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2 章
嚴局長走進待客室, 招呼孫書記:“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孫書記脾氣很好,笑嗬嗬地:“你們特安局肩負重大, 任務繁多,理解, 理解。”
兩人坐下打了一會太極, 嚴局長性子直, 不是十分熟諳老道官場的那一套,打了一會之後就失去耐心,單刀直入:“孫書記,您可以解釋一下您的‘武功’嗎?”
“我不會武功。”孫書記見他問, 也配合地直爽答了:“我身世檔案裏也寫的清清楚楚。我是個城市孩子, 從讀博到從政,一向是文弱書生, 長到這個歲數, 殺雞宰魚都是問題。”
“哦?那您在街上展現出來的身手, 又從何解釋呢?”
“這件事要從最近一段時間說起。”孫書記道:“你看我身體怎麽樣?”
嚴局長打量孫書記。
孫書記的檔案上寫的很清楚, 他四十多歲了。
但光看外表, 他黑發如雲、麵色紅潤、身姿挺拔, 行動談吐間氣息穩定有力。說他隻有三十出頭, 大部分人都會信。
“您看起來很健康,保養得當, 想來是經常鍛煉.……”
“我哪有時間鍛煉保養啊。”孫書記擺擺手:“這個年紀到地級市當一把手, 熬夜工作是家常便飯。不瞞你說,我幾個月前才生了大病, 醫生叮囑我要好好休養, 頭發都白了小半。”
“不過最近幾周, 不知怎地,我常年熬夜工作累積下的陳年病痛忽然就全好了,身體狀況變得十分健康,行動的時候那種身體沉重感也沒了,宛如重返二十歲,這不,連新長出來的頭發也是黑的。
看到甲蟲在天空要襲擊那女孩,情急之下,我腦海裏下意識地就浮現出一套‘功法’、‘招式’。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輕功’是怎麽回事。”
嚴局長追問:“怎麽‘浮現’的?”
“說不清,就好像是我身體已經有了這個基礎,然後從我的潛意識裏自然而然地顯化出這些運行功法與招式,更像是身體本能。”
孫書記若有所思:“功法和招式被激發出來後,我現在能‘內視’了。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像超脫人體在監控調配自己身體。我看到,自己身體裏在具體的器官係統之外,還有一套由功能構成的虛擬‘係統’。人體實際的器官與這套係統相輔相成。”
他指著自己的肚子說:“就是這個位置。我體內現在有一團奇怪的氣流旋渦盤踞在小腹這。很像是小說裏的‘內力’。”
“氣流不停地旋轉,沿著體內的虛擬身體係統在盤旋,不斷強化這套係統。而這由功能構成的虛擬係統又會反過來強化我的肉身。”
孫書記說的很玄也很複雜,看得出來他在盡量以外人能理解又相對嚴謹的說法在解釋。
嚴局長聽得皺起眉:“光是說,還是有些抽象。如果您不介意,能配合我們局做一個全麵身體檢查嗎?您別害怕,不是什麽神秘實驗,您就當成是個體檢就行了。”
孫書記倒也不怕,坦然點點頭:“可以。”
“我帶您去。”嚴局長比了個手勢作請。
“等等。”孫書記道:“去之前,我也有幾個問題。”
“哦?您請說。”
孫書記就指了指一旁招待他的工作人員:“這位女同誌是你們局的在編人員嗎?”
“是。她是人事科的,她怎麽了?是剛剛招待不周嗎?”
“倒不是招待不周.……”孫書記沉吟片刻,忽然迅如閃電地出手了,抓向這位員工的肩膀。
他來勢洶洶,手上帶了一股莫名帶刺人的氣流。
嚴局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那明明分屬文職也並非資深者的女員工卻下意識向後一仰,騰挪旋轉一百八十度,腰肢折成正常人不能折的角度,極狼狽地險險避開了這一擊。
等避開這來勢洶洶的一擊氣流,她才驚魂未定地站定:“孫書記,您這是幹什麽——”
話未說完,她迎頭對上了頂頭上司詫異震驚而嚴厲的目光:“小韋,你會功夫?”
姓韋的特安局人事科女科員傻眼了,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對啊、我、我這是怎麽?”
剛剛那一氣嗬成騰挪旋轉,連專業運動員也做不出來的動作是怎麽回事啊???
孫書記卻反而笑了:“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剛才我就注意到了這位女同誌有些奇怪。我能看到她周身也有些‘氣’在旋轉,甚至能看到她體內的氣流。雖然很很微弱,斷斷續續的。但確實有跟我體內類似的氣流在旋轉。”
“甚至,我還能根據她體內氣流的大小,提前‘感知’她的‘武功’程度。”孫書記說:“哦,有點像武俠小說裏那些功力高的看穿功力低的那樣。”
小韋略吃驚:“可、可我自己看不到啊!”
孫書記想了想:“我腦海裏的功法告訴我,那是因為你的‘武功’還沒有到能‘內視’的程度。”
嚴局長聽他們對話,沉下臉:“小韋,這是怎麽回事?”
小韋支支吾吾地解釋。原來她最近也跟嚴局長一樣,覺得身體頗為輕便靈活,往常一些亞健康的狀況都消失了。前段時間甚至還能從樓梯輕鬆地一躍而下,身體四肢靈活了許多。
她苦著臉:“我以為是自己最近練的印度瑜伽效果太好了……”
“糊塗!”嚴局長皺眉斥她一聲。
這個小韋是局裏出了名的做事認真,本職盡責,為人熱心善良。讓她去負責水鬼一家,她就兢兢業業地活搞成了扶貧,把那水鬼安撫得很好。
張上校、褚中校前兩天剛表揚了她。
嚴局長就特意在下一次的升遷名單裏了點她。
要不然他也不會記得一個科員的名姓,還讓她來幫忙招待孫書記。
結果她竟然自身出了問題也不知道。
不由得嚴局長心裏一陣失望。
孫書記笑道:“看來我無意間造成了些麻煩?”
“不算麻煩。還要感謝您的幫助。”嚴局長更客氣了些,轉頭叫小韋:“你過來,跟著孫書記一起去做個全麵檢查。”
“是、是。”小韋戰戰兢兢應下。
嚴局長神態嚴肅地帶著孫書記跟小韋去體檢,路上卻跟張玉、劉英英打了個正麵。
嚴局長主動招呼:“張上校,您今天不上課嗎?怎麽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這位暫居天洲的特質者既是燙手的山芋,同樣也是天洲特安局的驕傲——中國才幾位特質者,能有一位暫居天洲,已經夠嚴局長在同僚麵前輩兒有麵子了。
嚴格意義上,張玉甚至還算是嚴局長的上上級。畢竟特質者是直屬特安總部的。
“聽說劉豪科長同化情況比較嚴重,我來看看他。這是他的女兒劉英英,或許她能幫劉科長盡快恢複神智。”
張玉跟劉豪頗有幾次共同戰鬥的經曆。算得上戰友。
嚴局長知道這一點,目光在張玉和劉英英款式一樣、校名一致的校服上一轉,笑道:“多勞您費心了。這就是老劉的閨女吧?老劉現在的情況還算好,沒來得及傷人就被帶回來了,就是神智還沒完全恢複。有親人在場,確實可能對他的恢複起到加速作用。”
“嗯。”張玉道:“英英是普通人。我會補填申請表。懲罰事後我來局裏領。”
嚴局長聞言倒真有幾分長輩的慈愛了:“沒事,您盡管領著她過去吧。老劉這種情況,他的親屬可以例外一次。”
他十分欣賞張玉的性格。雖然特質者地位超然,有時候張玉因為特質原因也會讓特安局增添一些工作。但她從不搞特權那一套,還會努力克製自己,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姑娘。
何況老劉也是他的得力下屬,這次同化也算是因公負傷。哎,總不能真看著他被研究院判定是“親人性”低吧。
除了孫書記因“張上校”這個名稱而看了張玉一眼外,兩行人便就此擦肩而過。
*
特安局的附屬醫療機構裏,劉豪躺在插滿管子,周邊圍著奇異機械的病床上,身體被綁帶牢牢固定。
他還沒有醒過來,身上的一些昆蟲特征也還沒有消退。
一些穿著白大褂提著從未見過的機器,在他病床邊忙忙碌碌地操作,時不時檢查一番他的身體。
張玉帶著劉英英進來時,已經以劉英英能理解的“超能力”這樣的概念,向她初步解釋了一下現狀,以及劉豪的能力和他的錨。
當聽到劉豪的能力居然是來自卡夫卡的《變形記》時,從小喜歡文學書籍,文科尤其出色的劉英英一下子掉了眼淚。
她知道《變形記》寫於卡夫卡作為職員麵對殘酷的社會風氣,金錢對人的異化。
她想起了那段時間,父親日日夜夜工作到深夜,被爺爺的病,她的上學,被一筆筆的債務壓彎了背脊,以最卑微的口吻去接每一個客戶的電話,對著老板卑躬屈膝隻求不被開除,像甲蟲一樣蜷縮的背影。
“爸他,他掉進書裏世界獲得這種能力的時候,一定很難受,很難受。”
她不再畏懼劉豪變成甲蟲時的猙獰,隻覺得心裏難過。
這種難過在看到父親人事不知地躺在病床上,被一堆奇異機器圍著時達到了極點。
“您說這個小姑娘是劉科長的女兒?”研究組組長聽到張玉介紹,不由皺眉打量撲在劉豪床邊大哭的劉英英。
“咦?”他看到了劉英英校服下的紅裙:“這條紅裙子.……”
“啊,我好像知道劉科長為什麽要‘襲擊’那個小女孩了。”
“什麽小女孩?”張玉並不知道當時現場的細節。
研究組長說:“劉科長被指控‘襲擊’人群的重要一個證據,就是他不斷試圖抓起一個小女孩,那小女孩穿著一條跟這個小姑娘款式有點像的紅裙子。”
他問劉英英:“你是劉科長的女兒吧?你今天是不是期中考?”
劉英英臉上的眼淚未幹,不知道這個白大褂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問題,楞了一下:“是、我今天本來應該期中考.……”
“那你去了嗎?”
“我、我上午因為很害怕爸的情況,所以第一場考試沒去,老師還給我打電話了.……”
這時,正在監聽劉豪心跳的其他研究員兼醫生也恍然大悟,研究組長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那劉科長這次同化的報告好寫一點了,親人性評級應該不會降。他應該還能繼續擔任戰鬥科的職位。”
研究組長示意一位研究員遞過去兩個透明袋。
一個裏麵裝著劉豪的手機:“這是現場找到的劉科長的手機。”
另一個口袋裏裝著一個錄音機:“這是我們錄的劉科長徹底昏迷前的囈語。”
手機裏存有一段短信。
短信裏寫著:“劉英英爸爸,你好!我是劉英英班主任。今天她期中考,考試已經快過一場,她還沒有來。請問一下她是生病了,還是有其他事嗎?”
錄音機裏響起帶著嗡嗡聲的囈語:“考試……沒去……生病……回.……”
研究組告訴他們,劉豪同化後其實並沒有襲擊無辜群眾,甲蟲的目標一直隻是那個紅裙小女孩。
它似乎隻是想把那個小女孩抓起來帶走。
現在看來,應該是劉豪在同化失控後看到了劉英英老師的短信。
他雖然變成了異類,神智模糊,卻還下意識地擔憂女兒的情況,有一些碎片記憶。
因為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小女孩穿著和劉英英款式類似的紅裙,將小女孩判斷為劉英英了。於是在蟲類模糊的記憶裏,它隻記得要把沒有參加考試的“生病女兒”帶回家去。
他們在說話間,劉豪也慢慢醒來了。
他似乎還沒完全清醒,呆呆地看著女兒撲在自己跟前哭,他竟然第一句話是:“英英.……你為什麽沒去考試?生病了嗎?”
又楞楞地看著走來走去的白大褂,似乎是以為自己在醫院,不知道觸發了什麽記憶,第二句話是:“我不要緊,別告訴你媽和爺爺,別叫他們擔心.……”
劉英英撲在父親膝蓋上,嚎啕大哭。
張玉看劉豪已經醒來,自己杵在這也沒什麽用,更不便打攪及研究員們的檢查,便默默地走出了病房,在病房外等著。
她看見走廊上,兩輛手推車上各躺著一個人,被推進了隔壁的X光室。
剛巧是她剛剛看到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上次陪她們去見楊飛光,被褚星奇說身手好得誇張的工作人員。
推他們進去的研究人員還在說:“放鬆,放鬆,我們隻是做一下檢查,看看你們的‘內力’能不能被照出來。”
張玉微微蹙眉: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