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痘
正房裏滿是生石灰的苦澀幹味兒,還混著艾草的香氣,一走進來,便忍不住覺得渾身一震。
南明和徑直往晏昭昭的閨房走,果然看到晏昭昭被捆了雙手,正躺在軟榻上縮成一團。
好在她的痘出的並不凶,臉上隻有幾顆腫起的皰疹,也並沒有被弄破,瞧著尚且能治——昭昭是多麽愛惜容貌的女孩兒,若傷了她的臉,南明和很樂意讓背後之人容顏盡毀。
他將她手臂上的衣衫緩緩揭開,卻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腫起皰疹,比她臉上的要可怕多了,幸而她貼身穿的衣料都十分光滑,如今也沒有破的。
可南明和還是覺得心疼,他不禁自責,若非他執意要和晏昭昭鬧別扭,那這一劫是不是就不必落在她的身上?
在這一瞬,南明和想了很多。
仿佛先前所有的大道理都通通飛到了九霄雲外。
有個聲音在悄悄地滋長。
他離的遠了,別人反而好下手,那他離的遠的意義又在何處?
更何況如今他能在這裏,就說明公主的態度是默許的——這背後代表的意義他不敢深想,卻知道自己從前有些念頭,實在是想錯了。
如今的他隻想好好地將人護到自己懷裏,誰敢碰他的逆鱗,他便要將其千刀萬剮了。
正好一碗參湯已經熬好了,紅袖送了進來,南明和親自喂昭昭。
他不在意眼昭昭如今這個模樣,又害怕她靠在床榻上要擦破身上的疹子,便自己坐在床榻邊上了,將她輕柔地搬到自己懷裏,用身子支撐著她,一點一點將參湯喂進她的嘴裏。
參湯很快就給了昏迷的晏昭昭片刻能量,她有些茫然地睜開眼,大約是還沒想起來之前的事情,看著南明和時眉目就塌了下來,下意識地流淚:“二哥哥,我難受......”
南明和當然知道她有多難受,心口呼吸不過氣地輕歎:“我知道你難受。”
“你知道啊......”晏昭昭失焦的雙眼之中逐漸有了神采,她下意識地往南明和身上爬。“你知道,我心裏就覺得不這樣難受了。”
看著她這個樣子,南明和的心都軟了。
見她想動,南明和便用輕柔的力道將她按在原地,輕聲嗬斥道:“你身上有疹子,別動,一會兒破了。”
晏昭昭還有些不清明,她乖巧了一會兒,喝完了剩下的參湯,人便回過神來了。
“喲,你來做什麽!滾滾滾,我不樂意看你。”
晏昭昭已經想起來之前與南明和大鬧一場的事情了,理智回籠之後她才發覺自己還躺在南明和的懷裏,雙手還被係上了,頓時柳眉倒豎,忍不住想掙紮。
南明和一手將藥碗放到一邊去,一手將晏昭昭按在懷裏,連連歎氣:“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與你置氣。”
之前的南明和有多硬氣,現在的南明和就有多低聲下氣。
晏昭昭怎麽也沒料到自己一拳打進了棉花裏,這叫她簡直憋悶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先前還不會說話,如今倒是說得比誰都順當些......”
但她可記得自己撂下的狠話,她可說過了她在和他多說一句話自己就是狗——現在豈不是她已經成狗了?
南明和甚至比晏昭昭更了解她自己,她如今病了,便比尋常更不設防得多,情緒幾乎是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我是狗,昭昭是昭昭,我是狗。”
南明和想明白了,說出來的話就更順當了——小姑娘自然是要麵子的,他的麵子便不是十分重要了。
若是讓那位老祖宗聽到這句話,恐怕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讓他笑一個都難的人,如今竟然在這兒自認為狗?
左不過這裏也沒有旁人,南明和並不在意如何,能哄晏昭昭消消氣,他做什麽都行。
晏昭昭的神情便凝固住了,她還沒有見過南明和這個模樣,如今更是覺得南明和身上仿佛有哪裏不一樣了。
“喲,我哪敢啊。”
晏昭昭撇撇嘴,貧了一句,卻不得不承認南明和這一句話她十分受用,先前的爭吵竟當真如同雲銷雨霽一般全散了。
“我這是怎麽了?小翠去哪兒了?”
參湯的效果很快就過去了,晏昭昭很快又覺得昏昏欲睡起來,更何況她實在是覺得渾身癢的厲害,腦子裏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地昏——她不過是淋了些雨,怎麽就病成這樣了?
晏昭昭又想起來自己雙手被捆了起來,以南明和的性子是絕不會做這等事兒的,她這是怎麽了?
“昭昭沒事的。”
南明和眼底的晦澀便一下子漫了上去,黑沉沉一片,晏昭昭這時候正抬頭,與他眼裏的黑沉撞了個措手不及。
南明和眼裏露出的陰暗不過是他心裏的冰山一角,卻也足夠鋪天蓋地,晏昭昭印象之中的南明和向來是個溫和柔軟的性子,何曾見過他這般鋒芒畢露的樣子。
好在他調整情緒的速度極快,不過一瞬南明和便成了沒事人的樣子,倒是讓晏昭昭以為自己出了幻覺了。
她確實是覺得越來越難受了,渾身的熱意讓她眼前一片黑影重重,連南明和的樣子都看不太清楚,隻好用力咬了自己舌尖一口,待口腔之中漫開鐵鏽味兒才清醒了一些。
也正是如此,晏昭昭才感覺到自己的口腔之中也生了不少疹子,癢意一層一層地從她的肌膚上往五髒六腑透。
她已經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對勁,心裏隱隱約約有個叫她不敢置信的猜測在浮動。
“二哥哥,我怎麽了,如實告我。”
晏昭昭剛剛眼底的輕鬆已經完全沉了下來,她的目光漸漸地銳利起來,就算一臉的病容,這雙眼卻絲毫沒有軟弱的時候。
南明和定定地看著晏昭昭,晏昭昭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片刻之後南明和才終於敗下陣來:“你身上出痘了。”
出......出痘?
晏昭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這個結果與她猜想的也完全一樣——若不是出天花,一場風寒再嚴重也不至於讓她生了這樣一身的皰疹,若非雙手被捆,她恐怕已經撓了一身了。
她第一反應並不是詢問自己為何忽然就沾染了天花,而是用力從南明和的懷中滾了出來,遠遠地縮在角落裏,用被子將自己裹了一身:“那你來尋我做什麽,你不要命了,快走!”
南明和還是愣住了,他千算萬算,都沒想到晏昭昭先擔憂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這樣的昭昭啊......
“你發什麽呆啊,快走啊。”
晏昭昭確實覺得頭腦越來越昏了,她盡力地將自己縮成一團,在角落之中不再看南明和了。
先前她理智尚未回籠的時候還有些淚光點點,如今卻已經滿目堅毅起來。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她上輩子正巧幫梁喑處理過一回天花的事件,這種東西是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就流行起來,恐怕又是有人在背後對她動手。
會不會死?
晏昭昭並不在意。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但她不能連累南明和。
南明和歎氣。
他伸出了手,竟是直接將晏昭昭與整個錦被一同圈在了懷裏,溫熱的氣息緩緩地噴在她的脖頸上,令晏昭昭不禁一縮:“昭昭啊,我早出過痘了,不會再得一次的。”
南明和很少有這樣極具侵略性的時候,晏昭昭隻覺得自己仿佛不小心揭開了幕布的一角,看到其中一閃而過的野獸獠牙。
他隻是輕輕地一抱,便鬆開了,轉過了身去。
晏昭昭隻聽到了什麽利刃出鞘的聲音,隨後空氣之中便漫出些許血腥味兒。
“你做什麽!”
南明和沒有答話。
他腰上係了湖藍色的宮絛,此時已經解了下來,輕輕地覆在晏昭昭的眼上。
晏昭昭眼前瞬間一片漆黑,隨後一片溫熱的肌膚覆上了晏昭昭的唇,溫熱微甜的液體便源源不斷地往晏昭昭的口中渡去。
晏昭昭又不是傻子,她哪裏不知道這是血,故而抗拒起來。
“是藥。”
“不是藥,是你的血,你瘋了麽!”
晏昭昭是當真覺得慌了起來,先前南明和冰涼陰暗的眼神在她眼前一閃而過,與他剛剛仿佛利刃出鞘的侵略性氣質交融在一塊兒,叫她心口忽然就熱熱地鼓脹起來。
“你信我。”
南明和越言簡意賅,昭昭便愈發覺得驚愕,她不斷搖頭抗拒著,南明和不敢讓她掙紮,生怕弄破了她臉上和身上的疹子。
那片還流著血的肌膚倏忽遠離了,晏昭昭連忙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往一邊走,想要去拿桌案上的紗布,卻腳下一軟,竟是要跌倒了。
南明和長臂一攬將晏昭昭攬在懷裏,雙瞳之中湧動著難以承載的情緒,隨後他將自己被割開的傷口置於唇前,竟是用力抿了一口。
他蒼白的唇被鮮血染紅了,豔得驚人,將他蕭冷的容顏都點亮了。
晏昭昭看得呆了,卻不料南明和在她身上一點,竟是將她的穴道點住了,叫她動彈不得——隨後那張染了血格外鮮妍的容顏倏而放大,晏昭昭的唇上便是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