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3 章
馬裏蘭州。
超凡實驗室。
浪費了不知道多少“實驗素材”後, 霍爾特博士終於總結出了超凡攝像機的一係列原理,初步摸索出了超凡攝像機的武器化改造方案。
不過,實驗還需要再做幾次, 具有充分的可重複性才行。
超凡攝像機調整了一下角度, 對準了試驗場裏亂跑嚎啕的素材。
下一刻, 膚色身份各不相同的“素材”哀嚎著變成不同種類的怪物。
霍爾特博士在電腦下打出第一條原理:
1、超凡攝像機能將攝錄到的人類變異成怪物,異變之後的怪物種類,跟被攝錄者在其社會中的綜合社會關係、社會所處位置相關。
“博士,看,這一批裏有一個人還沒轉換!”研究員們很興奮。
怪物們正在掙紮轉換時, 還有一個男子沒有變化, 他戴著眼鏡,看起來是個文弱的知識分子, 卻麵色沉靜, 沒有跟其他素材一樣大吼大叫。
麵對異變的怪物們, 他也沒有四處亂跑, 隻是縮在角落, 用悲哀而警惕的眼神注視著它們。
對自己莫名其妙的處境,他麵色上呈現出來的更多是清醒而無奈的憤怒, 而非恐懼。
這很難得。
這一批的“素材”到馬裏蘭州的超凡實驗室,基本上都是被美軍擄來的。來到實驗室後, 為了某種實驗目的, 他們也都被告知了馬裏蘭超凡實驗室捕捉他們的目的。
而得知自己即將麵臨的命運後, 幾乎沒有人能不動容。大部分人都在哭號、迷惘、恐懼、哀求、麻木中異變為怪物, 然後被聖歌“淨化”。
這個男子的表現是極少有的。
霍爾特博士調了他的資料翻了翻:
這個男子是被捉來的大韓民國的一個尹姓檢察官。
在被捉來前, 他正被排擠辭職。
韓國監察官權力很大, 幾乎可以一言定一樁普通案子, 因此經常收受賄賂,或者為新上任的高官處理政敵,從而被稱為“權力獵狗”。
但尹檢察官卻和他那些被稱為“權力獵狗”的同僚不大一樣——他旗幟鮮明地站在被侮辱被損害者這一邊,一向清廉而鐵麵無私,從不濫用檢察官特權。
他之所以被排擠辭職,是因為他支持過改革司法製度,改革檢察官過大的權力,改革法律條文中對權貴有利的條文。
他的同僚們因此汙稱他有赤色傾向,排擠他辭職。
尹檢察官沒有變異,跟實驗室這幾天發現的第二條原理對得上:
2、被攝錄者變成怪物的幾率,與時長,或與被攝錄者獨立之意誌,自身之理念有幹係。
霍爾特博士一邊用電腦記錄下第二條原理,一邊囑咐研究員們:“注意觀察尹的狀況,在怪物攻擊他之前,趕緊按淨化鍵。怪物們還可以再造,像尹這種少數才珍稀。”
試驗場裏的現存局麵是:怪物們正在扭曲變化,變化完全了的就開始互相攻擊。
這些怪物大多是普通人所不能匹敵的。
所幸尹檢察官躲在一邊,剛開始沒有怪物注意到他。
但隨著怪物們互相吞噬,場內的怪物逐漸少了下來,剩下的高等級怪物們開始四處尋找新的獵物。
它們終於盯上了他。
其中一隻五彩大公雞興奮地喔喔直鳴,扇起鐵羽,搶在其他高級怪物之前,衝著尹檢察官飛騰撲去!
負責盯梢的研究員知道雞怪的攻擊力,趕緊要按下淨化鍵救下他。
電光火石,世界好像忽然變成了慢動作的錄像帶。
研究員的手指離淨化鍵還有幾厘米的距離。
雞怪離尹檢察官還有三米的距離。
尹檢察官將腳一蹬,忽然騰空而起,兩掌相旋,從掌心噴出一股強大的氣流,將雞怪猛然退出十幾米,從半空打了下去!
砰——!
雞怪重重跌在試驗場上,它那能防子彈的鐵羽,卻好似完全沒有防住打在它腹部的氣流。
它雞腿抽搐,翅膀撐了幾次,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腹部竟然被打得深深凹陷了進去,嘴巴裏不停嘔出黑血。
咦!霍爾特博士眼前一亮,立刻揮手阻止了研究員們按淨化鍵:“等等!繼續觀察!”
見等級最高的雞怪被一舉KO,其他稍次的怪物,如蛛女、鬣犬等,都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震懾,恐怖地瞪著尹檢察官,卻不敢上前。
而一舉擊飛了雞怪,將它打得倒地不起的尹檢察官卻呆呆地舉著手,似乎沒從方才自己發出的雷霆一擊裏回過神。
雙方對峙良久,鬣犬饑不可耐,試探性地朝前走了一步。
尹檢察官下一意識地一揮手——一道無色氣流橫掃過去,鬣犬沒被擊飛,它隻是被氣流吹得稍稍後退了幾步。
變成怪物後,它們的大腦裏早已被獵食的、動物的欲望攫住,鬣犬敏銳地察覺到了:
對麵這個古怪的獵物,能發出的“氣流”似乎比方才小了不少。
它嚎叫一聲,其他鬣犬便明白了它的意思。鬣犬本就是成群捕獵的殺手,慢慢地將尹檢察官合圍起來,既試探又貪婪地朝他逼去。
果不其然,他匆匆再揮了幾次手,攻擊的氣流越來越小,逐漸無力,到最後甚至隻能吹動鬣犬身上的長毛。
捕獵時間到。
鬣犬們不約而同地朝他猛撲過去。
危急時刻,尹檢察官的身體裏再次爆發出氣流,他身體再次變得極輕盈,竟腳尖一點,飄飄然淩空而上,避開了鬣犬們的撲食。
鬣犬們張開大嘴,不停地往高空撲,想要將他咬下來。
但尹檢察官在四麵牆壁上隻需輕輕一著、一點,就可以騰挪轉圜,避開它們的撲咬。
汪汪汪,底下是不停往上撲跳,試圖去夠他的鬣犬。
上麵是飛來飛去的,像一隻輕靈的鳥,把鬣犬們耍得團團轉的男子。
霍爾特博士和研究員們一邊看得津津有味,一邊馬不停蹄地記錄著試驗場裏傳回來的數據。
霍爾特博士喃喃:“有意思,難道尹其實也變異了,隻是他變異的不是外表?而且還維持了人類的記憶和性格?”
正在研究員們湊在一起琢磨這個“尹”的時候,尹出事了。
幾隻鬣犬再一次向尹發起了進攻,張開大嘴,想要將他咬下來。
它們本該徒勞無功。
尹本該再一次腳蹬牆壁,飛簷走壁地高躍而起,避開它們的大嘴。
但這一次,出事了。
就在尹轉到空中的一霎,他周身環繞的氣流猛然一滯,竟猛然下跌!
幸好,在鬣犬們咬到他之前,他再次用力踩中其中一顆狗頭,借力躍起,險險避開。
但是就像之前攻擊雞怪的掌中氣勁逐漸微弱一樣,接下來的局勢對尹來說越來越不妙。
像一隻正在逐漸散去羽翼的鳥,他的身姿逐漸笨拙,能躍起的高度越來越低,騰挪轉圜也逐漸失去控製,身上開始不斷掛彩,被鬣犬的爪子抓傷了一道又一道。
見狀,不但鬣犬們興奮起來,一哄而上圍攻他,連旁觀的蛛女也織其蛛網,快速地朝他奔來,似乎要加入這場圍獵。
尹果然不支了。
他最後一次躍起,然後,在空中忽然失去了所有輕靈,朝地麵重重摔下。
而在地麵,等待他的是鬣犬們的血盆大口、蛛女的口器。
尹閉上了眼。
疼痛沒有加身。耳邊響起了空靈神聖的誦經聲,溫暖的白光鋪天蓋地潮起,淹沒了怪物們。
他落在了地麵,身體摔得很疼,但卻沒有被怪物們的利齒咬斷。
霍爾特博士鬆開淨化鍵,從總控室的主座上興奮站起:“好,好!把尹帶出來!他很有價值!”
尹檢察官是這麽多天以來,唯一一個以人類的形象,走出試驗場的人。
全副武裝的士兵打開了離開試驗場的通道。
尹檢察官微微鬆了口氣,他回首看了一眼白光過後空空如也的試驗場,想到自己那些可悲的同胞,不由眼神微黯。
但更令他感到莫名悲傷與悵然的,是體內正在不斷流失的“能量”。
尹檢察官說不出這是什麽能量,是一種無形的氣體能量,還是一種無色的液體,還是一種波?
這種忽然爆發,忽然出現,救了他一命的能量非常親切,親切地就像……本該就是他的一部分,就像母親生下他所賜的血肉的一部分。
但此時,他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這種能量正從他的體內飛快地四下漏出,好像他的身體是一隻被紮破的氣球,它雖從他的體內爆發,卻無法停留,隻能不停地漏走。
□□上沒有痛楚,心髒卻猛然一縮,仿佛是被人從心頭剜去了極為重要的東西,令平生不曾落淚的尹檢察官也想像赤子一樣慟哭。
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似乎在潛意識裏他曾經有過。
是.……是在什麽時候呢?
不能他想出來,前麵已經到了一間白色的、擺滿科幻感器械的房間。一群穿著醫用大褂,看起來像是科研人員的白人正在等著他。
*
飛機停在了韓國一處郊野的秘密機場。
張玉、王勇等人下了飛機。
在飛機場裏等著他們的是一位女資深者。
這位資深者代號為“春香”,是位容貌美麗卻眉目剛強的古典女子。
她的能力來源於《春香傳》中對黑暗封建社會即將崩解前夕的民眾心聲,能夠引起情緒共鳴,放大民眾極端感情。
在幾個月前的《將進酒》中,他們曾與這位春香女士有過一麵之緣。
當時,這位女士堅定地站在了人類這一邊,選擇了幫助盧武解決文本。
但今日,她美麗的容貌十分憔悴,剛強的眉目盡是倦倦,看到他們下飛機,她竟然鬆了肩膀,落下淚來:“多謝貴國肯接我們的求援信.……”
“謝謝你們願意前來.……”
“即使我國特殊安全部門早已淪陷,隻剩了我們幾個孤丁,你們也願意前來,謝謝你們.……”
韓國的情況十分糟糕,中國特安部接到信的時候,據說他們國內早已怪物橫行,連韓國特安部的資深者也中招了大半,都變成了怪物。
王勇道:“不必這樣客氣,這是國際特殊安全的地緣原則,我國一向遵守國際原則,接到貴國政府的求援信,自然要響應。”
“對了,美國資深者呢?他們不是與貴國結成了特安同盟嗎?”
春香提到美國人就咬牙切齒:“不要提美國人!我國陷入這樣的危機,他們竟然趁我國特安部焦頭爛額之際,在我國國內大肆擄掠我們的國民,也不知道要幹什麽!我們要求他們出動資深者,他們卻無動於衷,借口說自己國內也出現了文本異狀,抽不出人手來!”
“可恨當初他們要求重返韓國駐軍的時候,拍著胸脯保證特殊安全也與我們同盟,今日卻一再毀信背約!”
張玉蹙眉看向韓國上空濃鬱的陰雲。
她感知到了這片國度裏宛如實質的妖魔之氣。
韓國國內情況到底怎麽樣了?
張玉拉了拉王勇的衣服。
王勇明白她的意思,就對春香說:“別的話以後再說,先帶我們先去吧。”
春香擦幹眼淚:“是。請各位跟我來。”
又囑咐道:“各位在街上看到什麽都不要奇怪,更不要輕舉妄動。先到我國的臨時特安部場所再說。”
便要韓國資深者們引路。
王勇道:“等一等。我們還有人沒下飛機。”
春香一怔,卻見中國資深者讓開了一條路。
飛機艙門處下來了一位雪發白衣的美貌青年。
張玉伸出手:“小心。”
青年扶著她的手慢慢走下了飛機。
他走的不太快——因為身纏鎖鏈,腳踝上鐐銬叮當作響。
韓國資深者們被青年的容色氣質所傾,半晌才回過神。
春香問道:“這位是?”
這青年一看就不同尋常,還讓中國的“哪吒”主動伸手攙扶。
王勇道:“我國這一次來了三位特質者。這是我國的.……第一位特質者,霍闕上校。”
韓國資深者都有點呆住了。
早就聽說中國有三位特質者——不,現在算是四位。
但是第一位特質者從來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無論國際上怎麽申請,中國從來不放他外出出任務。
怎麽這次連他也來了?
春香雖然驚喜,但也被中國的這種厚待所驚,略微不安:“貴國這是……”
張玉、王勇還沒說話,卻聽那一道空靈低柔的聲音響起:“是我主動申請的。”
霍闕抬起頭,打量這片半島的土地半晌,祭拜故人一般,朝天微微一揖。
隻有吹過了八千裏河山的風,聽去了青年無聲的歎息:
“永別了,舊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