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薑延
晏昭昭和南明和在明麵兒上與其他的元家子弟一樣,自然是有華貴的香車寶馬可坐的。
晏昭昭的目光落在那車上,不由得愈發興趣盎然起來。
大太太究竟是準備了什麽大禮給她,竟還舍得給她下這樣大的血本?
南明和拉著晏昭昭一同上了馬車,這樣的節日一般都是哥哥帶著妹妹,或是幾個姐妹結伴同行,並不興帶著小廝與丫鬟的,故而嵐樂與紅袖都不曾來。
那駕駛馬車的是個看上去十分機靈的小廝,一來便朝著晏昭昭與南明和笑,問兩位小主子想去哪兒。
他給了晏昭昭兩個選項。
一是往蘇州河的方向追上去,與自己的姊妹們在一塊兒;二便是往花燈會的方向過去,看看今日的猜燈謎,也順便看看那燈王究竟花落誰家。
“七小姐,聽說那燈王是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兒,一動那耳朵還會跟著一晃一晃的,奴沒見過,真想去瞧瞧那是個什麽模樣的啊!”
是去找自己春心萌動的姐姐們,尤其這些姐姐們裏有個自己十分討厭的姐妹花,還是和自己的哥哥去玩,晏昭昭覺得這個選項也太過明顯。
誘導性太強,反而讓晏昭昭失去了興趣。
這樣的局都是她當年玩兒剩下的,大太太也好意思在她麵前班門弄斧?
可惜昭昭還是得做出一副對燈王非常感興趣的樣子,被迫被馬車帶往花燈會。
南明和在一邊看得失笑,湊到晏昭昭的耳邊與她咬耳朵說悄悄話。
“你若是覺得實在無聊不願意去,那便不去罷,這樣為難自己做什麽。”
南明和更是全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眼裏。
要他來處理,便是順藤摸瓜打蛇打七寸,直接將大太太置於死地便罷了,不過自家小姑娘仿佛更喜歡拿軟刀子一刀一刀將對手磨死的感覺,那他也隻能舍命陪君子了。
馬車咕嚕嚕而去,路上卻出了事。
也不知是今日去看花燈的世家子弟太多還是如何,晏昭昭的馬車和旁邊一家掛著“薑”姓家徽的馬車刮擦了一番。
不過那薑姓的馬車主人很是寬宏大量,他帶著自己的妹妹打起車簾來,親自對晏昭昭與南明和致歉。
正巧這個時候車夫打起自己身後的車簾來,詢問晏昭昭和南明和有沒有受傷,幾人的視線就撞了個正著。
街市兩邊明明滅滅的燈火與皎潔的月光交織在一起,映在晏昭昭與南明和的臉上,更顯得兩人的容貌之出眾。
而那一對兄妹也顯然並不遜色,兩人生的相似,兄長卻陰柔些,妹妹倒生的英氣,兩人也是難得的俊俏。
不過這樣的感慨也隻是在眼中劃過一瞬,薑家的小姐和公子問過了車夫車裏的是誰,今日冒失衝撞了嬌客,過兩日再登門致歉,雙方便匆匆分頭而行了。
晏昭昭並未多注意,南明和卻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剛剛那一對兄妹給他的感覺並不妙,那男子的神情還收斂些,可瞥向晏昭昭的目光分明帶著驚豔,而他妹妹看向自己的目光更是赤明晃晃明晃晃不帶掩飾。
南明和想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來描繪當時的感受——他隻覺得自己就是一塊兒已經被丟在案板上的新鮮魚肉,被一個饞嘴的好吃買主虎視眈眈地看著,連涎水都仿佛要滴到自己身上了。
如同跗骨之蛆,叫人惡心。
不過南明和從不做魚肉,他若在魚市裏,那也隻會是提刀落手的刀俎。
馬車咕嚕嚕,很快就到了長街的入口。
左右都用花燈裝飾著,風一吹,遠看簡直萬千燈海隨風而動,看上去竟仿佛點點星光在海麵上起起伏伏一般,確實是人間難得的盛景。
車夫親自將南明和扶下車來,待到他要扶晏昭昭的時候,便瞧見南明和直接將晏昭昭抱到自己懷裏來了,絲毫不讓他沾手。
車夫隻好恭謙地賠笑,正當南明和抱著晏昭昭轉過去的時候,那車夫便聽到晏昭昭輕聲微嘲:“你背後之人真蠢。”
那車夫神情一震,下意識覺得這話怎麽會是從小孩子口中說出來的,便猛地一回頭去,果然在自己背後看到一個故作滑稽臉在嚇唬左右小孩的胖子,神態荒唐,確實冒著傻氣。
元府的人都知道七小姐倨傲,一張嘴更是毒的很,她會說這話,也十分不奇怪。
車夫隻覺得自己疑心甚重,不過掂量掂量了自己荷包裏的銀兩,他又覺得今日也沒什麽不好。
白看了花燈,見過了美人,也收到了銀子。
南明和和晏昭昭卻已經不管他了,這樣的人,注定是個小卒罷了,他不過是開啟這一局的一個起點,除了將他們送進局裏,一無是處。
南明和一隻手攬著昭昭,另一隻手負在身後,隨意地彈了彈指尖。
長街。
長街裏確實熱鬧非凡,大約是蘇州城的習俗,在這街上逛著的公子小姐們臉上多半都帶著麵具,十分簡陋,不過是路邊攤販沿街叫賣的玩意兒罷了。
入鄉隨俗,南明和從袖裏掏出銅錢來隨意買了兩個,等到戴的時候才發覺給晏昭昭的是一隻耳朵長長的小兔子,而自己是個是個油嘴滑舌一臉垂涎的狐狸。
晏昭昭笑的樂不可支,她忍不住伸出小指頭在二哥哥和自己交握的手上輕輕地撓了撓,一邊笑道:“哥哥是貪嘴狐狸,難不成要吃我麽?”
南明和也不知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麽病,簡簡單單的話總是能想出一些不得了的意思來,晏昭昭這句話幾乎叫他下意識便深了眸色。
好在夜幕四合,花燈如晝,他眼中暗芒看不真切,晏昭昭也全然沒有發覺。
她拉著南明和緩緩地往前走,不知如何忽然湧過來一群人,竟是硬生生要將她和南明和衝開。
晏昭昭心頭一轉,幹脆主動鬆了手,叫自己被這人流衝散。
人流很快過去,原地不見了南明和的聲音,反而與一人不期而遇。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晏昭昭在等的。
“敢問這是哪家小姐,這樣玉雪可愛,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呀?”
這個嗓音溫潤而好聽,乃是獨屬於成年男子,已然變音沉穩下來的嗓音。
是一把好嗓子。
晏昭昭對人的記性還不錯,想了想,想起來此人就是剛剛薑家馬車上的青年男子。
這位郎君看上去比南明和的年紀要長一些,如今大約是已經弱冠了,行動之間自有一股南明和身上還沒有沉澱出來的成熟之氣。
他彬彬有禮地站在晏昭昭身前,半是調侃半是溫柔地說道。
假如這就是大太太想要送到她麵前來的人,晏昭昭倒覺得躍躍欲試——不是一個一眼就能看穿的草包,終於令她有了些許鬥誌。
晏昭昭疑惑地看他一眼,佯裝不識道:“你是誰,我不認得你,怎麽這樣與我說話,難不成是哪裏來的登徒子?”
她說話嬌憨可愛,一雙半掩在麵具後的雙眼之中波光流轉,帶著幼童才能有的清澈無辜,還有一些些尖銳的敵意。
這叫薑延不由得眯起了眼。
張牙舞爪的小奶貓自以為自己是獅子,伸出自己還軟綿綿的小爪子想要抓人,卻不知自己如今這個樣子最為玉雪可愛——可愛地叫人心頭癢癢,生出一種不可言說的欲念來。
“是我,方才我家的馬車不慎衝撞了七小姐,薑延賠罪。”
他在人群之中又遙遙地對著晏昭昭拱了拱手。
“哦。”
晏昭昭心不在焉地與他多說了兩句,試探不出深淺,目光便開始光明正大地搜尋著南明和的身影——麵年前這個青年渾身上下都仿佛貼滿了麵具,叫她渾身難受。
還是自家二哥哥好。
“你在找誰呢?找哥哥麽?”
薑延不動聲色地往昭昭身邊去了一步,目光落在她烏油油的發頂,目光緊緊地盯著她鬢角夾的小絨花,隻覺得麵前嬌軟的女孩身上無一處不美。
“你哥哥在那裏,我帶你去尋他好不好?”
薑延伸手一指,在遠處猜燈謎的燈市旁邊確實長身而立著一個年輕瘦削的少年郎,身上形容與南明和別無二致,大約是在看麵前的燈謎,目光專注,燈光下南明和的側臉冷峻而出塵,與旁人截然不同。
晏昭昭眨了眨眼睛,她麵具下的唇角已經微微勾起,說出口的話卻十分天真無邪:“好呀。”
薑延便作勢去牽晏昭昭的手,不料昭昭卻已經將手撇到一邊去:“嬤嬤和我說了,這蘇州城不比我家原處,男女授受不清,我雖是孩子,卻也不能這樣輕薄於我。”
這話半是稚氣半是理直氣壯,叫薑延失笑:“是在下唐突了。”
兩人便往南明和的方向走去,薑延倒是話很多,又是問昭昭平素裏在家都做什麽,可有什麽喜好,又是從道路上走街串巷的賣糖老人手裏買了糖葫蘆來給昭昭吃。
昭昭並不喜歡這種殷勤,十分興致缺缺,待將要到南明和身前的時候,他的身影反而一轉,又進了人群消失不見了。
“哥哥!”
晏昭昭眉頭皺了起來,還不等薑延說話便提起裙擺追了上去。
薑延錯後她幾步,見她這樣匆匆忙忙的樣子,眉目裏露出一絲微妙的興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