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野種
“白梅?”
白芙蕖好像完全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一般。
她的語氣之中非常驚訝,甚至連這驚訝之中還帶著一些疑惑不解,仿佛是不明白為什麽麵前的沈夫人要問自己這個問題一般。
沈簾兒隻聽到自己娘親冷笑了一聲:“當真不認識?若是不認識,這便好了,我這頭忽然想起來啊,之前我家老爺在外頭養了一個外室,她的名字就叫白梅。那個外室也曾生了一個女兒,與我的簾兒一般大,小不了幾個月。”
白芙蕖沒有接這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頭想到了什麽,神情雖然沒有什麽變化,眉頭卻已經不由自主地輕輕皺了起來。
看到白芙蕖這個眼神,沈夫人就覺得自己其實什麽都已經知道了。
當年白梅故作無辜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輕輕地勾起自己的眉眼來,露出滿臉的疑惑,一張雪白生嫩的小臉蛋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十分惹人憐惜。
而現在麵前的白芙蕖與當年記憶之中的白梅幾乎完全重疊在了一起。
隻不過這種惹人憐惜並不為大多數女性喜歡。
因為神情實在造作的厲害,左右都是在後宅之中翻滾修煉過這樣多年的老狐狸了,怎麽會看不出外頭的騷東西心裏頭在想著什麽?
臉上裝的這樣乖巧,日後是個什麽妖魔鬼怪卻還不一定罷。
當年的白梅就是仗著自己有一張好皮囊才將沈老爺給勾了去,這件事情一直叫沈夫人覺得耿耿於懷,掌心癢癢的,似乎難以忍受自己心裏頭的怒火。
“白芙蕖,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當真不認識白梅嗎?”
沈夫人的目光之中滿是嘲諷,好像在告訴她,無論她撒不撒謊,她都已經知道了一切一般。
但即使是她這樣站著,心底裏的不耐和狠毒都快要溢出來了,沈夫人的臉上仍舊能夠帶著一些溫和的笑意。
白芙蕖雖然自認已經對沈夫人的心思摸的差不多了,卻還是有些看不透沈夫人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沈夫人的語調輕輕慢慢,仿佛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篤定,篤定白芙蕖就是白梅的女兒,也就是她當時最看不上,出言侮辱過的那個小女孩。
這種篤定讓白芙蕖的心裏不由得一震,又忽然想起來自己的娘親白母那一副粗俗的模樣。
無論自己和白母說過多少次一定要沉住氣,不要將自己的弱點和不擅長拋到外頭去,白母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口舌,隨意亂說,恨不得多長兩張嘴巴似的,與麵前的沈夫人完全不一樣。
是出身的緣故嗎?
可她們這些出身低賤之人,難不成就注定了隻能一輩子這般粗俗?
白芙蕖覺得,如果是當年的那種情況,同樣是出身極低的人,她卻一定會比白母要做得好,不至於將一手好牌打的稀爛,最後連自己的孩子都隻能冠著母姓,一直做一個“父未明”的小野種。
所以她還是搖頭,堅決不肯承認,:“我不知道沈夫人的意思,這天地下姓白的人如此之多,沒道理我個個都認識呀,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白芙蕖身上的氣勢漸漸起來了,仿佛是想要與沈夫人爭一爭的意思。
沈夫人看在眼裏,隻覺得幼稚可笑。
她的手輕輕地在自己鬢邊搭了搭,就像是當年一樣,輕輕撫弄她的雲鬢,眉目之中滿是不在意,隨後淡淡地歎了口氣:“白芙蕖,我給過你機會了。”
她很遺憾的樣子,白芙蕖還沒有來得及品出這一句話之中是什麽意思,就看到麵前一直溫溫柔柔的沈夫人忽然就抬起來了手。
“沈夫人,您不會......”
“要打人”這三個字還尚且在白芙蕖的口中沒有說出去,巴掌就已經直接扇在了白芙蕖的臉上,打的她整個人都懵了。
“你母親當年是花樓裏的戲子出身,所以你也學了她這一身的臭脾氣,在我麵前裝模作樣,你也配?”
沈夫人一巴掌可完全沒有留情,下手又重又狠,直接就把白芙蕖的臉給打的偏到了一邊去,片刻之後白芙蕖那細嫩雪白的小臉蛋一邊就高高的腫了起來。
白芙蕖還沒回過神來,一隻手捧著自己的側臉,有些呆愣地看著沈夫人的動作。
沈簾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在門口聽這些什麽“白梅”“沈夫人”聽得暈頭轉向,自己心裏還沒有想清楚,就聽到裏頭忽然傳出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誰打了誰?
沈簾兒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她記憶之中的娘親一貫是溫柔親和的,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重話,也沒有對旁人動過手,更沒有親自打過人;
那難不成是白芙蕖打了她娘親?
可是白芙蕖如今也不過是個身量瘦削的小姑娘,若是敢對她娘親動手,她娘親一巴掌估計就能將她扇到一邊兒去。
那是誰打了誰?
正在沈簾兒一頭霧水的時候,她就聽到廂房裏頭傳來了白芙蕖隱忍的問話:“沈夫人,芙兒自問沒有對不起您,您為何這樣羞辱於我?”
竟是娘親動手打了白芙蕖?
是因為白芙蕖在元家族學之中欺瞞誑騙自己麽?
沈簾兒登時就有些站不住了,她下意識地想要推開門進去,想要問一問娘親和白芙蕖究竟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可是她心裏又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回蕩,說是她一定不能這個時候進去,若是這個時候進去,她就會錯失一些重要的事情。
一向衝動難以控製自己的沈簾兒這一次居然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她硬生生將自己按在了原地,再一次屏氣呼吸仔細地聽裏頭在說什麽。
沈夫人聽到白芙蕖的問話,像是在賞玩一件什麽精致無雙的珍寶一般看著白芙蕖腫起來的側臉,一邊輕聲地重複了一遍白芙蕖的話:“你是在問本夫人,本夫人為什麽要羞辱於你?”
白芙蕖沒有說話,卻做出一副十分氣憤嬌柔的樣子,輕聲說道:“沈夫人,您若是見不慣我,打我這一掌是管教,我也就認了。
可我也是良家的女兒,我娘親更是正經的婦人,您若是看不上我出身低賤,直說便罷了,可什麽戲子之語實在侮辱,還請沈夫人弄清楚之後再說。”
她字正腔圓,堅決不肯認沈夫人說的那些,聽上去十分委屈的樣子。
沈夫人冷笑了一聲,她好像想要說話,卻又抬起手來,用力地在白芙蕖的另一麵臉頰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良家的女兒,你也配?你娘親是不是戲子,你這個小賤婢心裏不知道麽?
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良家女兒,說你娘親是正經婦人,不過一個勾搭旁人夫君破壞旁人家室下九流的娼婦,並你一個不要臉的奸生子罷了!”
沈夫人的嗓音和潤,即使語氣激烈地說著這些話,她的氣卻是勻的,一點一點說出口,絲毫不因此而氣短粗喘,可見這些話早已在她的心中徘徊了許久,就等著一個說出口的機會。
白芙蕖還想再說,可她臉的兩邊都被沈夫人連續兩個耳光給打腫了,頭都覺得有些嗡嗡地疼,眼前眼冒金星,哪裏還有說話的餘地。
沈夫人從自己的腰間抽出絲綢做的手帕子,上頭正好用蘇州的雙麵繡繡著夏日的荷花水池,十分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價值不菲的用物。
而沈夫人用那手帕子一點一點仔細地擦自己剛剛打過白芙蕖的手,更是仔細地擦著自己的大紅蔻丹。
沈夫人當然不怕打人,但是她嫌髒。
對於白家母女,她一貫覺得肮髒至極。
白芙蕖挨了打當然想走,論口舌功夫她怎麽說得過沈夫人,論動手她就更加不成了。
可沈夫人其實早已經在進來的那一刻就將門給鎖上了,見她轉身想要逃跑的動作,當即冷笑了一聲:“明明蠢的厲害,竟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敢跟著我出來,便以為我不敢打你麽?”
沈夫人說著這話,就將剛剛用來擦手的貴重手帕一把丟在了白芙蕖的臉上,另一隻手直接就揪住了白芙蕖的耳朵,拖著她往一邊的窗口走。
白芙蕖自然掙紮不已,還想張口叫喊,又挨了沈夫人兩個耳光,直打的她沒有說話的餘地。
沈夫人將她直接強硬地按在了窗台上,迫使她抬頭去看窗戶外麵的蘇州河。
不過如今已經是寒冬了,蘇州河之中的荷葉等風雅景色已經完全瞧不見了,光禿禿一片,若非有畫舫在河麵上遊曳,這景致其實十分淒涼。
“何必......沈夫人何必如此......”
“沈夫人,喲,當年可不是這樣兒的。你巴巴地見了我這衣裳頭麵富貴,竟當真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卯足了勁要進沈家門做沈家的女兒,見麵便是一句母親,我可隻有簾兒一個女兒,不曾有你這樣賤骨頭的女兒。
可你那當了妓子還要立牌坊的娘親,竟說什麽無論如何這孩子都是沈家的血脈,非要我抱回來養在膝下。
若是養著個庶女也就罷了,我尋思你們娘兒兩心裏頭做的什麽美夢,竟是想將你這等來路不明的野孩子塞到我房裏來做嫡女,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