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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3 章

  眾人停駐國都外的郊野, 沒有入城。


  科迪話音才落, 忽見中國的懲惡特質者往前走了一步, 執金環,挽紅綾,向黃昏的天空抬起了頭。


  金發藍眼的“愛麗絲”問道:“小玉?”


  “有東西來了。”張玉道。


  在她的視野中, 遍布朝霞的天空,正一點點染上漆黑色彩。


  黑氣以遙遠的王宮為中心,噴湧而出, 旋成漩渦雲。


  其中有千奇百怪的非人存在藏身,那漩渦便有無數虛影重疊,湧動著無數沉沉浮浮、男女老少皆有的頭顱。


  喜悅、憤怒、悲傷、憎惡、快樂, 每一張慘白的人麵上都往外散發著強烈的不同情緒, 或痛哭, 或狂笑,或怒號。


  倘若凡人看上一眼這些麵容,便會被那些一齊湧現又極端對立的情感衝擊得大腦崩潰, 瞬間發瘋。


  眾人看不見張玉所見的完整景象,但是他們看到了那驟然而黑的天空,看到了噴湧而出,仿佛連接天地的黑色漩渦;聽到了伴隨著那黑色漩渦, 有恢弘混亂的旋律,響徹天地之間。


  那些黑氣裏沉沉浮浮的頭顱, 在這一刻一齊張開了口。


  笑著的、哭著的、怒吼的、尖嘯的。粗啞的、柔婉的、清脆的、滄桑的, 全都與那旋律一起放聲高歌, 歌聲直達霄雲,與驟然黑沉的天色為伴,浩浩湯湯,匯作一首神魔登場的滅世之歌,慈悲而無情,從耳膜裏衝擊著眾人的理智:

  “hile the storm clouds gather far across the sea,


  Let us s"s free,


  Let us all be grateful for a land so fair,


  As we raise our voices in a solemn prayer.

  God Bless America……”


  美國資深者一聽到這旋律,便募地睜大了雙眼。


  科迪更是瞳孔一縮。


  “烏雲孕育著風雨在大海的遠處聚集,


  讓我們宣誓效忠於一個自由的國度,


  讓我們深深感激美麗的祖國大地,

  讓我們莊嚴地祈禱這是我們的聲音。


  願上帝保佑美國.……”


  陶術低語:“《上帝保佑美國》.……”


  黑氣中無論混亂的聲音一齊在唱的,赫然是美國的第二國歌——《上帝保佑美國》。


  陰森可怖的黑氣漩渦前,卻撲扇著一隻周身雪白的紙鶴。


  下一刻,伴隨著響徹天地的“God Bless America……”,黑氣漩渦開始移動。


  在紙鶴的帶領下,鋪天蓋地地向王城外移動。


  移動路線的終點,正是他們所在的位置。


  那黑氣漩渦氣勢洶洶,遮雲蔽日,仿佛天地間的壓力都壓向他們一行人。


  幾位領域特質者隻覺沉重的大山幾乎壓得他們不能呼吸。


  王勇當機立斷:“撤離!”兔子玩偶從他腰間蹦下,迎風就長成了一人多高的兔子紳士。


  普通肉兔模樣,偏偏戴著個英式高帽、英式領結的兔子紳士,將有力的後腿一蹬——“砰”,地麵裂開,露出個黑咕隆咚的無底洞,洞口麵積大約可容數人一齊跳下。


  隻要跳下無底洞,就可以傳送到一定範圍內指定的地點。


  要團隊撤離,隻要空間沒有被封鎖,兔子紳士的無底洞就是最佳的集體撤退途徑之一。


  但幾乎是無底洞打開的瞬間,兔子紳士尖叫起來,旋身變回玩偶,瑟瑟發抖地躲在王勇背後:“愛麗絲~不能跳!不能跳!祂們占了我的洞,占了!”


  從黑乎乎的無底洞中,一隻巨型青銅手掌探出,扒住了洞的邊緣。


  那是自由女神像的一隻手掌。


  而數不清的幹枯的、皮包骨頭的手臂,則攀附在青銅手掌上,似要被它一起帶出幽深的地底。


  一位中國資深者離得稍近,募地被其中一支幹枯的手臂猛然拉下了無底洞!


  紅綾飛射而至,攔腰卷住,將他與那支手臂的主人一起拽出了無底洞。


  一具頭插羽毛,作印第安人的民族打扮。全身幹癟,皮包著骨頭,眼眶枯萎的幹屍被順帶拽出地底,它鬆開了中國資深者,借著那一拽的力度,以極快的速度,亮著綠慘慘的爪牙,憑本能衝向生人。


  它衝向的是沒有什麽戰鬥力的陳薇。


  它的速度太快,張玉手裏還卷著那資深者,陳薇尚且來不及反應,驚愕地瞪大了眼。


  “轟”,一柄木劍利落穿胸而過,幹屍寸寸龜裂,化作塵灰落地。


  寬袖一蕩,褚星奇收劍,甩掉了劍上的粉塵:“王隊,這些是倀鬼。”


  倀鬼者,為虎所害,卻反過來為惡虎充當仆役,引誘更多的人來送給虎吃。


  褚星奇的視線移向那青銅手掌。


  這些倀鬼的主子應該就是祂。


  他正這樣想著,卻聽耳邊一聲驚呼:“褚星奇!”


  陳薇身形猛然虛化瞬移了一小截,拚著臉頰被勾破的代價,撲得道士偏向一邊,倆人在地上一滾,險險避開了一隻慘綠鬼爪。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褚星奇一劍誅殺的幹屍,屍體粉末在碰到地麵泥土的刹那,在須臾之間蠕動複原,從地麵重新長出了一個和原先一模一樣的倀鬼,張著爪牙向他衝來。


  王勇在那倀鬼重新撲到前,攔在兩人身前,張開了手掌:無害化的領域內,倀鬼的速度變得奇慢。褚星奇站起,一劍重新結果了它。


  但它身後,順著那隻正一點點往外爬的青銅手掌,更多的倀鬼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


  這些倀鬼裏有印第安人、有黑人、有東亞麵孔,也有白人。


  見此,小林美子搖開紙扇,白無垢浮現在身上,身後百鬼的影子若隱若現,每一次出現都咬住了一隻倀鬼,撕咬成肉泥。


  安琪拉張開羽翼,曼吟聖歌,聖歌香花所灑之處,幹屍竟然瞬間被淨化得隻剩黑氣。


  正脫出手來的張玉則幹脆叫乾坤圈化身萬千,橫掃而去,便融化了一大片已經爬出來的幹屍,清得場麵一空。


  但.……隻要餘下一點碎肉,碎肉便無限重組。


  黑氣墜地,即刻重生為幹屍。


  融化後的屍水在泥濘裏轉眼重塑形體。


  再一次衝上來的時候,這些倀鬼每一次原地複活,甚至比被融化之前更快、力氣更大。


  它們並不強,隻是速度、力量稍快,身上帶著劇毒。


  大凡稍有戰鬥能力,有準備的資深者,都能對付幾個。


  但無限重生,源源不斷!


  隨著時間推移,眾人麵色都凝重了起來:

  這種消耗戰打下去,即使是有四位特質者在,也無論如何撐不住!

  陶術作為沒有什麽太大戰鬥力的人員被保護在最中間,一直在觀察戰況的他忽道:“是地麵。王隊,是地麵!這些倀鬼接觸到地麵就會再生!”


  眾人微微一怔。


  張玉的反應最快,混天綾卷起一具倀鬼,將它湮滅作齏粉,粉末尚未落地,已被一道火焰焚燒殆盡。


  這一具倀鬼果然沒有重生。


  發現這些倀鬼果然大多要接觸到地麵才能重新複生,疲於應付的眾人心神一振。


  但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眾人已經被一望無際的倀鬼包圍了。


  真的是“一望無際”。


  展眼看去,仿佛豐朝的地下是屍山骨海一般,那些倀鬼竟然湧得沒個盡頭,宛如潮水,將眾人圍得如同孤島。


  更糟糕的是,地上眾人被倀鬼們包圍了,天空中的紙鶴,卻帶著那巨大的黑氣雲移動得越來越近。


  “God Bless America……”的混亂歌聲越清晰,各種混亂的情緒衝擊他們的理智就越猛烈。


  而黑氣雲中,似乎還藏著數不清的詭異。


  天上地下,四麵八方,他們被包圍其中,卻如孤島,即將被滾滾魔潮徹底淹沒之際,極遠的某處,忽然一道帶著赤焰的金光猛然爆發出來。


  赤焰金光爆發的那一刻,天上地下的魔怪詭秘竟然齊齊一靜。


  王宮深處,自由女神像的嘴角浮起一絲憤怒的冷笑。


  張玉怔了怔,指著王勇道:“哥哥.……”


  王勇低頭一看,卻見他的指環也泛起金光,竟似與遠處那道赤焰金光遙相呼應。


  他打開指環,卻看到那金光的來源是他攜帶的,那幅作為核心文本的《將進酒》字帖。


  取出字帖的一霎,字帖金光大盛,竟與那道赤焰遙相呼應,前後銜接,構成了一條穿過魔潮的光路,遙遙伸向遙遠的某處。


  蹬著風火輪飛上半空,張玉眺向光路盡頭:相比眼前的漫天魔潮,光路盡頭的黑氣少得幾乎沒有。。


  “哥哥,那邊髒東西最少。”


  以他們目前的困境,也別無選擇。


  王勇道:“小玉開路,我殿後,跟著核心文本的指引走!”


  王勇按住地麵,張開了領域,童話人物的虛影浮現,將資深者們緊緊護在其中。


  眾人劈開滾滾魔潮,將那高歌“天佑美利堅”的黑雲甩在身後,朝著光路狂奔而去。


  光路盡頭,卻隻有一間被風一吹,幾乎就要吹倒的茅屋,孤獨地佇立在豐朝最偏僻的角落。


  茅草屋附近,是一片長著稀疏莊稼的田地。


  那種最一般的,紅色的,豐朝原本貧瘠的紅土。


  老婦人正拄著鋤頭,氣喘籲籲地停下了一天的耕種。


  老婦人大約五六十歲,頭發早已全白了,皺眉爬滿額頭,牙齒黑壞,手生厚繭,身軀佝僂,麵貌是典型的朝鮮族勞動婦女,正捶著自己的腰背,咕噥:“老了,老了。”


  “夫君,阿香,阿載。你們泉下有知,可別笑我這老東西幹不動活了……”


  她說著,又看著田地裏稀疏的麥苗,歎了一口氣:“唉,早點去見你們大概也是好事。餓死也總比種不幹淨的地強。”


  “隻可惜屋子裏那個孩子卻還沒有孵化呢。”她自言自語了一陣子,拍了拍掌,懊惱地叫道:“看我這老東西的記性!”


  連忙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顆潔白的大蛋,再一次往灶火裏滾,試圖把自己孵出來。


  “使不得,使不得!”老婦忙把那顆大蛋摟住了,放到背簍裏,勸道:“孩子,你還不到出世的時候,性子也別太急了。”


  正此時,老婦聽到了門外傳來什麽奇怪的聲音,她把背簍背起來,防止大蛋再往火裏滾,才走出門查看。


  她看到了一行奇怪的人向她家狂奔而來。


  遙遙地,眾人卻也看到了那個正站在自家田地前張望的老婦。


  她頭頂著一行字:唯一一個不肯搬進農莊的貧賤老婦。


  但是眾人卻隱隱覺得這老婦有些麵熟。


  有過目不忘之能的張玉和陶術卻同時一怔,認了出來:


  這老婦的容貌,與《詠史》山穀裏出現過的那去祭拜親人的老婦一模一樣!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場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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