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如畫卷徐徐展開, 眨眼間, 虛空變成了長安。
烏瓦紅簷風鈴動, 柳色青青長安道。
冠蓋如雲過,車馬轔轔聲。
樓上舞姬紅袖招,樓下王孫打馬過。
街上萬國衣冠,坊間胡女當壚。
雖然粗看是大唐風味,但更像後世人們想象裏的盛唐被概念化了。
望去少了一些真實生活的風塵,幹淨齊整得過分, 宛如橫店影視城正演一場沒有攝像機的群戲,像偶像劇勝過像生活。
甚至有些背景裏的人物, 他的麵龐是空白的。
像那衣冠靚麗的王孫公子,臉部模糊不清。
樓上嬉笑的舞姬們五官乏善可陳, 似粗陋塗抹。
但是, 唯有一個人, 在街上的眾人裏, 清晰真實。
“你擠到我了!”
“讓我仔細瞅瞅!”
別國文參團尤可,中國文參團幾位研究詩詞的老先生驟然興奮,一個勁地往鏡子前擠,像見到偶像的小粉絲。最終一位老先生臉上還帶著一點小女生一樣的紅暈, 成了勝利者,霸占了圍觀李白的最好位置。
現場,中國的資深者也微微瞪大眼, 陳薇掩口:“李、李太白?”
那白衣佩劍的高大男子, 卻不驚訝他們的反應。他成名早, 同時代的仰慕者就遍天下。隻當他們也是慕名而來的,晃晃酒壺,空的。就笑道:“來見我?走,請我壺酒!喝酒去!”
說著,自然而然地走到他們身邊,將領頭的王勇肩膀一搭:“走,去那家胡女的酒家。”
還用孩子一樣清澈而溢滿好奇的眼,興致勃勃地打量他們一行人,一會看看一身白無垢的小林美子:“這位女郎是倭國人?”一會看著美國人說:“喔,你們是西域哪來的?跟我見過的胡商相貌不大一樣。”
幾句話之間,竟然絲毫不吃力地跟資深者們聊天打屁,宛如相識多年一般,大搖大擺地領著他們進了一家酒肆。衝那胡女要了酒肉幾盤,就坐下吃喝起來。
文本世界內外的眾人,都暗暗打量眼前的“李白”。
眼前的這位“李太白”,三十多歲,大約也並非是曆史裏的真人。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眾人一看見他,就認定他的身份是李太白。
大約是因為他確實稱得上“神氣高朗,軒軒然若霞舉”,仙風道骨,氣度瀟灑豪邁,可能與曆史不大相符,卻完美地符合了凝固在千年詩詞中,人們想象裏的李白。
喝了一會,酒肆外有遊俠兒敲著劍叫他:“李太白!快來,我們請你喝酒!喝完鬥雞去!”
李白臉上帶著燒紅的酒意,爛漫地回道:“不去了!今天有人請了!我要跟新朋友們先喝個痛快!”
喝了一陣,又有文人打扮的,叫他:“李兄,你怎麽還在這?今天不是要出長安麽?我們都已經在城門外的長亭,設好宴等你啦。”
李白這才想了想:“喔,對,今天我就要離開長安啦!離開這名利場,大好事!”便搖頭晃腦地提著半壺酒站起來,打個酒嗝,叫他們:“大家、送、送我,你們一起來!”
店家在身後喊:“酒錢!”
這種場合慣例是褚星奇掏錢的,他正隨手要點個石子成金,卻見本來說是要他們請酒的李白,卻哈哈大笑,隨手拋下一把錢,也不去數,揮揮手:“結賬!”
他並非是真想要人請酒,隻是想尋個由頭,有人陪著,一起在酒家大吃大喝,聊聊天喝喝酒,快樂一番。
一路上,李白大搖大擺地提酒攜劍,一路往外走,路上走到哪都有人叫他的名字,或是笑或是招呼。他也就衝人家揮手。
他大約是求仕不得,才憤而出長安的。但看起來,孤憤之情似乎還不如他的豪邁瀟灑之色濃,宛如是哪裏的大明星一路招搖過市。
隻有那半壺離開酒肆後就一口沒喝的酒,才隱約能看得出來:李白今天的心情,大概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高興灑脫。
眾人跟在他身後,略微遲疑:感覺好像節奏全被李白帶著走了,根本沒有他們說話的餘地。
這時,常教授在現實中道:你們注意觀察李白現在所處的時段,來推算劇情。
李白曾兩度入長安求仕。第一次入長安,他三十來歲,卻在名利場裏屢屢受挫,最終懷抱著失望離開,作下等詩。
第二次入長安的結果,他確實謀得了一個前途。但最終是我們眾所周知的結局:他被李隆基賜金還放。那時候,李白早已四十四歲了。而《將進酒》應作於他被賜金還放的數年之後。
現在的李白,應當是第一次入長安,正準備離開的李白,也就是更接近裏的李白。你們現在應該就是在六個場景最末的場景
等到了城門外,果然見灞陵青青柳,古道出西京。
一群文人騷客,甚至還有道士、遊俠,牽著馬的,提著好酒的,都聚集在亭下,等著折柳送李白。
李白望著來送別的朋友們,這時才有些悵然。
明明應該是場景中人的李白,此時卻回過頭,分外清醒地對資深者們道:
“可惜了,幾年後,他們還得再送我一次。”
“謝你們陪我喝酒。你們要不要到幾年後去玩一玩,外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