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翻車
“哥哥,你往哪兒去?”
小胳膊小腿哪追得上年輕的少年郎,晏昭昭小短腿跑得再快,那也追不到身高腿長的南明和。
薑延就一直在晏昭昭的背後遠遠地跟著,仿佛捕蟬的螳螂一般,不疾不徐。
等晏昭昭徹底瞧不見了南明和身影的時候,她才氣惱地停了下來,跺了跺腳:“哥哥跑這樣快做什麽!”
但這個時候,晏昭昭才發覺自己已經遠離了人群,喧鬧都被她拋在了身後,人群遠遠地都在那邊圍繞著燈市,這左右竟沒有多少人。
四周仿佛都是黑黢黢的院落,也分不清哪裏是哪裏,連來處都瞧不見了。
小姑娘徹底慌了神,她將自己臉上的麵具一把抓了下來,麵上泫然欲泣,左右張望著:“哥哥,你去哪裏了?”
回答她的隻有空空蕩蕩的回音。
這種回音反而叫她覺得可怖,小丫頭到底還是小丫頭,當時淚便落了下來,整個人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別哭,我知道你哥哥在哪裏,我陪你去好不好?”
薑延已經走了過來。
他的語調還是這樣溫柔,仿佛還夾雜著一點兒無奈,帶著誘哄的語氣。
晏昭昭胡亂地點頭,薑延便將晏昭昭直接抱在了懷裏,一把抱起後,便熟稔地在這窄巷之中穿行。
身後有幾個黑影來回交錯,竟是咕嚕嚕地駛來了一輛牛車,上頭壘著數堆柴火,將這小巷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大約是小姑娘害怕,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薑延的衣領,頭也死死地埋在他的肩膀上,薑延隱隱約約地能感覺到透著幾層真絲衣裳透過來的濕意。
真是愛哭的娃娃。
黑暗之中薑延的神情已經看不清楚,但他微重的呼吸已經暴露了他的滿腹思緒。
他隻覺得昭昭身上有一股子甜膩的香味,是他從來沒有聞過的香氣。
薑延抱著晏昭昭熟練地走到一個虛掩著房門的小院子旁邊,一腳便將門給踢開了。
“你看,那不是你的哥哥麽。”
院子之中站著的確實是南明和。
他穿著和昭昭同色的錦袍,手上也不知何時捏了一柄玉色的折扇,正輕輕地在自己的手心上一敲一敲的。
“哥哥!”
晏昭昭破涕為笑。
但她發覺自己已經掙不脫薑延的手了。
“薑公子?”
昭昭還帶著哭腔,回過頭來驚訝地看著薑延,大眼睛之中的淚水搖搖欲墜。
“你看清楚了,那可真是你的哥哥?”
大約心願將償,薑延大發慈悲地將晏昭昭從自己的臂彎裏放了下來。
晏昭昭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的人,仔仔細細地打量,確實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二哥哥沒錯。
“幻心,今日妝的不錯,回去小爺有賞!”
薑延終於撕開了自己臉上文質彬彬的麵具,他大笑了兩聲,想要將晏昭昭拉到自己懷裏。
“你這人皮麵具是做的越來越像了,賞,當賞!”
“是麽。”
南明和手裏的玉扇“啪”地一下合上了,幾乎是瞬間,薑延便覺得自己伸出去拉晏昭昭的手手腕猛得一疼,下意識就收了回來。
南明和走了兩步,將晏昭昭輕柔地拉到了自己身後,唇角微微一勾:“薑二公子,勞您照顧小妹,隻是您恐怕是認錯人了。”
他的嗓音又冷又淡,帶著幾乎撲麵而來的輕嘲。
“薑二公子,二十有一,生**蕩,酷愛**稚女,每每看中,必得手而歸?”
南明和的眼底一點兒溫度也沒有,他念這些話的時候一字一句,仿佛在念什麽優美的詩詞一般,可這一字一句裏將不屑與譏誚揉碎了摻雜其中,叫薑延聽了忍不住渾身發抖起來。
他直接就將薑延的底給抄了個底朝天。
晏昭昭卻笑彎了眼。
“哥哥,都成了?”
“嗯。”
“哥哥真厲害。”
晏昭昭眼眶裏的淚馬上就停了下來,剛剛她臉上所有的驚慌和稚氣刹那間就被超乎尋常的冷靜給替代了。
“倒是別說,那個什麽幻心,妝得倒是挺像。可我二哥哥芝蘭玉樹,豈是他能模仿得來的?畫虎不成反類犬罷了。”
薑延臉上的笑直接就僵在了臉上。
這兩位是什麽意思?
“幻心,幻心!”
薑延隻覺得頭開始疼了起來,他不由得抬起手來按在自己突突疼痛的太陽穴上,揚聲喊了起來。
“你喊的那個慣會模仿旁人模樣的小戲子,剛剛已經嚇的投井了。”
南明和將玉扇往腰間一插,單手便將晏昭昭抱了起來,一點點用手帕子擦她臉上剛剛哭出來的淚痕。
薑延渾身一震,倒退了兩步,看南明和的眼神如同看什麽怪物一般。
大約是頭腦昏沉,人內心深處的衝動便格外強烈些,薑延幾乎是下意識地從院子裏放得亂七八糟的酒壇子裏抄起一個,想要往南明和身上砸過來。
南明和微微躬身,連頭都沒抬,腳尖卻在地上輕輕一踢,將一塊地上的碎瓦片猛得踢飛了——那瓦片直接就砸在了薑延的心口。
薑延再放肆浪蕩,也不過是個公子哥兒,那吃得消南明和這一下,竟是被那小小一塊碎瓦片給直接踢得倒退數步,一下子摔了個大跟頭。
剛剛的人模狗樣已經蕩然無存,薑延此時已經狼狽不已。
也不知是動作之間血氣上湧還是如何,薑延更是覺得頭暈目眩起來。
喉中幹渴,腹部如同有一團火在熊熊焚燒。
“你妹妹在屋裏等你,你要不要去瞧瞧她?”
南明和已經替晏昭昭將小臉擦幹淨了,無情地瞥了地上摔成一團的人。
薑延已經開始耳鳴了,他有些聽不清楚周圍的聲音,隻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快。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自己應當是被人下藥了——也正是這個時候,薑延才猛地想起來晏昭昭趴在他肩頭哭的時候。
那時候他便覺得小丫頭身上有香——恐怕那香!
但他的思想已經在這裏戛然而止,隨後所以的思緒都被渾身上下湧起來的烈火吞沒。
“他如果站不起來了,便是拖也要把他拖進那屋子裏去。”
南明和也不知在低聲對誰吩咐,他說完這話,頭也沒回地就抱著晏昭昭往外走。
晏昭昭正懶洋洋地爬在南明和的肩頭,正探頭探腦地想要往後看,南明和卻將她的眉眼一把給捂住了:“有甚好看的,莫要再瞧了。”
晏昭昭其實還沒怎麽明白南明和是怎麽對付薑延的,也更好奇南明和吩咐的人是誰,可南明和就是不讓她看,她隻能隱約聽到院子裏有人在走動的聲音,間以薑延疼痛的低哼聲。
隨後門開了,門中也有同樣的哼哼聲,然後“啪”地一下,兩個聲音都被關在了門裏頭。
“哥哥,我就看一眼。”
晏昭昭隻好拿出自己的撒嬌法寶來。
“不行。”
結果南明和不僅把她的眼睛給捂住了,還將直接按在了自己心口,大氅一裹,叫她什麽聲音也聽不真切了。
“哼。”
晏昭昭抱怨地哼哼了兩聲,用力揪了南明和一把。
昭昭不說話,南明和自然知道她氣悶。
可他到底不能叫自己的小姑娘白白地被汙了耳朵眼睛,這屋子裏的薑延喜歡褻玩幼童,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薑敏更是個大膽放浪、熱衷於床笫之事的女子。
薑敏和她哥哥一樣,同樣喜歡比自己年紀更小的少年郎。
她喜愛**便罷了,卻喜歡將一些了不得的,諸如皮鞭鐐銬之類的可怖物什用在床笫之事上,連這蘇州城裏有名的南風館都不大樂意招待她這樣的客人。
往往她盡了興,那可憐的少年郎已經被折磨得傷痕累累,到第二日日頭起來的時候便咽了氣。
剛剛兩人在被人群衝開的時候,晏昭昭主動鬆了手,南明和便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還在馬車上的時候他便已經叫人去查薑家這兩位究竟是個什麽來頭了,在被晏昭昭鬆開的那一刻,他便立即回頭去尋自己的情報。
這兩位簡直再好查不過。
薑延和薑敏是蘇州皇商薑家的子女,其母早已亡故,父親更是忙於生意,不曾照看自己這一雙兒女——毫不意外地,這兩位便直接被養殘了。
薑延喜好幼童之事蘇州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雖說蘇州這邊對女子的規矩要多些,女子的地位也沒有襄城那邊高,薑敏卻是個不要名聲光顧著人生快活的女子。
兄妹兩人欺男霸女,看上的人難有逃出其手掌心的,加上手上有錢有權,玩兒一些地位低微之人不過易如反掌——於是這兩人除了一副父母給的好皮囊,幾乎是聲名狼藉。
南明和在拿到消息的那一刻開始便知道了,大太太恐怕就是要將他們給送到薑延和薑敏的手裏去。
怎麽說?
大太太還真是看得起他們,也真是太過看不起他們,一回二回解決不了,竟用上了這樣歹毒的手段。
大太太主動去聯係薑延應當不大可能,以她的性子,最多是差人在暗中悄悄透露一二,查起來也無跡可尋。
元家兩位沒被記進族譜、不得大房喜愛、無父無母,又生得格外精致好看的一對年輕兄妹——恐怕在薑延和薑敏的眼裏,他們是再好捏不過的軟包子。
引得薑家兩位對他們起了心思,那最好動手的時候就是這樣人多眼雜的中秋燈會。
若晏昭昭和南明和當真就是手無寸鐵完全沒有能力反擊的元清秋和元清照,對上滿肚子壞蟲的薑家兩兄妹,下場何止一個慘烈可言?
南明和這把瘦弱的身子骨能不能活下來都兩說,晏昭昭這樣小的嬌客清白被毀於一旦,日後恐怕也格外艱難。
成了,元清秋和元清照就直接被毀,她確實可以高枕無憂地繼續守著自己的兒子過日子;就算那概率極為極為低地不成了,那也牽連不到她的身上。
這確實是個風險度不高,收效卻極高的法子。
珍珍愛愛已經提醒過了,南明和早知道這一日一定會出事,早就備好了人在外頭。
晏昭昭也一樣明白,兩人被人群分開的那一刻,即使連一個眼神都不曾交換過,卻已經明白各自心中的心意。
薑延以為他是捕蟬的螳螂,覺得這一對“柔弱可欺”的兄妹已經成了他的掌中之物,怎麽會料到他們不是那蟬,反而是在枝頭靜靜看著他的黃雀?
這樣的角色,想在南明和和晏昭昭的手裏翻出浪花兒來,實在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