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舍得
南明和以為她被女帝的神情嚇著了，便溫和地將她的手掌握在自己手裏，以期能夠安撫一二。
太醫開的藥不僅僅有消炎鎮痛的功效，也有助眠的效力，晏昭昭一個人與南明和說了許多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南明和的目光落在晏昭昭即使睡著卻仍舊緊皺的眉頭上，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蒼老卻十分篤定的聲音。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要明白——”
明白什麽？
這些話他聽了許多遍，向來嗤之以鼻。
他當然是明白的，可他從前不想要，也不在乎。
但如今，他覺得他需要了。
周圍並沒有丫頭在伺候，他便單膝跪在了晏昭昭身邊，近乎虔誠地在晏昭昭掌心落下一個冰冷的吻。
南明和出了碧雪館，便往碧霄館去。
匆匆行走之間，與已經從碧霄館回來的晏珩擦身而過。
“你複回見公主？”
晏珩的嗓音有些疲倦。
南明和點頭，晏珩便放他走了。
南明和走後，晏珩卻並沒有轉身離開。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回頭看著南明和的匆匆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後生可畏。”
南明和知道晏珩在看他，也知道這一步踏出去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南明和學會的第一句兵法——但這世上誰沒有軟肋呢，有得必先舍得，從前他舍不得，如今他舍得了。
晏昭昭睡的並不沉，南明和走後不久，她便醒了。
晏芳華說是要來看她，這令晏昭昭覺得十分諷刺，隻是如今她心亂如麻，滿腦子想的還是之前宮裏頭發生的事情，沒空應付晏芳華，便叫碧璽打發她回去了。
隻是一人空想總歸沒甚麽用處，晏昭昭滿腹愁思地在軟榻上翻滾了半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回倒是一夜好夢，昭昭沒有再夢見前世。
翌日。
給晏昭昭用的藥總是最好的，她腿上燙傷的地方已經不再疼了，穿上輕便柔軟的衣裳便不會擦痛傷口。
襄城的雨又細細密密地下來了來，晏昭昭興致缺缺地用了膳，滿腦子想的還是先前宮裏頭的事情。
最麻煩的便是，晏昭昭沒法將自己的疑慮告訴公主——她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在娘親麵前見識一覽無遺，她那點心機如同過家家似的，恐怕她娘親一眼就要看出她身上的不妥來。
隻是她這般想了這樣久，總算從一團亂蓬蓬的線之中找到了一絲線頭。
既然上輩子的時候，宋福金就到了三房去伺候宋氏，晏昭昭還聽到了宋氏辱罵宋福金，言語之中仿佛還和那宋福金有舊，這至少說明宋氏與宋福金與她有些關係。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過兩日就是宋氏的生辰了，可惜宋氏在三房並沒有什麽地位，她的生辰也沒有人會為她籌辦。
群芳園每年都會按例送些生辰禮去三房全些禮數，反正這些東西對於群芳園也算不得幾個子兒，晏昭昭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去三房尋宋氏一趟。
宋氏是三房大奶奶，最是喜好金銀之物，晏昭昭想套她的話，簡直再容易不過。
她既然這般想了，便叫了翡翠去尋他娘親房裏的青團姑姑。
晏昭昭已經從外院裏的年長丫頭裏挑了碧璽和翡翠提作一等丫鬟，碧璽如今帶著小翠教導著，近日的貼身事宜都一應由翡翠來伺候。
青團姑姑管的正是群芳園的節禮，晏昭昭尋她安排此事再簡單不過。
青團並不多問晏昭昭要了群芳園給三房宋氏的節禮去做什麽，隻是將東西都裝在了一個八寶箱子裏，叫翡翠帶了回來。
翡翠伺候晏昭昭出門，後頭又隨意點了個侍衛，抱著八寶箱子就一同往三房去了。
公主當然知道自家昭昭的去向，隻是她不大明白昭昭去三房做什麽，晏珩更是對三房萬般厭惡，一聽晏昭昭要去他口中“世間最肮髒的”去處便上了火，若非公主攔著，他恐怕就要去三房將晏昭昭抓回來了。
“琮娘，你攔著我做什麽？”
“昭昭許是有自己的打算呢，何況還有翡翠跟著，也不會出什麽事兒。”
晏府三房住在柳綠閣裏，晏昭昭路上帶著人往柳綠閣去，一路上覺得十分陌生。
但她經過宮中此事之後便已經明白過來，群芳園從來不是單獨於晏府之外的，有些事情難免會受到晏府牽製。
她若想要更好地守護自己的爹爹和娘親，晏府裏的三房，她也得好好理清楚才是。
晏府乃是先帝親封的忠勇侯府，已故的老太爺行伍出身，從最小的兵卒摸爬滾打起，一路做成了護國大將軍。
老太爺解甲歸田之後，先帝就封了老太爺為忠勇侯，可襲三代罔替，之後再議削爵之事。
老太爺的嫡妻，也就是晏劉氏，乃是還未發跡的時候便娶的發妻，出身村野。
晏劉氏雖性情不大好，與老太爺卻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老太爺發跡之後也不曾納妾，與晏劉氏一共育有三子。
按晏家族譜，他膝下的一輩兒男丁從言字旁，二輩兒男丁從王字旁，三輩兒如今就一個二房的晏澈，從三點水。
晏劉氏的嫡長子晏謂身子不大好，那個時候晏家的門第也極低，為衝喜娶了個出身極低的正妻，生了個兒子之後便病死了，那小媳婦受不住婆母磋磨，沒半年也病死了。
這兒子便養在了晏劉氏膝下，大名晏瑋，和晏劉氏十分親近。
晏瑋長大之後，晏府的門第便已經起來了，晏劉氏為晏瑋迎娶了一房夫人王氏，正是晏芳華的母親。
大房到這一代，也就晏芳華一個嫡女。
晏瑋的妾室們也生了兩個女兒，分別是二姑娘晏芳清，三姑娘則是上次鬧鬼事件裏病的要死要活的晏芳月。
因著晏瑋受寵，大房是最熱鬧豔麗的，占了最好的探清苑。
晏昭昭對探清苑嗤之以鼻，卻不得不在王氏上停頓了數下，王氏之心狠手辣，絕不可忽視。
晏劉氏的嫡次子晏誠是二房的老爺，是個死讀書的古板人兒，並不討晏劉氏喜歡。
晏誠走科舉求了功名，也娶了個門當戶對的清流貴女趙氏，夫妻恩愛非常。
趙氏生育不得，晏誠也不曾拋棄發妻，反而是安排了一通房丫頭生了二房的庶子晏珂，抱養到趙氏膝下記做嫡子，繼承二房香火。
晏珂承了二房，也是個愛讀書的好男兒，娶了自己嫡母趙氏家旁係的女兒小趙氏，琴瑟和鳴，育有一子一女，大公子晏澈，四姑娘晏芳蕪。
因著整個二房都愛讀書，又住在種滿了墨竹的洛竹軒，格外清淨雅致，連院子裏的落葉都仿佛浸透著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