了，仿佛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氣氛在眾人身邊蔓延。
南明和一路飛馳而去，快得如同一道驚鴻，有時候經過人群，眾人紛紛避讓。
而事情也實在就是這樣不巧，那一直與南明和有些不對盤的陳逸飛實在是沒有眼力見，仗著自己也有些武藝底子，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竟敢直接去攔南明和的去路。
有人在一邊看好戲，上一回放過了陳逸飛一馬的南明和這一次沒有再放過他。
南明和的眼睛形狀漂亮，卻極為寡淡無情，他的眼瞳深而黑，一邊的眼白卻極為蒼白，陳逸飛隻感覺到這樣一雙眼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都沒有看清楚南明和究竟是怎麽動手的，一道勁風便忽然往自己的臉上襲來。
陳逸飛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被南明和手下的力道直接給推飛了出去，就像是一個破布沙袋一般狠狠地砸在了牆上。
這下手就比剛剛砸那下屬還要重，陳逸飛自討沒趣來擋路，被打飛到強上去之後，這會子直接頭朝下摔了下去，直接就摔了頭破血流。
咚！
青白色的地磚上緩緩沾了鮮紅的血色，而南明和的白衣沒有沾到一點兒朱紅，隻是翩然而去。
平素裏他的白色衣袍隻顯得寡淡，但此時此刻他的隨風舞動的白衫上還是透出了濃烈的殺意。
就算那些學生不明白平素裏一直低調寡言的南明和怎麽會忽然露了這樣一手，卻還是下意識地驚得退了兩步。
沒有人敢去扶被打飛出去的陳逸飛。
四五月的天並不穩定，剛剛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竟是一下子就陰暗了下來，天空好像一下子就低沉了下來，逐漸卷起烏雲滾滾。
然後雷聲轟隆，由遠及近地炸響，隨後閃電如同撕開天空一般張牙舞爪地劃過，大雨傾盆而至，有緩緩吹過的風，沒有四五月的微熱，卻叫人心頭發涼。
雨水漸漸地在地上積成水窪，過路的學子三三兩兩地在屋簷下躲雨，也有人偶爾發生討論討論剛剛南明和究竟是怎麽了。
而這時候，元幕老先生撐著傘緩緩而至。
他沒有看那些學生的臉色，隻是將手裏一張明黃的絲帛緩緩展開：“天子近衛行事，若有擋路者，格殺勿論。”
元幕老先生與襄城朝廷關係甚好眾學生都知道，卻沒有想到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元幕老先生的手裏有這樣一卷聖旨。
這是女帝給南明和的封賞，原本是放在元幕老先生的手裏，等南明和學成出師的時候以做賀禮。
元幕老先生本來還想多留南明和兩年的，不過看如今這意思，這個願望恐怕是不能成真。
元幕老先生沒有聽那些學生一下子大起來的討論之聲，更不理會那些人猜測為什麽南明和能收到女帝封賞，隻是挺直了自己的背，冷聲吩咐：“今日起元家族學閉門，所有人若無緣故，不得下山，違者，同樣格殺勿論。”
這與戰時的宵禁沒有任何區別。
這些學生還不知道世道之變故何其大，雖說都對襄城之亂有所耳聞，卻怎麽也不會想到戰火能燃到蘇州來。
但元幕老先生猜測晏昭昭被擄走一定是一個訊號，他老了，不能上前線殺敵了，女帝雖不會責備他沒有將蘇州守好，他卻一定要對女帝負責。
無論什麽時候，蘇州都不應該成為女帝的心頭之患。
元幕老先生轉身走了，他的身影在雨幕之中有些不真實，諸位學生麵麵相覷，也不知道是誰忽而顫著聲音說了一句：“你們聽雷聲之中的隆隆之聲．．．．．．”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漸漸地，便從雷聲之中聽到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
整齊劃一的馬蹄聲混著腳步聲。
學生之中大多沒有對行伍熟悉的，但有些學生還是聽了出來。
“這是蘇州的金甲軍，無論天下如何，大羲金甲君永遠與蘇州同在，護佑子民平安。”
郭西慈從人群之中站了起來，她身手利落地翻身上了牆頭，遠遠一眺，便瞧見極遠處的山穀之中有金色長龍蔓延。
已經三年的襄城之亂，終於到了關鍵部分，而謝幕之後究竟誰是贏家，誰也不知道。
學生們尚在驚歎，驚歎之後，便是四散而逃，個個跑回了自己的院子之中，而郭西慈已經跳下牆頭，逆過人流，朝著元幕老先生的身影追了上去。
亂世出英雄，如今終於到了郭西慈應當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山勢蜿蜒，與山穀之間隱隱可見的金甲軍遙相呼應，如同雙龍激鬥，不知最終誰主沉浮。
雷聲愈發轟隆，如同人心底的暗聲氤氳。
而南明和一路上想的也同樣是這局勢究竟如何。
女帝應該對蘇州之局有所準備，卻肯定沒有想到對家之人竟然料得這樣準，知道晏昭昭和南明和究竟是誰，也準確地找到了連兩人的藏身之處。
不過他們在元家已經三年了，以他們的本事，若是不能在三年之內精準找到晏昭昭和南明和，那也算不上是老謀深算的清河王和福王了。
這件事情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部署得不夠妥當，但這種事情也隻會發生一次，再也沒有第二次了。
經過一開始的焦灼，這時候的南明和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他的目光重新平靜下來，眼底卻仍舊燃著熱烈的流火，如同海麵上最終浮動的焦沫，濃烈陰暗，要人性命——三年之前的南明和可能會因此焦灼不已，可現在的南明和不會的。
龍之逆鱗，觸之則死。
他不偉大，從來不是為了大羲朝而生的，如今晏昭昭被擄，動了他的逆鱗，女帝這邊便會多出他的力量，就算不夠強，也足夠讓對家夠嗆了。
南明和剛回了自己的院子，卻看見王青山的影子，但此時此刻的南明和已經無暇顧及王青山了，他匆匆忙忙地才從王青山身邊走過了。
王青山原本是有事情在等他，卻看到自己的昔日好友臉上與平常截然不同的神情，以及眼底漸漸流露出來的殺意，愣了一下，剛剛想說話的時候，心中就已經生了退縮之意。
王青山其實一直知道自己與南明和不是一類人，他親近南明和，有點像是螢火之輝難以抗拒皓月對自己的吸引力一般，但此時此刻，他還是在瞬間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螢火之輝難與天空皓月爭輝。
王青山默默地往外退，便聽到南明和說話：“你到廊下去，莫要被冒犯了。”
冒犯？
何來冒犯之有？
王青山還有些疑惑，忽然就聽到耳朵邊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的響聲，他還沒想明白，就聽到外頭由遠及近地傳來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隨後一聲尖銳的馬鳴，一隊數十人的輕騎便從門口魚貫而入，然後分毫不差地停在南明和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