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彌補
天剛蒙蒙亮，沈雲舒就醒了過來。
她趴著睡了一晚上，渾身酸痛的厲害。沈雲舒坐直了身子，先看了看老夫人，確定老夫人還睡著，鬆開了抓著老夫人的手，站起身來捶了捶自己的後背，舒展一下筋骨。
“雲舒啊。”
“祖母，您醒了？”聽到老夫人的聲音，沈雲舒立刻坐到了床邊，輕聲開口：“是不是孫女把您給吵醒了？”
老夫人今兒的精神似乎不錯，對著沈雲舒笑了笑，示意自己不是被沈雲舒吵醒的之後，讓沈雲舒扶著自己坐起身來。沈雲舒小心翼翼的扶起老夫人，又往老夫人身後墊了好幾個枕頭讓其靠著，這樣也能夠舒服一些。
等著老夫人坐好之後，沈雲舒問道：“祖母，孫女去叫人給您做點吃的吧？”
“不用了，祖母不餓。”老夫人拉住了沈雲舒的手，溫聲開口：“雲舒啊，你別忙了，坐下陪祖母好好說說話。自從你出嫁之後，咱們祖孫兩個就沒能好好說過話。”
“好，那孫女就陪祖母好好說說話。”沈雲舒在老夫人身邊，淺笑盈盈的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默默的看了沈雲舒好一會兒，隨後拉著沈雲舒的手，問道：“雲舒啊，你實話告訴祖母，鎮南王他對你如何？”
“王爺對我極好。”
“真的嗎？”老夫人有些將信將疑：“王爺若真的待你極好，怎麽那麽快就又娶了一個？”
聽到這話，沈雲舒垂下眉眼，輕聲回答：“祖母，您就不要操心這件事了，現在養好您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沈雲舒如此，老夫人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祖母知道，你必定是受委屈了。隻是雲舒啊，這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更何況他還是王爺，位高權重，這身邊的女人自然會更多。這件事，你要以平常心去麵對，千萬不能斤斤計較，更不能心生怨恨去做了錯事。還有，這個，這個給你。”說著，老夫人轉過身，從床鋪的裏頭拿出一個小箱子遞給了沈雲舒。
沈雲舒將小箱子接過，將其打開，隻見裏頭放著一摞的銀票還有田契鋪子，箱子的下麵還壓著一串鑰匙。沈雲舒抬起頭來，有些錯愕的看向老夫人：“祖母，這些都是什麽呀？”
“祖母說過了，祖母走了之後，祖母的東西就都留給你。”老夫人笑了笑，說到：“這些個田契鋪子都是當初祖母的嫁妝，這些個銀票也是祖母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私房錢。這鑰匙是開庫房的，庫房裏頭的也都是祖母當年的陪嫁，首飾啊、擺件啊，什麽都有。雖然東西都有些老了，可遇上點什麽要緊事，這些個東西也能換些銀子救急。
雲舒啊，這些東西你收好了，千萬不要被別人給拿去了。祖母走了之後，你若是受了什麽欺負和委屈，這些個東西也好讓你能夠有點依靠支撐。還有，你的夫君如今是位高權重的權臣，你伺候他的時候，需得小心謹慎一些。這樣的人，不求與他恩愛到老，隻求自己能平安一世，聽見了嗎？”
聽著老夫人的叮囑，沈雲舒的眼睛又紅了，抱著手裏的小箱子，使勁點頭。祖母的話在外人聽來，隻會覺得匪夷所思，哪有這樣叮囑孫女的，不求和夫君恩愛到老，而是求自己平安一世。可沈雲舒心裏清楚，老夫人這是真正的心疼她。因為在老夫人看來，她能夠平平安安的生活，才是最要緊的。
瞧著沈雲舒如此，老夫人笑了笑，似乎很是欣慰的模樣。過了片刻，老夫人繼續開口說道：“雲舒，有一件事，祖母想要求求你。”
“祖母您說，不管是什麽事，孫女都答應你。”聽到老夫人的話，沈雲舒立刻開口保證。
“雲舒啊，祖母想求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能傷害你的父親，你一定要放過他！”
聽到這話，沈雲舒蹙了蹙眉頭，有些遲疑：“祖母，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雲舒，是祖母對不起你。”老夫人重重的歎了口氣：“當初你母親病逝，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劉氏處心積慮，害死了你的母親。”
聞言，沈雲舒有些驚訝的看向老夫人，問道：“祖母，您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聽到沈雲舒的話，老夫人也是有些驚訝：“雲舒，你都知道了？”
沈雲舒抿著唇沒有說話，沉默片刻之後，點了點頭。見著沈雲舒點頭，老夫人苦笑了一聲：“看來是我這個老太婆在自作聰明，我還以為這件事我瞞得滴水不漏。沒曾想，你還是什麽都知道了。”
“祖母。”沈雲舒牽起了老夫人的手：“母親病逝的真相，我已經知道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會放過劉氏的！”
“那你父親呢？”老夫人追問了一句。
沈雲舒沉默了一會兒，將話題給扯開：“祖母，我們不說這些了，我去給您準備點吃的吧？”
“不不不。”老夫人反拉住了沈雲舒的手，聲音有些急切：“雲舒，祖母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隻是祖母想要求你，不管怎麽樣，你都不能傷害你的父親，你一定要放過他。你心裏頭有什麽怨，有什麽恨，都衝著祖母來。當初你母親病逝的真相，祖母……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沈雲舒滿臉震驚，不敢置信的看向老夫人，聲音也有一絲顫抖：“祖母，您說什麽？當初您就知道您母親病逝的真相？”
“是。”老夫人痛苦的點了點頭：“你母親一直纏綿病榻，喝了許多藥也不見好，身子反而一日比一日差，她便起了疑心。你母親平日裏雖是個性子和善溫柔的人，可是她冰雪聰明，很快就查到了其中緣由。隻是那時候，你母親心裏很清楚，她的身子是不可能再痊愈了，且不久於人世。所以，你母親將查到的證據都放在了一個秘密地方，然後悄悄的來見我。
我去見了你母親，和你母親聊了許多，你母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擔心她離開之後，你會受到劉氏的欺負，所以就想著讓我照顧你。一開始的時候，你母親是想用那些她查到的證據來要挾我，要挾我一定要照顧好你。可是，你是我的嫡親孫女，就算沒有那些個證據，我自然也是願意照顧你的。
雲舒，祖母知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你比劉氏和沈月舒都要厲害。如今，你得嫁高門，夫君對你又是百般寵愛，你想要為你母親報仇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祖母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祖母也不想阻攔你，可是你能不能看在祖母的麵子上，放過你的父親？不管怎麽說，他都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沈雲舒霍然起身，懷中的箱子也掉落在地，銀票田契散落了一地。沈雲舒盯著坐在床上的老夫人，隻覺得老夫人好像幻化成了張牙舞爪的惡鬼，讓她心驚膽戰的同時又讓她心寒如冰。
一直以來，沈雲舒對老夫人就心存感激。因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老夫人都對她百般庇護。她一直以為老夫人對她好，是因為血緣關係。可沒有想到，老夫人的疼愛和庇護，不過是因為她內心愧疚，愧疚母親忍氣吞聲的病逝而已。就連現在，老夫人對她百般叮囑，也隻是擔心她會對沈修下手。因為老夫人心裏很清楚，她嫁給了葉南琛，葉南琛完全有這個能力查出當年的真相。所以說到底，在老夫人的心裏，她真正疼愛的隻有自己的兒子。
想到這，沈雲舒的臉色蒼白到了極致，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見著沈雲舒呆呆站著也不說話，老夫人老淚縱橫，試著向沈雲舒伸出手，想要抓住沈雲舒：“雲舒，雲舒啊，好孩子，你答應祖母好不好？你放過你的父親，無論如何，你都要放過你的父親。不管他有什麽錯，都讓祖母承擔了，好不好？雲舒，雲舒啊。”
沈雲舒踉蹌著倒退了幾步，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老夫人的話。在她眼中，老夫人是值得她敬重的長輩，是她愛護的親人；可沒有想到，這一切不過都是假象。老夫人前世對她的憐憫隻不過是彌補安氏的忍氣吞聲；老夫人今生對她的百般庇護也隻是為了替沈修贖罪。
如果可以的話，沈雲舒很想問問老夫人，如果她沒有嫁給葉南琛，如果她嫁的隻是一個普通人，老夫人是不是就會帶著這個秘密進墳墓？那她母親算什麽？她又算什麽？
想到這裏，沈雲舒倒退著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了房間，向著柏聽院外頭跑去。見著沈雲舒離開，老夫人喊著從床上摔落下來。李嬤嬤聽到動靜趕到房間一看，驚慌失措的叫起來：“老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李嬤嬤衝上前去，將老夫人扶起來，老夫人氣若遊絲，可手中卻還緊緊的抓住了李嬤嬤的手：“東西都，都給，給雲舒，告訴，告訴她，是祖母，祖母對不起她。求她，求，求她放過，放過她的，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