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甘
須臾,夜空之中有血腥氣兒緩緩散開。
晏昭昭得知此事的時候,南明和正從碧雪館去碧霄館的書房。
他比往常起的更早,也顯而易見地更加努力,少年大約是已經進入了青春期,隨著天氣的回暖,他也開始迅速地長高起來。
阿文阿武照例還留在晏昭昭身邊伺候,昭昭得了她姨母送過來的二十個暗衛,幾乎將一半的人手都送到了任謠的身邊,讓他們在暗地裏保護任謠。
但那位名喚喬羽的暗衛匆匆忙忙進屋的時候,正與南明和撞了個正著。
南明和知道這位叫做喬羽的暗衛是那暗衛小隊裏的頭子,故而並未多說,隻是往外走去。
而那喬羽卻還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略微的不平。
南明和歎了口氣,往外頭走了。
嵐樂跟在他的身邊,待離碧霄館有些距離的時候,嵐樂才問道:“公子何故歎氣?”
南明和眉目裏有了一絲諷意,卻並未說話。
要他說什麽呢?
是說那位暗衛頭子,今日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還是說他今日恐怕要身首異處?
但南明和又皺起了眉,旁人如何都與他無關,但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晏昭昭的心情不會太好。
“再說一遍。”
晏昭昭聽了喬羽的回報,久久不曾言語。
她的目光清淺地落在喬羽的身上,從一開始的打量到了後頭的輕嘲,就像是在打量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而很顯然這件商品在他這裏賣不了多少錢。
就在喬羽將要沉不住氣的那一刻,晏昭昭笑了。
她的聲音很軟,話也很軟,不過是一句簡單的“再說一遍”。
喬羽心裏的最後一絲不安也放了下來。
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也不知陛下怎麽會將自己送到這孩子身邊來——做些過家家的事情,還害得自己兩個弟兄受了傷。
“回稟姑娘,任謠姑娘受了重傷,恐怕救不回來了。”
喬羽這般說道。
晏昭昭放下了自己手裏的茶盞,瓷器碰撞之間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她隻是抬了抬眼,眼尾漫出輕微的無情。
“受了重傷,何故啊?”
晏昭昭的眼瞳是天真的,但仔細看便能瞧見她唇角已經抿了起來,這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喬羽有些漫不經心,心中卻帶了一些怨氣:“有人在任謠的家中埋伏,弟兄們打了起來。”
“噢,除了任謠,還有誰受傷了?”
晏昭昭站起了身,她走到了喬羽的麵前,仰起頭來看喬羽的臉。
喬羽身上還有些輕微的血腥氣,他的臉頰上有兩道輕輕的擦傷,可見昨日夜裏屬實是打了起來。
“還有兩個兄弟。”喬羽不禁有些煩躁起來,這大小姐什麽也不懂,問他這些,難不成是要發撫恤金安撫他們?
若不是莫名其妙地被賜給這麽一個金嬌玉貴的大小姐,若不是這位姑娘莫名其妙地叫他們去保護一個廚娘,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他喬羽在暗衛之中向來所向披靡,一心隻願為陛下效力,如今竟在此蹉跎歲月,實在可惡至極。
喬羽自以為自己將情緒藏的很好,殊不知晏昭昭早已將一些盡收眼底。
“你們去了幾個人?”
“五個。”
“五個啊......保護任謠的事情,是你一手安排的?”
“是我親自安排的,沒有假於人手。”
晏昭昭忍不住又笑了一聲,低聲歎了一句:“想要賞啊?”
喬羽還沒反應過來,晏昭昭的嗓音卻已經提了起來,冷酷而無情,絲毫不拖泥帶水:“你要賞,我便給你。
阿文,把他受傷了的那兩個兄弟帶過來,再當著他們的麵,把喬羽的雙手手筋給我挑斷了。”
姨母賞的人是不錯,武學皆好,可惜腦子不太好用,為首的這個更是桀驁不馴,忘了自己做臣下的本分。
任謠還沒死,所以晏昭昭還想留著他一命;若是任謠因此事死了,晏昭昭的手段恐怕會更令人發指一些。
但這樣的暴戾不過是她心裏的冰山一角,當年為了扶持梁喑走上帝位,她做的事情何止這麽一件。
重生過來,她以為這些黑暗也不複存在了,可如今看來,卻還根深蒂固。
心裏最陰暗處的野獸在無聲嘶鳴,晏昭昭隻得喝一口水,將將壓下去。
看著喬羽那震驚呆愣的神情,晏昭昭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後槽牙。
他最好祈禱任謠還能救回來,否則晏昭昭很樂意讓他明白什麽叫殘忍。
饒是阿文阿武,聽到這吩咐的時候都呆了一呆,阿文還有些呆愣,阿武卻已經懂了——以下犯上,不聽安排,造成保護目標受傷幾近死亡,還毫不悔改。
這已經算是犯了大忌了,若是落在陛下手下,恐怕他連命都留不下來。
這位小主子近日的改變有目共睹,她與鐵血的琮陽公主越來越像,年紀雖小,卻已經有了梁家人身上才有的血性與早慧。
喬羽最不該的就是,看不起尚是孩子的小主子。
當年先帝先後意外亡故,隻留下這麽陛下與公主這麽一對年輕的姐妹,可她們愣是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將大羲的半邊天扛了起來。
永遠不能輕視流著梁家血脈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兒,這是周邊所有的國家都知道的事情。
阿文往外去了,群芳園很大,外間的空暇院子更多,晏昭昭的暗衛就在其中居住,還是晏昭昭開的小金庫,為他們買下的宅院。
喬羽這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說道:“姑娘,您這是什麽意思?!”
晏昭昭坐回了主座,低頭看著自己妝花的馬麵上繡著的圓頭獅子花,十分天真無邪地扯動嘴角:“字麵意思。”
喬羽還要喊,阿武卻已經走了過來,用力地在他後膝窩踢了一腳,將他踢得跪在了地上,又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使他不得動彈。
“給我摘了他的頭冠,剝了他這身飛魚服。”
晏昭昭偏過頭去不看,阿武卻已經動手了。
阿文阿武的能力比喬羽略高一籌,他很輕鬆地就將喬羽身上象征著位份的飛魚服和頭冠摘了下來,丟在一側。
“姑娘,您!”
喬羽驚怒,晏昭昭抬手就將自己手裏的茶盞用力地往喬羽身邊一擲。
茶盞碎了一地,連喬羽都被晏昭昭震住了,他抬頭便看到晏昭昭幽深的黑瞳之中翻滾著陰鬱的怒火。
“第一,我告訴過你,我是你的主子,不是姑娘。你是臣下,也能在主子麵前‘我’來‘我’去?!”
稱呼當然是個小問題,但是背後透露出的意思不過是喬羽不認可她。
從走馬上任過來,喬羽的態度便很明白,晏昭昭看得明明白白,彼時接手的時候晏昭昭便已經敲打過他一番,原本以為他會知趣一些,就算心裏有想法,也至少識大局,沒想到竟如此的沒腦子。
看不起自己便罷了,一件如此簡簡單單的事情竟會做成這般模樣!
“第二,原本護佑任謠的事情我便擔憂你做不成,從頭到尾所有的安排,我就已經親自與你說過一遍。
我叫你帶十個人去,也吩咐過你應該早些抵達任謠的舊居,謹防有人插手,並提前清除周圍的威脅,你現在和我說有人在任謠的舊居之中埋伏,傷了你們。
我隻問你一句,你配做這頭領麽?一件如此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還妄想為我姨母效力。
飛魚服,青帷冠,你配不配戴?
不配,便讓賢!”
這一聲滿是怒火的“不配”擲地有聲,更像是巴掌一般,直接將喬羽的臉都扇腫了。
阿文已經帶了那兩位受傷的暗衛來,看上去皆是忠厚老實的,一個傷了腿,一瘸一拐的,一個恐怕是手被砍斷了,臉色差的厲害,右邊的臂彎空蕩蕩的。
他們見了晏昭昭,不由得低下頭露出羞愧的神情。
“你看清楚了,這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隻因你滿腦子無用之物,便害得他們成了這個樣子。”
晏昭昭一點兒情麵也沒有給喬羽留。
她是真的氣狠了,正如她自己所言,當初接手這一隊暗衛的時候,晏昭昭便吩咐了他們各司其職,保護任謠這樣一件簡單的事情,她萬萬沒有料到這樣一件事情最後會做成這個樣子。
尤其剛剛見喬羽進來,臉上沒有一絲任務失敗的愧色,甚至隱有不耐,仿佛事情事情是她安排錯了一般。
“動手。”
晏昭昭是鐵了心要殺雞儆猴,她料到會有喬羽這般心存不敬的人,卻不知會這樣愚蠢。
這二十人之中不隻一個喬羽,但凡還有人存著今日這樣的心思,那就是一盤散沙,什麽也做不成。
其他的暗衛聞聲而動,不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知道喬羽因辦事不利要被挑斷手筋了,便全聚攏到了碧雪館的正房裏。
動手,晏昭昭從不開玩笑。
阿文阿武再一次感慨幸好自己實心眼,既跟了晏昭昭,也從未有過一日想要背叛或者不服的時候。
若要說什麽,也不過是說喬羽活該。
阿武壓住了喬羽,阿文在喬羽萬分不甘心的目光之中掏出了一柄彎彎的的尖刀。
晏昭昭背對著門,緊緊地盯著阿文阿武,卻不料有雙溫涼的手將她的眼睛輕輕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