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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高飛

  晏昭昭並沒有注意到南明和的目光,與此相反,她忽然感到一陣熱切到令人不可忽視的視線從一個一直關著門的廂房中落在自己身上。


  那個廂房——晏昭昭眯起了眼。


  她站起了身,忽然便往那廂房走去,步伐越來越快,直到她推開門的那一刻,耳邊卻響起了低沉喑啞的笑意。


  門一開,外頭的冷風灌進去,吹散了裏頭的一點點暖意。


  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桌案上還有沒喝完的桃花酒,但人已經不見了,一邊的窗口卻謔謔大敞著,晏昭昭跑過去,便瞧見一匹馬絕塵而去。


  馬背上的人戴著鬥笠,瞧不見麵容,很快就消失了。


  這就是她要等的節點。


  晏昭昭回過味來了。


  上輩子她全然不知道的任謠,背後卻是有人盯著她的,那她上輩子的死,就必然不是正常死亡。


  這人不一定是晏芳華,卻一定是和晏芳華有關的,晏芳華今日會來銅雀樓,必然是有作用的。


  混淆視聽,做個靶子?

  那背後之人圖謀為何?


  冷風將晏昭昭臉上的熱氣吹散了,她雙手一下就冷了下來。


  今日的局是樂安郡主總攬,但任謠的事情,絕非是樂安郡主所為。


  誠然晏芳華是個蠢貨,但蠢貨留著也同樣令人煩悶,而今日的事情背後真相一定非常複雜,需要層層抽絲剝繭才能找到關鍵。


  樂安郡主的本事她上輩子早已明白,這種腕力的安排是樂安郡主做不到的,她最多和晏芳華一樣是被人做了靶子由頭。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


  晏芳蕪。


  晏昭昭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身邊之人的,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的人。


  雖說剛剛看到晏芳蕪的時候,晏昭昭想起來她上輩子對自己的好意心中一暖,但仔細一想,便忍不住哂笑。


  除去那件救濟的事情,晏芳蕪從未再幫助過她,於是救濟便顯得奇怪,甚至可能別有用心;


  而如今她出現在這裏,更是一件非常沒有必要的事情——晏芳蕪清高,甚少參與這樣的活動。


  更何況,以晏芳蕪的才氣身份,上輩子何至於嫁給一個那樣的人家?


  不尋常之處,原本就是應該思考的。


  這是晏昭昭的錯誤,若是此事衝她而來,她沒有在一開始就發現自己的錯誤,從極端情況下來說,她有可能就死了。


  她死了也就罷了,恐怕還要連累群芳園。


  再一次得來的生命不允許隨意揮霍,如今還能站在陽光下肆意呼吸,是上天給她的第二次機會,她顯然還不夠強。


  晏昭昭反思到了自己錯處,身心一片冰冷,卻不料身後有人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南明和的眼裏帶著安撫的神思,他即使不能說話,身上安撫寬慰的情緒卻也能夠通過他的目光緩緩傳遞過來。


  晏昭昭心中所有的防線忽然便垮了。


  她將自己的心藏在高高的雪牆裏,將自己掩在所有的麵具和心理建設之後,可當她再一次麵對自己的失敗時,心中還是難免有些茫然失措。


  南明和在她的手心一筆一劃地寫下:“老馬亦有失蹄之時,昭昭尚小,別害怕,萬事至少還有......”


  他寫到這裏卻停了下來,陷入一種長久的靜默之中。


  晏昭昭的情緒看上去似乎很穩定,但她忽然撲進了南明和的懷裏,近乎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冷冽的香氣,將自己眼角沁出的水光無聲地藏回來。


  南明和下意識地將她抱在自己懷裏,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卻發覺她仿佛已經走上了自己的老路,日夜憂思,終於將自己折騰的形銷骨立,心病無藥可醫。


  他還記得剛剛他在遠處看到晏昭昭的模樣——她像是一朵忽然綻放的紅蓮,瓣瓣蓮花仿佛都是刀刃,帶著毀天滅地的雷霆之力而來,將麵前的每一個人都逼到絕境。


  當然,也同樣將自己逼到絕境,對自己絲毫沒有一絲憐憫。


  和自己一樣。


  孤立無援,難以為繼,即使看不到明路,卻也在強迫自己去爭去搶。


  仇恨在心中不斷翻滾沸騰,但心卻是冷的。


  這是他的宿命。


  沒有人允許他後退一步,但他不明白為什麽晏昭昭會這樣。


  她與自己不一樣,自己是陰暗之中沉在泥土裏毫無光明的人,她應當是那個站在陽光下溫暖微笑無憂無慮的少女,她為什麽也成了這個樣子?

  南明和不知道,但他的性子使他從不在這種無意義的問題上停留。


  他開始思考自己從前的守護是否太過溫和,以至於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人傷害,被迫成長。


  從前默默守護的念頭,與近日漸漸滋生的渴盼交織在一起,南明和罕見地發覺自己在一個問題上停了下來,竟不知自己的答案究竟為何。


  但無論變化的原因是什麽,南明和都知道,隻有嬌花才需要保護,昭昭已經不再是嬌弱的溫室花朵,她已經開始長成,雖說仍不得要領,卻已經做好了搏擊長空的準備。


  “二哥哥,我是不是還不夠聰明?”晏昭昭低啞的呢喃在他懷裏悶悶的響起,她雖說是問句,卻也是自言自語,從沒期望過南明和的回答,他卻忽然了悟了。


  她給了自己求而不得的陽光,所以無論他的小嬌嬌想要什麽,他都願意雙手奉上,就算飲鴆止渴,也在所不惜。


  於是他低頭將身量嬌小的晏昭昭抱在了自己的懷裏,與不知什麽時候帶了人來將這間廂房與外人隔絕了的顧見遙遙相視一眼,露出了與顧見相見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晏芳華現場吐血引起了大房極大的波動,但王氏外頭的臂膀已經被公主斷了一般,她再恨毒了群芳園,如今也不敢輕舉妄動。


  晏芳華的病來實在太古怪了,仿佛那日她能活蹦亂跳著去銅雀樓給晏昭昭添堵是做夢似的,回了晏府之後又開始沒日沒夜地發燒。


  晏昭昭自銅雀台一事以後已經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如何,她已經來不及等待自己長大,幼年的掣肘太多,她等不了了。


  於是她徑直回了群芳園,請求娘親為南明和請南山老人出山,同時請求娘親盡快為自己請一位新的老師。


  她現在就像是一塊兒幹燥的海綿,發了瘋似的想要充實自己,就算山雨未來,風卻早已滿樓,未雨綢繆,才是晏昭昭應當做的事情。


  琮陽公主卻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她再一次屏退了眾人,將自己的掌珠拉到身邊,問了一個貌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是如何看待南明和的?”


  晏昭昭從這句話之中品出了種種情緒,包括南明和這三個字。


  公主甚少在晏昭昭麵前直呼南明和三個字,這句話之中已經透露出了某種並非正麵意義的訊息。


  晏昭昭知道,但她還是在自家娘親審視甚至不近人情的眼神之中抬起了頭,毫不畏懼地直視道:“我與他,總是在一塊兒的。”


  晏昭昭回避了自己心中對於南明和的其他感情,但她知道這世上誰都有可能害她,但南明和不會——光衝這份情誼,晏昭昭便要保住他,完成自己上輩子做不到的事情。


  這句話模棱兩可,但透露出的訊息隻有一個,晏昭昭要保他。


  公主靜默了很久,但她最終還是點了頭,並如同往常一樣,叫昭昭出去喝牛奶。


  看著女兒單薄卻筆直的脊背,公主知道自己的這個孩子,是真的有了自己的主意。


  當然這並不會對公主造成任何困擾,她和女帝梁惠知事的時候也是這個時候,孩子有了自己的主意,無論如何都是個好消息。


  想到前些日子主動找到自己的少年郎,那個從不求人,卻終於彎下了腰求她一回的少年郎,那個時候他眼裏緊繃的山海,與方才晏昭昭眼中的波瀾一模一樣。


  就算她有意折辱,他的神情也從未變化過,淺淺淡淡仿佛蒙了一層霧,看不清,卻也知道他決定的事情,既已開口,便不會再回頭。


  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公主並不想插手任何晏昭昭想做的事情。


  何況兩孩子所求的事情也並沒有什麽區別,有些事情甚至原本就是莫須有的,公主當然很樂意成人之美。


  晏昭昭從碧霄館回去之後,又親自去了一趟大房,她要去看晏芳華。


  外頭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晏家大姑娘五姑娘十分不和,於四月四女兒節上針鋒相對,最後以晏芳華作假詩被揭穿結束,晏芳華吐血退場。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所以這時候病得日夜顛倒的晏芳華便可憐起來了,外頭風言風語不少,皆是說晏昭昭不留情麵等等。


  上輩子興許她會為此煩惱,但這輩子她再不會了。


  與晏昭昭一同去大房的,是年輕的徐太醫。


  晏昭昭從銅雀台回來之後,這位太醫便由女帝賜下,就直接住進群芳園,隻以晏昭昭馬首是瞻,同時阿文阿武的所有權,也正式交到了晏昭昭的手上。


  除此之外,女帝秘密賜了一隊二十人的暗衛,隻為晏昭昭一人服務。


  這是公主對晏昭昭的渴求送來的附加品,既然昭昭想要振翅高飛,身後的娘親與姨母自然要給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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