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薑湯
年少的時候昭昭常與南明和一塊兒玩，還常常喊他二哥哥，後來年歲漸長，一顆芳心被梁喑勾了去，便與南明和生份了。
可年少時南明和對她的疼愛早已印在骨髓之中，晏昭昭看見他的模樣，心已經不由自主地安穩了下來。
晏昭昭打量四周，見如今屋子裏昏昏暗暗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小翠也在她的軟榻邊上，看上去同是累極了的模樣。
碧璽和翡翠兩個大丫頭正在一邊守夜，雙眼微闔著，可見也是困了。
昭昭醒的安靜，誰也沒有吵醒，隻是南明和卻不知為何睜開了眼。
他一雙眼黑琉璃似的雲山霧籠，一睜開，整張臉便仿佛溫潤了起來。
若說他閉著眼的模樣疏離清冷，如今睜著眼睛看昭昭的時候卻格外溫柔，晏昭昭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眼中倒映著的小小自己，仿佛一個呆娃娃。
他這個樣子，分明是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啊。
“二哥哥．．．．．．”
晏昭昭愣愣地開口喊他，又覺得喉嚨裏火燒火燎地疼。
一屋子的小丫鬟登時全醒了過來。
南明和分明聽到了昭昭喊他，暈開了一個小小的笑意，鬆開了晏昭昭的手，去一邊倒茶來給昭昭喝，絲毫不假於人手。
昭昭就著他的手喝了口茶，才發覺他的手白的過分，忍不住伸出手去一碰，竟如此冰冷。
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南明和身上隻著了一件薄薄的長衫，外頭的大氅不知所蹤，她在角落裏看到它被團成一團，上頭沾了亂七八糟的髒汙。
她想了想自己是如何昏過去的，便大約明白過來是南明和抱了自己回來。
晏昭昭昨夜夢魘發了一身的汗，如今起來倒覺得好多了，隻是她看著南明和這般模樣，知道他半宿沒睡，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二哥哥，你且先回去歇息罷，今日還是謝謝二哥哥了。”
晏昭昭下床來，南明和已經拿了一邊幹淨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碧璽起身去外間小廚房拿溫著的藥了，翡翠便拿了幹淨的衣裳進來。
南明和聽了昭昭的話，又看到抱進來的衣裳，知道自己不好久留，便點了點頭，朝晏昭昭打了幾個手勢。
晏昭昭從前常與他一塊兒玩，極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抿出個乖巧的笑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二哥哥快去休息罷。”
南明和的眼裏有些擔憂，一水兒溫潤在他眼瞳之中蕩了蕩，還是出去了。
晏昭昭看到他衣袖裏漏出一點點鬆綠色，知道那是自己叫小翠差人送去的翡翠天珠，心中不禁一暖。
他往外走，一直在角落裏候著的小書童也忙不迭跟了出去，碧璽端了藥來給小翠，又轉過身出去送他。
晏昭昭就在背後看著他身邊輕輕減減的兩個人，歎了口氣。
若沒記錯的話，上輩子南明和並不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他既這樣急匆匆回來，多半是聽聞晏昭昭病了，顧及到家中沒有長輩大人，這才匆匆回來——昭昭上輩子見過最多的，便是南明和寫在紙上雋麗的小字：“昭昭是妹妹，二哥哥擔你一句哥哥，自然應當好好照顧你。”
同樣是晏府裏的少爺，二房的晏澈可是個金尊玉貴的寶貝蛋子，南明和卻連他一半兒都不及，晏劉氏對他的態度更是千般厭惡。
南明和的生母是她爹爹的庶姐晏秋，如今大她六歲，比二房的晏澈隻小了半歲。
晏秋待字閨中的時候便無人關心，後來也是如同一件物件一般被遠嫁到北疆世家南家，卻因性情寡言懦弱，又生下一不能言語的啞兒，實在不討南家喜愛，最終被休棄出府。
晏家尚未收到消息，晏秋便已經獨自帶著啞兒回襄城，正遇上北疆流民叛亂戰火四起，等晏家人到的時候，晏秋已經不幸喪生，隻找到了口不能語的南明和。
晏秋尚未出嫁的時候在晏府三房的地位就十分尷尬，罔論南明和？
他回來之後，整個晏府都將他當成個透明人，好好的一個公子過的比下人還不如。
公主可憐他，便向三房討了他過來，收到群芳園裏教養，與昭昭一同長大。
回想起記憶裏的事兒，晏昭昭滿是唏噓。
南明和與她一同長大，待她向來甚好，她今日應當是在一片狼藉的瀟湘閣裏暈了過去，正碰上南明和回來。
從白馬寺回襄城路途遙遠，又是雨季，這一路舟車勞頓，難為他連衣裳都沒換就陪在自己身邊，又被自己巴巴地留了下來，如今綠紗窗外已經隱隱約約透了天光進來，竟又過了一天了。
晏昭昭這才覺得心驚，夢得一片迷蒙的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翡翠，叫小廚房給二公子煮一碗薑湯，加半匙蜂蜜，莫要太苦了，再送些易克化的點心去。”
她倒是想去看看他，又怕打攪了他休息。
“對了，帶個炭盆過去，晨間涼，莫要凍著他了。”
翡翠應聲出去了，晏昭昭這才放下心來，將口漱了，捏著鼻子將藥一仰而盡。
小翠在一邊頑笑：“姑娘小小年紀，竟和公主一般照顧哥哥了。”惹了一屋子的丫頭笑了起來。
南明和跟著碧璽去了昭昭早前已經安排好的廂房，離她的屋子不遠，隻隔著一道影壁。
碧雪館的裝潢自然是富麗精致的，與他那一團雪洞般的瀟湘閣截然不同。
他身上確實冰冷的很，剛洗漱換了幹淨衣裳，便有丫頭過來送薑湯等物。
南明和當然認得帶頭的是昭昭身邊的翡翠，旋即明白過來是晏昭昭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銀絲炭上，有了些哭笑不得。
等翡翠走遠了，他身邊那個叫嵐樂的書童才笑道：“公子，姑娘這是害怕公子凍著了呢。”
言語之中盡是揶揄，可見他平日裏與南明和的關係甚好。
南明和眉目裏有些無奈，看了那薑湯半晌，竟當真喝了起來，眉頭都未曾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