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詐其
真是不巧,院子裏的不是旁人,而是二房的小趙氏,和她素來乖巧溫柔的小女兒晏芳蕪。
晏昭昭已經猜了個準兒,臉上顯露出一些沒意思來。
“你......”晏芳蕪臉色已經陡然煞白,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經算好了一切,怎麽會又突然出現紕漏?
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竟是徑直被人丟到了少女的身邊。
少女到底沒見過這般陣仗,隻是瞥了一眼就忍不住幹嘔起來,倒是小趙氏還顯得穩定一些。
那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正是晏芳蕪口中所說的,當日在柴房之中審問過舒兒和齊兒的老嬤嬤。
但這並不是最令晏芳蕪覺得可怕的事兒。
原本這個人是交給她的哥哥晏澈來處理的,怎麽這會兒到了晏昭昭的手上?
晏昭昭笑了一聲,目光卻如同利劍一般鋒芒畢露:“四姐姐,你是不是還在想咱們的大哥哥啊?”
她故作天真無邪,此刻卻叫晏芳蕪覺得恐懼不已。
“真是不巧,你哥哥實在是沒有你聰明,事兒沒辦好,竟是直接被我的人抓住了,如今還生死未卜呢。”
晏芳蕪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臉上已經搖搖欲墜,心中卻還在強自安撫自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五妹妹,你說什麽,姐姐並不明白。”
論弱柳扶風,她其實比那晏芳華還要擅長些。
畢竟晏芳華沒能生得她這樣一幅楚楚可憐的皮囊,更沒有她這一身從小念書才得來的腹有詩書氣自華。
如今晏芳蕪就在晏昭昭的麵前雙目垂淚,一雙眼裏滿是不解和驚恐,就仿佛晏昭昭才是那個在背地裏下狠手的人一般。
小趙氏卻知道大勢已去。
二房可不是一個容易來的地方。
但晏昭昭敢來,便代表她已經從某些人的嘴裏撬到了關鍵,她身後有個肆意妄為的公主,當然敢直接上手,帶著人就強闖二房。
二房的二爺和二太太並不在院子裏住著,他們的身體不好,吃不消這陰冷的天氣,年後就去了南邊兒。
小趙氏的夫君此刻恐怕還在朝中,這還真是被晏昭昭打了個措手不及。
說起來,在這方麵,晏昭昭還真是像她娘親,一個敢直接帶人去大房抓侯爺的女兒,而另一個敢直接去堵自己嬸子的小院。
小趙氏的人並沒有這樣快,甚至有可能在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就將一切直接斬斷——她們並非是必不可少的棋子,隻是一旦暴露,後患無窮,不如直接舍棄。
她立即捂上了晏芳蕪的嘴巴,輕輕搖頭。
晏芳蕪年紀雖小,還沒意識到小趙氏眼神裏的絕望所謂何物,還覺得仍有反撲的機會。
“五妹妹,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晏昭昭笑而不語,隔著一層大門遠遠地看著小趙氏。
她的目光令小趙氏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涼,繼而錯開了眼神,不敢與她對視。
“還是我二嬸子聰明些。”
晏昭昭笑得親昵。
不過她確實是大病初愈,臉上的皰疹疤痕都還在,站了這麽一會兒,就開始覺得雙腿酸軟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南明和正巧來了,他的身軀比晏昭昭高挑太多,竟是直接將晏昭昭抱在自己的手臂上,讓她這般坐著。
南明和到了,晏昭昭心裏浮動的最後一絲不安穩也就忽然安穩了下來。
小趙氏比起公主來說,並不如她一般容色逼人,相反她高鼻瓊口,膚色雪白,有一股旁人難以企及的風韻文弱。
如今知道大勢已去,她顯然不如同垂死掙紮的晏芳蕪一般還在狡辯,隻是緊緊地盯著晏昭昭,問道:“你如何沒死?”
“你們都沒死,我若是死了,豈不是實在對不起你們這辛辛苦苦的謀劃?”
晏昭昭失去了興趣。
她已經完全知道了背後的所有運作,如今缺的不過是一個親眼看到的真相罷了。
但晏昭昭如今又覺得疲乏,她以為自己會喜歡看手下敗將如同秋後螞蚱一般掙紮的慘狀,卻也在同時想起自己被暗算的時候同樣命懸一線的窘迫。
“去吧。”
晏昭昭有些無趣地揮了揮手,疲倦地靠在南明和的頸窩上,闔上了眼。
但一直靜靜的小趙氏卻忽然發難。
她一把拔下了自己頭上的金簪,竟是直接握著這金簪,用力地紮進了晏芳蕪的喉管裏,又快又準,誰都沒有想到。
阿文阿武的動作還是比她慢了一步,將她擒住的時候,晏芳蕪半個身子都被血染紅了。
晏芳蕪原在她的身邊瑟瑟發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娘親會忽然動手,人最脆弱的動脈就在脖頸上,剛剛還雪白細膩的頸子上瞬間迸發出鮮紅的花朵。
“娘......親......”
晏芳蕪不可思議地掙紮了眼,瞳孔卻已經渙散開了,片刻之後便倒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小趙氏的雙眼之中漫起無邊的疼痛與恨意。
若非棋差一招,她怎麽會落到這個親手弑女的地步?
隨後阿文阿武已經攥住了她的後頸,強迫她抬起頭跪在地上,又將她的手腳先按住了。
人的生命也太過脆弱,晏昭昭來到時候,原沒有對著兩位主子喊打喊殺。
但晏昭昭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
“卸了她的下巴!”
晏昭昭當年替梁喑做的事情可不止這些,自然也知道一些不得了的方麵。
小趙氏這個時候殺晏芳蕪,不過是怕她年紀小,在被活捉之後受不住刑,白白地受了罪,又吐露出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自己親手殺了她,好歹讓她死的痛快些。
小趙氏先殺晏芳蕪,下一個便必定是自己,阿文阿武聞言立即將她的下巴卸了,手指在她的口中一摳,果然在她的牙齒後摸到一塊兒小小的毒囊。
若是她剛剛咬斷了這毒囊,恐怕見血封喉,立即就死了。
小趙氏往日一片清雅溫和的臉上已經滿是狼狽,她的發髻已經亂成一團,臉上有晏芳蕪的血,早已失了往日官家夫人的高貴典雅。
但她臉上竟還有些別樣的神采,這神采是晏昭昭難以理解的,但她已經被阿文阿武擒住,日後轉交公主,不愁公主不能從她的口中撬出什麽來。
晏昭昭大病初愈,腦海裏還亂得很,這件事情分明已經明朗,她卻總覺其中必定有什麽她還沒有想明白的。
她越想越頭疼,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南明和見她如此難受,心裏也有些不忍,輕聲地在她耳邊安撫她:“咱們先回去罷,左不過如今也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天塌下來也還有我......還有公主幫你呢。”
確實,無論如何小趙氏都是官家夫人,今日之事若傳出來恐怕要亂成一團,這件事情的後續便不應該再由晏昭昭和南明和接手了。
晏昭昭實在是深恨自己這副小孩子的身軀孱弱無能,不過她也知道過猶不及,自己本就大病初愈,還是好些去歇著地好。
小趙氏背後有沒有人暫且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現在最需要的應當是好好休息。
南明和看著她緊緊皺起來的眉頭,眉目又漫起那點子陰鷙之氣來。
大約是南明和身上的竹葉氣兒有些催眠的功效,又或是在他懷裏晏昭昭格外覺得安心,她靠了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隻是這一覺並不香甜。
她就算昏過去了,滿腦子裏想的也是這件事兒。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與她和南明和料定的差不多——通過偷渡天花到她身邊想要將她害死的計謀還是太過激進,晏昭昭大膽猜測背後之人手段並不成熟,便假死詐其。
碧雪館確實亂糟糟,加上紅袖和南明和有意做戲,於是那個老嬤嬤便十分順利地到了晏昭昭的床榻邊上。
這個時候敢來確定晏昭昭到底有沒有死的必定和背後之人有些關係,晏昭昭的人將她逮了個正著,直接在碧雪館的後院一頓拷打。
她嘴巴閉的死緊,晏昭昭卻知道她在老家還有個寶貝孫子,拿她的孫子一頓恐嚇,她便供出晏芳蕪來了。
晏芳蕪有膽子做這件事情,晏昭昭並不意外。
會咬人的狗不叫,晏芳華那種花裏胡哨的,反而是最最沒用的類型。
加之南明和早就對二房的晏澈有所懷疑,雖說兩人在明麵兒上是表兄弟的關係,可南明和大約是從沒將他放在眼裏。
南明和給他直接挖了個大坑,如今和晏昭昭的事兒攪和在一起,隨便搖了搖誘餌,就將晏澈給逮住了。
晏澈是個讀書的死腦子,他的話也是好套的,南明和毫不費力地就從晏澈手上拿了供詞來,與老嬤嬤的話放在一起,這件事情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晏澈上月都在京郊的莊子上幫看二房的收成,有個放牛郎不幸染了天花,晏芳蕪得知便動了心,托人弄了點肮髒的痂皮。
晏芳蕪早就知道大房的兩個庶女一樣看不慣晏昭昭,晏昭昭淋雨生病,她們便想著去作踐一二。
晏芳蕪找了個賭鬼老嬤嬤,將她買通,令她又買通了舒兒。
舒兒在耳邊一頓攛掇,便唆使得兩個沒腦子的庶女前去挑釁。
舒兒已經是必死的角色,晏芳蕪都懶怠糊弄她,直接就令老嬤嬤哄她換了帶著天花的絲巾,興衝衝地去了碧雪館。
那個時候她身上便已經有了天花,與她接觸的齊兒也染上了,開門的彩鸞兒也沾染了,小翠也一樣,最後經由小翠的手,將天花傳到了晏昭昭這裏。
而這個時候,舒兒和齊兒便已經發病了,天花犯得又快又準,幾乎是沒半天就沒了命。
而老嬤嬤更是走了晏澈的路子,晏澈誑騙她,令她以為自己能夠在事成之後以榮養之名遠走高飛,實則晏澈已經預備好在路上將她截殺。
南明和的人將晏澈抓了個正著,而那自以為去看看晏昭昭就能脫身的老嬤嬤也被抓了個正著,真相便如此水落石出。
若非南明和能將晏昭昭救下來,兩人合計了這一番假詐死之計,這一局雖簡單粗暴,效果卻是意外的大的。
這一切都沒問題,晏昭昭唯一好奇的便是,二房為什麽要對她動手?
上輩子的時候,二房對晏昭昭一直是作壁上觀的,從未對她伸出援手,也從來沒有去淤泥裏踩她一腳,這令她對二房並未多加關注。
若是說要爭晏府的權,二房也應當去和襲爵的大房鬥,他們三房老爺整日眠花醉柳鬥雞走狗,公子也尚了公主,和她二房有什麽幹係?
就連晏昭昭,也從來與晏芳蕪沒有利益衝突,她們一個出門身上掛著的是公主之女,一個掛著的是晏府之女,出身都不一樣,哪兒來的衝突?
晏芳蕪這般的人她上輩子見了不少,可不是那等會因嫉妒便做出這等劍走偏鋒之事的人。
那究竟是哪裏不對?
晏昭昭在夢中朦朦朧朧地想了半晌,還是什麽都沒想明白。
她屬實已經病愈,公主發了話,碧雪館以後便不要了,將晏昭昭遷去了新的紅梅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