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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3 章

  這一天是個陰天。


  天色蒙蒙晦暗, 狂風大作,明明是正午時分,卻黯淡如黑夜將至。


  齊州第二小學選址在河邊。


  沿河栽煙柳, 環校種桃花。校門前像個大花園。


  如果是春日陽光下, 正合嬌嫩的小孩們戴著小黃帽, 像小鴨子一樣穿花拂柳, 悠然來往。


  但此時, 陰天下, 寒風刮麵, 柳樹葉黃、桃花枝殘, 便十分蕭瑟淒涼, 更顯得校園寂寂無聲,往日吵鬧的學生們縮塞在教室裏渾身發抖,一聲也不敢出。


  校門外。以第二小學為中心,方圓十幾公裏的居民都被疏散了。


  軍用皮卡一排並一排,將寬闊馬路占完。


  齊州駐軍的坦克已經開上了城區。


  荷槍實彈的武警、解放軍裏三層、外三層包圍了這所小小的學校。


  校園內,六隻古怪的巨大鳥類則或蹲在教學樓頂, 或盤踞在操場。


  怪鳥中體格最小的一隻也有七八米長, 通體偏暗紅,利爪雄翅, 尾羽搖曳, 形容類鴨非鴨。


  最為令人震悚然的是——它的禽類身軀上卻頂著人類的頭顱, 而且是十顆。


  人麵鳥身、十脖九首。


  隻是正中的一顆頭被攔脖咬斷,頭顱不知去向,從空蕩蕩的腔子裏往下滴血。滴下的汙血, 一沾校園裏的樹木, 便令其枯萎。


  餘下的九張人麵死人般的慘白, 朝向九個方向,或笑或哭或怒或喜或悲,純黑眼睛貪婪至極、眨也不眨地盯著教室裏的孩子們,口中呼哧吐幽綠毒煙,

  它們盤踞校園,竟似將其當成了巢穴與餐盤,各距一角,時不時彎下脖頸,試圖從教室裏叼出幾個學生。


  ——但它們隻要有動作,空氣裏就會閃出火光,起震耳欲聾的炮擊聲、槍彈劈裏啪啦聲。


  炮火精準地打往它們的斷脖處。


  怪鳥們的羽毛極為柔軟堅韌——能彈開炮彈。但炮彈摩擦處的火光和衝擊力,讓它們也不堪其擾,頗為吃痛。何況它們的斷頭處本就是弱點,怪鳥們不得不放棄學生們,旋羽遮擋斷脖。


  如此幾次,怪鳥們戾聲仰天而嘯,憤恨地盯著校門外的小人們,一時不敢再輕舉妄動。


  但它們張開巨大的翅膀,鋒利的爪子緊緊勾著教學樓,絕不肯主動放棄“食物”。


  校門外們的軍人也顧忌被它們“挾持”的學校師生,它們停下啄食,他們也就停下射擊。


  雙方一時僵持不下,硝煙味彌漫在桃柳間,久久不散。


  齊州市特安局局長姓魯,正在現場調動指揮。


  特殊安全局的人都要熟讀古今中外的神話傳說,時常要上文學史的課,當然知道這是什麽。


  魯局長長吐一口氣:“九頭鳥。”


  《太平禦覽》卷九二七引《三國典略》裏說:齊後園有九頭鳥見,色赤,似鴨,而九頭皆鳴。


  《酉陽雜俎·羽篇》寫:相傳此鳥昔有十首,能收人魂,一首為犬所噬。秦中天陰,有時有聲,聲如力車鳴,或言是水雞過也。


  《嶺表錄異》則說:鬼車,春夏之間,稍遇陰晦,則飛鳴而過,嶺外尤多,愛入人家爍人魂氣。或雲九首,曾為犬齧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則有凶咎。


  這三篇都是唐代的著作,可見關於“九頭鬼鳥”、“鬼車”的傳說由來已久,至少在唐代,已經形成了一個地方性的、有某些共通點與差異性的普遍傳說形象。


  事實上,九頭鳥的傳說在中國源遠流長,其濫觴可以追溯到先秦時候的楚文化,甚至可以上溯到夏商時期。


  商代“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以玄鳥、鳳等為代表的,對鳥類圖騰的崇拜,並未隨著商代的消失而滅絕。它在中國廣袤文明中一直傳承了下來。


  先秦時,楚人崇鳳,鬼神巫風濃烈。就是繼承了商文化重鬼神、鳥類崇拜這一係傳統。


  九頭鳥最初是被楚人崇拜的鳳凰神祗,原本喚作九鳳。


  《山海經·大荒北經》中說:“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極櫃。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麵鳥身,名曰九鳳。”


  後來隨著周王朝正統的確立,地處當時的“蠻荒”,繼承商文化,與自周而往的中原文化氛圍格格不入的楚文化,在以周文化為正統的他者語境裏時常被調侃、醜化、滑稽化。


  而隨著楚國在爭霸天下的過程當中不斷失利,最後為秦所滅,楚國崇拜的神祗九鳳也越發妖異化。


  在後世經過不斷演變,九鳳最終從代表吉祥的神祗,被妖異化為了不詳凶惡的的鬼鳥“九頭鳥”,在漢唐以降的誌怪作品中十分明顯。並據此演化出了許多地方性的、版本有差異有共同的九頭鳥故事。


  連九鳳天生的九首,也變成了因行惡而“被犬所噬”而來。


  所謂鬼車、九頭鳥、姑獲鳥,大多都不過是楚文化的鳥類崇拜圖騰-九鳳妖異化後,在中華大地上經口耳相傳、地方變種後流傳的種種不同版本而已。細節和一部分描述或有差異,實則來源自同一個源頭。


  唯一的共同特點,就是這些異鳥,在傳說裏,全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怪物,往往十分詭異可怖。


  魯局長用望遠鏡看清了這六頭鬼車鳥的臉。


  雖然他早就看過檔案資料和照片,但為謹慎起見,仍向身旁問:“薑小姐,這六位是你同年級的同事嗎?”


  魯局長身旁的士兵托著一個托盤。


  托盤上放著厚厚的棉絨,上放著一顆人頭。


  她黑發披散、雙眼緊閉,臉色呈死人的青白色,眼下流過一道幹涸的血淚。


  容貌赫然是薑雲。


  河神芸娘現身特安局,親自報信,說齊州出現了特殊安全事件,而且汙染在飛速擴大。


  同時,祂還送來了一顆作為“證據”的人頭——這顆斷頭脫離人體而存在,居然還存有意識,能夠自行飛動。


  據芸娘說,薑雲的身軀和身份被九頭鳥霸占,隻剩了一顆留有本身神智的頭顱,被九頭鳥追逐,東躲西藏,最後躲入水底。才被祂發現。


  聽到魯局長的問話,薑雲仍舊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朝著學校的方向轉了轉,然後在托盤上蹦了兩下,算是點頭確認。


  又咬著一支筆,在士兵拿來的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


  “她們活著 一樣躲”


  她說,她的六位同事也還活著——隻是狀況跟她一模一樣,隻剩了一顆頭顱,不知道躲在學校的哪個角落。


  一旁的齊州資深者問:“局長,現在怎麽辦?如果我們要強行闖入的話,隻怕學校會傷亡慘重。而且……”


  而且他們分散了太多力量,人數、火力也不夠。


  別到時候學校師生沒救下來,還讓鬼車徹底肆無忌憚。


  出現異變的不隻是齊州第二小學。


  花園區公安局出現的怪物是虎怪和倀鬼。


  公安大樓整幢都異變為了虎怪,其中的警察們都遭遇不幸,變成了虎怪操縱的倀鬼。


  齊州中心醫院則陰風陣陣,詭笑無數,變成了現世的陰曹地府,醫護則變成了牛頭馬麵、黑白無常,隻要靠近醫院的民眾,就會無緣無故地變成植物人暈倒。


  但是這兩處好歹沒有大量無辜人質在怪物手裏。


  虎怪由於本體是公安大樓,所以無法移動。而倀鬼們不能離開虎怪太遠。


  陰曹地府同理,院長甚至剛才還跟特安局通過電話——其中的醫護們雖然變異成了傳說形象,但全都還有意識,不會主動去害人,也不能在日光下離開“地府”的範圍——也就是不能走出醫院。


  所以這兩處異變地點,齊州暫時隻是疏散了附近的民眾,派了大量的部隊、少數資深者駐紮,不讓普通人靠近,也就暫時能控製住局麵。


  棘手的是眼前的齊州第二小學。教師們異變的時候,學校都還在上課呢!六隻鬼車盤踞校園,全校數千師生手無縛雞之力,全都在怪物們的爪下、口下。


  而鬼車是飛禽,趁著陰天晦暗可以自由來去,它們盤踞校園,幾乎是以師生們為質,讓特安局和部隊都頗覺無處下手。


  魯局長想到這裏也很頭疼,問一旁操作文本能量檢測儀的研究員:“檢測到文本能量了嗎?”


  研究員搖頭:“還是沒有檢測到。”


  魯局長歎道:“這幾天一直都好好的,既沒有異常現象,也沒有文本能量的波動,怎麽就忽然鬧出這麽多的異變?而且這三個異變之間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麽關係.……”


  齊州特安局並沒有玩忽職守,但如非芸娘來訴,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出現了這種事!

  如果這些異變的怪物靜悄悄潛伏下去,隻怕後麵爆出來的時候,齊州損失會更加慘重。


  一位經常刷社交媒體,關注社會熱點的年輕女資深者忽然說:“局長,我好像有點線索.……”


  “哦?小陸,你有什麽線索?”


  “額,我隻是忽然想到……也隻是猜測。”這位女資深者道:“出現異變的這三個地方,我最近都在社交媒體上看過啊。”


  “最近我們齊州在網上出了大名,就是這三件事鬧的,學校,虐童血衣案。醫院,為娘討說法案。花園區公安局,李娜娜告養父案……”


  她話未說完,魯局長恍然:“哦,我想起來了。”


  這三件事其實鬧得齊州上下都不愉快。齊州的教育部門、醫療係統、公檢法係統,都受到了極大的問責壓力,都在抱怨。


  魯局長作為特安局的局長,也是體製內的,當然也知道最近兄弟部門加班加點的緣由。


  但是這些事都跟特殊安全、超凡事件無關,是世俗內要處理的事情,魯局長也就沒怎麽關注,也沒跟異變聯係起來。


  小陸卻道:“雖然這三件事看似跟特殊安全都無關,但這三個在網絡上、社會上輿論反響很壞的案件,是三個異變唯一的交集和聯係了。薑雲老師就是血衣虐童案裏的當事人。花園區公安局就是李娜娜案的經辦人。中心醫院就是這個醫鬧案的發生地點。”


  魯局長背著手走了幾圈,愈想愈覺得這個猜測很有可能跟事實對上。


  九頭鳥、鬼車跟姑獲鳥係出同源,後世傳說故事裏也經常混為一談,而傳說的不同版本裏,就有姑獲鳥、鬼車滴血、吸食小孩魂氣的說法,在不少地方,還以此演變出了保護小孩的風俗。


  老師的血衣虐童案——主角就是薑雲。老師異變為九頭鳥。


  牛頭馬麵則是傳說中陰曹地府的引路人,勾魂使者。“閻王要你三更死,不肯留人到五更”。它們斷生死,勾魂魄。


  而醫鬧案裏,患者家屬指責是醫院醫術不精,害死了他的老母親,要醫院為此賠償。


  中心醫院就異變成了陰曹地府的一部分,醫護們變成了牛頭馬麵、黑白無常。


  虎怪與倀鬼。傳說中死於虎怪之口的凡人,反而會變成寄宿虎腹的厲鬼,被老虎控製,專為猛虎去勾引、捕獲其他活人,以供老虎果腹。


  這就是為虎作倀。


  而這個成語通常也用來形容那些攀附權貴、惡人,充當白手套、幫凶的人。


  李娜娜控訴養父性侵她,並在網上說自己多次報案,而警察因為養父的身份而不聞不問。


  而當初她去報案的花園區公安局變為了虎怪,登記此案的民警變為了倀鬼。


  一件是巧合,三件還是巧合?

  樁樁件件都對得上。


  魯局長當即讓下屬去查這三個案件:“查一查這三個案件還有什麽聯係。”


  “是。”


  特安局的權限很大,認真要查,頃刻之間就把數據翻出來了。


  一位研究員道:“局長,這三個案件裏,還有一個共同聯係。”


  “這三個案件最初爆出新聞的時候,血衣虐童案和醫鬧案,新聞經筆人都有方圓工作室。李娜娜案裏的男主人公潘徙,跟方圓工作室也有往來,跟方圓工作室的老板趙圓圓私下是朋友關係。”


  “方圓工作室……”魯局長道:“立刻控製住這個工作室的所有人。把負責人趙圓圓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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