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白梅
“囡囡,你若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個好的,你便將她日常與你的相處挑幾件詳盡地說一遍,娘親好歹也是過來人了,怎麽說見過的人也不少,這小丫頭片子我還看不明白麽?”
沈簾兒心中動搖不已,最終還是挑了幾件事情說,不外乎是白芙蕖對自己的百依百順,還有各種吹捧包容等等。
不過考校那件事情白芙蕖覺得自己心裏已經有了決斷,也萬萬不敢告訴娘親自己的考校當真沒有合格。
這時候再想起剛剛街上遇見晏昭昭是她那個又嘲諷又冷淡的眉眼,想起來晏昭昭罵白芙蕖那些話,還有剛剛樓下那些人說的話,霍然又反應過來,事情好像也是真的。
白芙蕖當真是和自己姐妹情深嗎?
她來之前,雖然在元家族學之中人緣不佳,怎麽說也都還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也沒有人討厭針對自己,可與白芙蕖做了朋友之後,原本的朋友就紛紛疏遠了自己。
她一個朋友也沒有了,卻還是一心將白芙蕖當做自己的好姐妹,覺得沒有那些朋友也不過如此,那些人詆毀芙兒,芙兒在她麵前落淚,她便忍不住生氣,為了白芙蕖衝鋒陷陣,與別人唇槍舌劍,落的沒一個人喜歡的下場,可是白芙蕖呢?
白芙蕖真的把自己當做好朋友嗎?
如果是話,為什麽在南院的男學生哪裏,她的名聲越來越好,而自己的名聲卻越來越壞呢?
沈簾兒心中生了懷疑,不禁想的越來越多,一時之間隻覺得幻滅無比,呆呆愣愣。
沈夫人卻是越聽越生氣,一方麵氣沈簾兒怎麽這樣糊塗輕信外人,一方麵又恨白芙蕖這小姑娘小小年紀就如此歹毒!
誠然沈簾兒是從她肚子裏頭爬出來的,沈夫人當然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麽樣子,不是個好人,也不至於混賬到哪裏去,會變成現在這個無法無天又愚蠢衝動的樣子,絕對少不了這白芙蕖在背後教唆引導。
捧殺也是後宅之中最常用的手段,沈夫人見的多了多去,怎麽也沒有想到沈簾兒居然會中了這樣的道兒!
這樣想著,沈夫人看向白芙蕖的目光就簡直如同淬了毒一般的陰鷙。
她的目光太過強烈,以至於白芙蕖完全無法忽視,這個目光與記憶之中的某個目光漸漸地重疊在了一起,白芙蕖忍不住就縮了縮身子,皺了皺眉頭。
而這個動作和神情讓沈夫人無端感到一陣熟悉,她愣了愣神,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個做派的人,仔細想了許久,忽然腦海之中就蹦出來一個名字。
白......
白!
這個名字叫沈夫人的臉色都變了,她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來,目光仔仔細細地一遍一遍看著白芙蕖的樣貌,竟是覺得越來越像,與自己記憶之中的某個人緩緩重疊,甚至算得上是一模一樣。
倒是一邊的沈簾兒沒有想明白娘親怎麽會忽然變得這樣生氣,還輕輕地拉了拉沈夫人的手,害怕她氣大傷身,也怕她對白芙蕖做出什麽事情。
“真是個下作的小娼婦!母女兩個都是一等一的下賤,當年怎麽沒有直接叫人將她掐死!”
沈夫人藏在袖子裏的手都握得死緊,掌心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指痕,強自呼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冷靜下來。
沈簾兒沒有聽清自家娘親那幾乎從齒縫之中擠出來的一句話究竟是什麽,剛想問的時候,就被沈夫人按在了原地:“你且不要作聲,聽到什麽都不要作聲。”
沈夫人顯然是已經氣急了,她的渾身都幾乎在抖。
這不要臉的下賤胚子,當年她放她一馬,她的女兒居然還敢這樣巴巴地湊上前來,這般作踐侮辱她的女兒,說什麽別人其心可誅,她自己才是最狠毒的那一個!
隻是她女兒被她養的嬌憨,會被這白芙蕖肆意欺瞞,可不代表她會被白芙蕖給糊弄了過去!
當年姓白的就沒能從她手下討得好,還是她心善才放了她母女兩一條生路,如今又巴巴地送上門來,她今日能叫這小賤蹄子全須全尾地離開,她的名字幹脆倒過來寫算了!
沈夫人的路數顯然比隻會無能狂怒的沈簾兒高了不知幾倍,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身上的情緒,笑顏吟吟地走上前去,一手牽住了白芙蕖的手,絲毫看不出剛剛的生氣模樣。
“老爺,我見你與這孩子相談甚歡,我聽聞這孩子家中隻有寡母一個,身世淒涼,咱們都是揚州老鄉,不如認個幹親如何?”
剛剛沈夫人那陰毒的眼神白芙蕖當然察覺到了。
白芙蕖知道沈老爺還沒認出來自己是誰,對自己這樣友善不過是因為自己長得和娘親有兩分相似,到底是相好了好些年的情兒,怎麽說也應該記得一兩分的。
但白芙蕖摸不準沈夫人是不是已經認出來了自己是誰,當年見麵的時候自己還不大,麵黃肌瘦蓬頭垢麵,理應記不住的,但這話登時就叫白芙蕖心中警鈴大作。
但她又拒絕不了沈夫人的話,隻好故作害羞地搖頭:“芙兒雖然與簾兒情同手足,可也曉得自己的出身低微,哪裏敢高攀沈家,芙兒在此謝過夫人好意了。”
這副又嬌又柔之中摻著些堅強的模樣實在眼熟,沈夫人幾乎可以確定白芙蕖就是那個該死的小野種,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燦爛。
當年見麵的時候這小賤蹄子已經記事了,說她是無辜的決計不可能,否則這整個元家族學裏頭這麽多女學生,她怎麽不攀附旁人,就攀附她的簾兒?
那還真是個和她娘親當年一模一樣的下賤娼婦,這左右這樣多的男兒不攀附,就挑中了她家這個,還不是因為沈家在揚州巨富?
呸!
“哪裏的事兒,我一直都想要多幾個孩子,可惜我福分薄,隻得了簾兒這樣一個寶貝,害的如今沈家也隻有這樣一位小姐。”
沈夫人這話不軟不硬地刺了白芙蕖一下,白芙蕖登時又驚又疑起來。
唯一的小姐,沈夫人是認出來了自己麽?
白芙蕖到底年紀輕輕,在沈夫人這麽個後宅老手麵前未免露出怯,隻得連忙低下了頭,故作黯然道:“簾兒姐姐家自然是極好的......”
沈家門第當然是好的,否則當年她娘親也不會麵子裏子都不要了就與沈老爺珠胎暗結,就算吃藥發胖也要保住肚子裏這個種,不就是為了母憑子貴麽?
可惜生出來是個女兒,沈老爺不缺女兒,尤其不缺名不正言不順的女兒。
沈夫人嗤之以鼻,麵上卻絲毫不顯,一雙眼睛都笑盈盈的,看上去仿佛當真很高興。
白芙蕖已經愈發地沒了底,剛剛那話說出口白芙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沈夫人此時已經直接順著她的話紅了眼眶,一把將她揉在了自己懷裏,掉了兩顆眼淚顫著嗓子直歎氣。
“天可憐見的,那些門第如何不過是世俗規矩,我與你實在投緣,當真想要收你做幹女兒,瞧瞧你這身板子,怎麽這樣薄弱,以後嫁娶都難。”
白芙蕖確實瘦削,她繼承了她娘親年輕時候的好身段,加上在娘胎裏的時候本來就有些氣虛,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
沈夫人伸手摸了摸白芙蕖的肩膀,並沒有趁機狠捏白芙蕖,加上她的語調實在難以分辨,白芙蕖這心裏是如同打鼓一樣擂個不停。
沈夫人已經開始一口一個“心肝肉兒”地喊了,而白芙蕖果然看到一邊的沈簾兒已經開始滿目古怪難以忍耐,心中更是驚慌不已。
她不怕沈夫人如何,對白芙蕖來說她最想要也最應該抓住的並不是沈夫人,而是沈簾兒。
但很顯然她失敗了,沈簾兒已經開始敵視她,她的眼睛裏藏著明晃晃的不敢置信與氣憤。
但沈夫人卻熱情地過分,她一麵張羅著上菜點菜,一邊對白芙蕖噓寒問暖,甚至強拉著白芙蕖在自己身邊坐著,等上菜了之後便各種妥帖地親自為她布菜,看上去十分溫柔可親。
但與菜一同到來是來自沈夫人的種種問題,打著擦邊球,又好像是白芙蕖自己多心,這一個問題還沒結束就又拋了一個新的問題過來,叫白芙蕖難以招架。
精神上的壓力讓白芙蕖越來越接近臨界點,而一遍來自沈簾兒一語不發的死亡凝視也叫她越來越呼吸困難,最後一餐飯吃下來,白芙蕖的臉都白了,背後更是被冷汗給浸濕。
“這孩子臉色怎麽這樣難看,莫不是病了?老爺,我帶孩子出去透透氣,別不是悶著了。”
沈夫人直接不由分說地拉著白芙蕖起身了,說著又笑意盈盈地回頭看蠢蠢欲動的沈簾兒:“囡囡你與你表兄一同陪陪你爹爹,大半年不見了,保不齊有多少話要說呢!”
說著直接就拉著白芙蕖走了。
沈簾兒在廂房之中坐立難安,以她的所知完全無法解釋沈夫人的所作所為,加上她實在懼怕自己的爹爹沈老爺,即使再想與自己的表哥呆在一起,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沈簾兒就借機溜了。
沈簾兒想知道娘親帶著白芙蕖去了哪裏,她都還沒有消化好白芙蕖究竟是個什麽人這一事實,就直接忍不得地跑了出來。
正逢有個小二在旁邊伺候,她幹脆一把扯了那小二,匆匆忙忙地問到了娘親帶著白芙蕖去了哪裏,便加快步伐趕了上去。
沈夫人和白芙蕖沒有出去,而是在三樓轉角十分僻靜的一個茶室之中。
沈簾兒剛想推門而入的時候,就聽到她娘親冷淡至極的聲音:“白芙蕖,你認得白梅是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