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蜜糖
入口的薑湯微甜，帶著點兒椴香，應當是今季產的新椴蜜，倒令他錯愕。
鮮少有人在薑湯裏加蜂蜜，也鮮少有人知道他討厭苦味。
這世間苦痛的事情太多，即便他能麵不改色地習慣一切，也不代表他能甘之若飴。
他本就孤命一條，竟還有人擔憂牽掛著要往他的薑湯裏加糖。
昭昭啊．．．．．．
南明和眉目裏淌出一絲喟歎。
苦中作樂，也好。
隻是他又想起來晏昭昭的病，眸色深了些，轉頭去看嵐樂。
且說晏昭昭那邊，她喝了藥，小翠又勸她再歇會兒。
她早已沒了睡意，原本想著今日看看院子裏的事情，能不能調撥一下院子裏，提兩個丫頭來自己身邊伺候。
小翠年紀太小，還是得要一兩個機靈些的提點著。
她隨意穿了件衣裳，坐在暖融融的炭火旁看著院子裏的冊子，就見翡翠打了簾子進來，掩不住滿臉的喜意：“姑娘，公主已經從梁北大營回來了！”
大約是梁北大營的事情差不多畢了，再加上晏昭昭三番兩次地生病暈倒，琮陽公主便提前回來了。
“娘親如今在哪兒？”晏昭昭已經想了她好久了，眼角不禁有淚淌了出來。
“公主去了宮裏，說是要接小爺回來呢。”翡翠答道。
小爺便是晏珩，公主不大樂意聽駙馬二字，畢竟尚公主並非什麽好聽的事兒，即使晏珩與她情深意重不在意這些，她也吩咐了下人叫晏珩小爺。
公主既要回來，這群芳園可算是有主了，料想大房也不敢再來造次，眾人心裏都安定了下來。
翡翠和碧璽已經二十有餘，是公主特意從宮裏叫出來的，是公主和女帝見過麵兒的人，溫柔活潑，最適合伺候小主子，如今也有了心思頑笑。
“許是公主好久沒見小爺，聽聞陛下因皇子們課業的事情將小爺留在宮裏問罪了，這才急得很呢。”
碧璽捂著嘴偷偷地笑，翡翠便嗔她：“你聽聽你這說的什麽話，姑娘年紀還小，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去！”
這話總算逗得昭昭含淚笑了起來，翡翠心裏這才放了下來。
院子裏人都知道昭昭想娘親爹爹了，便簇擁著晏昭昭去重新梳妝打扮。
昭昭換好了衣裳出來，見外頭的果盤上擺著兩個新鮮的大青棗，想到娘親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便一把抓了塞在琵琶袖裏，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小祖宗，您別往大門去！公主和小爺方才已回來了，特意吩咐奴婢們別告訴您，說是要給您一個驚喜呢！”
晏昭昭才聽到，不禁回頭去笑罵她們：“你們如今可會了，就知道欺負我！”
孰料她跑的急，差點撞到廊柱上，倒是有雙溫暖的手將她一把攬到自己懷裏去，免得她受那皮肉之苦。
晏昭昭轉過頭來，便看到一身素白的南明和。
南明和應當也是聽聞公主和晏珩回來了，便換了衣裳，預備著去碧霄館見禮。
晏昭昭今日穿的銀紋襦裙，倒和南明和身上的料子一模一樣，南明和牽著她，正低頭看她。
昭昭自小就有個毛病，便是甚愛好顏色，這般看南明和，隻覺得他眉目實在生的好看，望之不俗，梁喑還不及他八分昳麗——她見慣了這樣的美色，怎麽還瞎了眼看上梁喑那等混賬！
隻是她又意識到自己滿腦子想的什麽不可說的玩意兒，臉色便紅了起來。
左右丫頭都笑她，昭昭幹脆一頭埋在南明和懷裏，死活不肯抬頭了。
她仗著自己年少，便在南明和的懷裏甕裏甕氣地撒嬌道：“二哥哥抱我去碧霄館，這起子丫頭壞得很，我不樂意看她們！”
小翠等人更是大笑不已，南明和抿著唇笑了笑，竟當真順著她的意將她抱了起來。
他小少年自然走得快，眼瞧著沒多快，竟連翡翠和碧璽兩個大丫頭都追不上他。
“二公子慢些，姑娘如今年歲漸長，怕您抱不動她了！”
“姑娘您可下來罷，別累著二公子了！”
碧璽和翡翠在後頭抱著晏昭昭的銀狐大氅追，孰料壓根連南明和的影子都追不上。
南明和身上有清冽的竹葉香氣，晏昭昭就仗著自己年紀小，厚顏無恥地靠在他肩膀上。
她自重生以來難得覺得如此放鬆，懶洋洋地靠在他臂彎裏，也不知犯了哪門子的混，翻來覆去地將那“二哥哥”三個字念了又念。
晏昭昭說話軟糯輕慢些，她有些詞說不明白，尤其是這個“二”字，念了快些就仿佛“愛哥哥”，等她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覺得自己混賬。
南明和不能說話，耳根子卻都紅了。
隻是如今畢竟三月，風裏還是冷的，昭昭身上未穿大氅，一會子便覺得冷，南明和察覺到她在自己懷裏微微瑟縮了下，知道她是冷了，便直接將她攏在自己大氅下。
大氅將外頭的冷風和聲音都隔絕了，五感模模糊糊，隻有他身上清冽的竹葉香氣仿佛鋪天蓋地而來。
她醒的太早，這會兒竟是困了。
從碧雪館到公主的碧霄館大約一刻鍾，南明和抱著她到的時候，她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快睜不開了。
隻是她到底心裏念想的厲害，剛進了碧霄館廊下，另一雙手將她從懷裏接了過去，她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我的兒，怎麽來的這樣早？”
琮陽公主的聲音從碧霄館內模模糊糊地傳出來，晏昭昭便從抱著自己的大丫頭懷裏下來了，噔噔蹬蹬地邁著小短腿往碧霄館裏跑。
“爹爹，娘親！”
晏昭昭迫不及待地往內尋人，豈料她琵琶袖裏攏著的兩個大冬棗有一個從袖子裏滾了下來，她沒瞧見踩了一腳，當即摔倒在了地上。
碧霄館裏貼滿了波斯進貢的地毯，她摔這一下倒不疼。
隻是半大的丫頭懵懵地跌坐在地上，手裏握著個棗子，地上那個卻被踩扁了，頭上的絨花還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可憐可愛極了。
“我的兒，你仔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