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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欲來

  但南明和卻搖了搖頭。


  他把手指輕輕地放在晏昭昭的唇前,將她接下來想說的話都緩緩地推回了她的喉嚨之中,在她驟然變得失落的眼神之中,有些無奈地握緊了她的手。


  “昭昭,我並不願意用我的秘密還換取你的秘密——我的秘密是我願意告訴你的,而並非想要用它換取你的秘密。”


  南明和的神情很認真。


  他大約猜到晏昭昭想要說什麽——他對晏昭昭的關注遠遠比她想的要多,如今看來她身上唯一一點可能算是這樣嚴重的秘密,可能正是與她為什麽會忽然性情大變有關。


  但是南明和並不想要她在這種情況下將這個秘密說出來。


  她還病著,心防已經不由自主地鬆懈了很多,但是南明和知道,這個秘密她一個人知道,會比兩個人知道安全得多,就算另外一個人是他也一樣。


  他還是不夠強,這個秘密現在就告訴他,並非是一件好事——他怕自己守不住這個秘密。


  晏昭昭沒想到南明和是這樣想的。


  她想了想,心中也覺得極是。


  她重生一遍的秘密,可比血能救人的秘密更天方夜譚的多,若是告訴南明和,難免可能牽連到他,還是日後到了合適的時機再相告知的好。


  晏昭昭在此作罷,南明和便說些別的給她聽。


  其實並不是他的血能救人,隻是因為他年少的時候也得過天花,再加上另外一些不太美妙的原因——倘若現在她生的是其他的疑難雜症,他也無能無力。


  但這世上沒有倘若,南明和最大的幸運就是他從前所有的不幸之中,他曾生過天花。


  那個時候他覺得痛苦難忍,可如今他卻覺得慶幸。


  這往日令他嗤之以鼻甚至給他帶來無數痛苦的特質,現在竟也有了用處。


  但天花到底是極可怕的疾病,這一次喂血並不夠。


  南明和每隔一個時辰就喂昭昭一次,不過晏昭昭已經完全順從了,加之親吻本就個太過親密逾越的行為,當時是事急從權,現在南明和再枉顧綱常也不能做這些,便由他取一些血在茶盞之中,讓晏昭昭喝下。


  即使他的恢複能力比旁人要快的多,晏昭昭仍覺得愧疚疼惜,她現在沒有什麽能報答他的,隻能在每一次喝下去的時候顯得更痛快些。


  南明和來的時候還不到午間,這般一個時辰喝一次血,到了夜裏掌燈的時候,晏昭昭渾身的皰疹就完全消了下去,隻是還留了一些黑黑的疤痕。


  他說自己手邊還有一些褪疤的藥膏,隻是恐怕在晏昭昭痊愈之前他都不能從碧雪館裏出去。


  晏昭昭確實愛美,不過她且明白,南明和在這裏已經是十分照顧她了,藥膏晚些拿也無所謂。


  但南明和卻當著她的麵,將紅袖叫了進來,叫她去聯係嵐樂,將他藥盒子裏的青瓷瓶子拿進來。


  晏昭昭當然知道自己出了痘,所有的丫頭裏隻有一個已經生過痘的紅袖照顧自己,但是她看著南明和熟稔而不掩飾的言行,心裏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紅袖是南明和有意放在她院子裏的人,而南明和如今也不再遮掩這一點,反而將這顆棋子直接告訴她。


  晏昭昭又不是小孩子了,她當然知道紅袖在這幾日裏照顧自己究竟出了多大的功夫,若非南明和先手的這一步棋,她要吃的苦就比現在多多了。


  晏昭昭驚訝不已,麵上輕鬆,心中卻擔憂起來——南明和身上的特質恐怕並不是天生的,這般運籌帷幄神不知鬼不覺的本事更不可能是天生的。


  不僅僅是麵前一個紅袖,在晏昭昭看不見的地方,他定然也已經布下了許多小小的棋子。


  年紀輕輕的少年郎,竟已經有了設棋埋線的本領,紅袖不過冰山一角,他手裏攥著的籌碼,一定比她想的要多得多。


  南明和在來群芳園之前,在南家的時候究竟過的是什麽日子?

  “這個丫頭叫紅袖,身上會功夫,日後就送給你了。你將她帶在身邊,還能護佑你一二。”


  南明和的聲音打斷了晏昭昭的思索。


  說著,他又叫紅袖過來。


  小姑娘生的木訥老實,身上的氣質卻極沉穩,南明和要將她直接送給晏昭昭,她也沒有任何別的反應,反而當真轉過身來朝著晏昭昭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紅袖是個認死理的,她跟著誰,就盡心盡力地一心為誰——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公子把她送進群芳園就不是為了做眼線,而是為了讓她好好照顧五姑娘。


  “以後奴婢的主子就是姑娘了。”


  南明和麵上看著平靜,微微抿起的唇角卻顯露出他的一絲不安來——他擔憂以晏昭昭心細如發的心思,會因他放人在她院子裏而感到不快。


  不過晏昭昭卻沒有顯露出不悅,相反她臉上卻露出驚喜來。


  現在她手邊實在是沒有得用的人,南明和費盡心思送進碧雪館的定然不會是什麽庸才,正好能用。


  不過她的目光從南明和麵前劃過,就知道他心裏不安了。


  這個時候話語反而多餘,她直接站起身來,輕輕扶起紅袖,親自握住她的手:“紅袖,我記得你的名字了。”


  南明和便知道晏昭昭沒有怪他了,唇角這才鬆下來。


  認主的事兒結束了,紅袖便老實地退了出去,將今日室內的茶盞之物都取出去用熱水燙過,有些不重要的物什更是直接燒了完事兒。


  待一室總算安靜下來,南明和看著燈火跳躍之中映出的晏昭昭的輪廓,見她精神已經大好,便曉得有些事情可以與她說了。


  若是晏昭昭溫吞柔弱,他不介意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叫她什麽黑暗也接觸不到,可她卻是注定要搏擊長空的幼鷹,南明和不想扼殺她的能力。


  於是他站起身來,將周圍所有的門窗都緊緊關上了,複又走回到晏昭昭身邊,清了清嗓子,垂下眸將自己滿目湧動的殺意藏了起來:“昭昭,你還記得你上回在院子裏暈倒的事情麽?”


  這語氣與兩人之前插科打諢的時候完全不同,晏昭昭不由得挺直了背,細細思索了一番道:“你說的可是上回我叫人綁了晏芳華的那一次?”


  見南明和點頭,晏昭昭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那件事兒有什麽原委麽?”


  “有人對你下手。”


  南明和也不拐彎,直接將自己這些日子一直在查探的事情告訴晏昭昭。


  晏昭昭昏倒的那一日,群芳園亂成一團,他手下的一個大夫便進了碧雪館,為晏昭昭看病,發覺她平日裏吃的一些藥丸之中有些不妥當。


  大約是前年晏昭昭的身體就微微有恙,但並非大事兒,宮裏的太醫給她開了一味人參養榮丸,平素裏一月吃一次。


  還有群芳園慣用的另一位太醫,也開過另一份藥丸給晏昭昭,這個藥丸並不用常吃,大約兩月一次就好。


  南明和的大夫看過醫案了,這些藥丸子的成份都沒有問題。


  但待他回去之後,再仔細想想,便察覺出不對勁來。


  晏昭昭愛用鵝梨帳中香,香方之中有一點微小劑量的顏草;人參養榮丸之中也摻了一些增加丸藥藥性的地石菊;而最後剩下的那一點藥丸之中完全是為了提升藥丸芬芳的鳳凰花,這三者加在一起便能組成藥性非常衝的一種虎狼之藥,原本都是在病體沉屙的時候用來強行續命的。


  晏昭昭年紀還小,貿然服用這種藥性猛烈的虎狼之藥,隻會損傷身體的根本。


  但藥的劑量並不大,加上時間拉得很長,所以單從脈象上來看,不過是姑娘家身體虧空,絲毫看不出用藥的情況。


  加上晏昭昭早產體虛,誰會想到兩種不同的藥丸,還有晏昭昭慣常用的香,組合在一起能生出這樣可怕的藥性來?


  說是偶然,那也太巧;可說是人為,那究竟是誰在暗地裏這樣悄悄地對晏昭昭下死手?


  南明和原本就在一直悄悄地查這件事情,卻又遇上晏昭昭出天花之事。


  事情一件來得比一件匪夷所思,不過也至少證明了一件事——帳中香的相關,晏昭昭莫名其妙地再次被害,一定不是偶然。


  南明和甚至將紅袖偷藏的木盒告知昭昭,並且明確表示他在木盒之中的絲巾上發現了一些天花患者的痂皮,正是此物才會忽然讓晏昭昭染上天花。


  晏昭昭聽著南明和說,眉頭便皺了起來。


  誠然,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想的比南明和要客觀,若是事情針對的是群芳園,為什麽是對晏昭昭下手?


  這樣縝密甚至是一步一步的布局,就為了害她一個人,所求為何?

  與當初宋福金的背後黑手,是否是同一人?

  山雨欲來,晏昭昭卻已經想到了應對之法。


  既然背後之人如此想要她的小命,晏昭昭不如詐它一詐——當所有的迷霧皆散去之後,最蠢蠢欲動的那一個,就必定是真凶。


  這個想法與南明和的想法不謀而合。


  而他手上甚至還有別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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