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她沒有被催眠!
雖然紙鶴上附著的能量很微弱, 但對一個年老體衰的普通人來說, 也需要十分堅定的心誌。
在宮裏服侍了貴人一輩子, 極善察言觀色的老宮女,注意到褚星奇的麵色略微停滯了一刻,便主動道:“你們不需要害怕.……我老了。隻是一個凡人, 不會對你們有任何威脅。”
褚星奇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從哪裏知道我們的來曆?”
老宮女歎了口氣:“王上信任我,經常讓我這把老骨頭隨侍君王宮前。那天, 天空閃爍, 裂開一道縫,漏出紫色的閃電。王上正與國師一道,國師就站起來說:‘我聽到神旨,妖人來了, 他們有奇特的力量,來襄助貳臣逆子顛覆我神!王上,神若不存, 王朝又在哪裏呢?你們的長生又在哪裏呢?’”
“我為王上奉茶的時候, 看見桌子上放著一遝的畫像,說是神賜下的妖人畫像。其中一幅,跟你生的沒有兩樣。”
褚星奇挑眉道:“看來你知道的很多嘛。”
老宮女苦笑:“我是自願告訴你們這些的。倒不用控製我,你們想知道的, 我都可以告訴你們——隻要真的像那神說的那樣:你們可以顛覆神的統治, 幫我王變回人形。”
“你不怕我們顛覆神之後, 也會殺了你的王?”
她的白發晃了晃, 老宮女望著牆角那一排壇子,神色淡淡:“如果是那樣,王也是作為一個人而死去。而不會終於有一日淪落成鍋裏的雞湯。”
“如果你們記得老奴今日提供消息的情分,到那日,就讓王死去的痛快一點吧。”
紙鶴上附著的能量已快耗盡,褚星奇的投影開始不穩定。
他看了老宮女一眼,略帶欣賞地笑道:“好吧,我答應你的請求。我會親手殺了他的。”
話音剛落,投影逐漸湮滅,重新變回紙鶴。
老宮女獨自跪在那畫像前,望著那畫中的李朝國主,喃喃:“李郎,奴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在投影即將徹底湮滅時,王勇、褚星奇等人忽然聽到了一陣極重的撞擊聲——“砰”,血珠飛濺紙鶴上,染紅了它的翅膀。
老宮女順著牆壁軟軟地滑了下去。
她最終把這條命還給了曾張開翅膀擋在她跟前的,她那自甘做了畜生的王。
鏡麵先是變得血紅,隨即徹底黑了下去。
老宮女倒下的一瞬,鮮血從花白的頭顱下不斷湧出,卻沒有流開,而是滲入了皇宮的地麵。地麵蠕動起來,宛如稻田中吸收血肉的泥濘,很快將這具即將失去熱度與活性的肉身吸收了。
叮。一支色澤老舊的金釵墜了地。內室空無一人,隻留下了一套沾著血跡的宮女服飾。
生命的能量卻喚醒了無形的存在,祂們從虛空,從地底,一齊將視線投向這間小小的內室。
此時,那紙鶴的最後一絲能量也耗盡了,它失去了主人控製,正在自行燃燒。
視線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異常。
一對黑氣糾纏的大掌憑空出現,猛然攥住了正在自燃的紙鶴,包成拳頭。
火焰熄滅,紙鶴的自燃被迫中止。
一陣陰風卷起紙鶴,似有無數雙存在正盯著它:
我聞到了。
聞到了。
他們來了。
他們果然還是來了。
黑氣將紙鶴纏繞成繭。
下一刻,繭自行破開,雪白的紙鶴恢複了燃燒前的模樣。
去吧。
回去你的主人身邊。
*
眾人收回了視線,袁煦看到了那最後一幕,捂住嘴:“她、她?”
“一方麵,不想讓她的王以被圈養的畜生身份苟活於世。一方麵,明知我們是王的敵人,卻告訴我們這些信息,也是背叛了救下過自己的王。”褚星奇笑道:“這是她自己成全自己的選擇。”
見袁煦那副樣子,褚星奇漫不經心道:“好了,小姑娘,不要太在意。不過是文本裏的一個角色而已。”
他將手一拂,收回了紙鶴與鏡花水月的聯係:“王隊,切斷聯係了。紙鶴很快就會自燃而徹底消失,不會被人反向追蹤。”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豐朝國都外。而國都的核心就是王城。
陶術推了推眼鏡,總結道:“我覺得這個場景,最可能的是映射韓國的建國以來的曆史。”
他向其他不熟悉韓國曆史的資深者解釋道:“韓國建國始於美國扶持,組織了一群封建王朝的得勢權貴、日占時期的原韓奸,一起組成了大韓民國。這就可以解釋那所謂的神的來源,解釋豐朝貴族就是原李朝君臣,解釋為什麽豐朝供奉的是自由女神像。”
陳薇道:“如果這映射的是韓國曆史。那所謂的使人民富庶,土地肥沃的秘術又象征什麽?那個詞,我聽得很清楚,叫‘自由市場’。”
陶術道:“我個人的看法是:這所謂的秘術,象征的就是所謂韓國經濟高速發展的‘漢江奇跡’。”
韓國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經濟騰飛,靠出口外國市場,在二、三十年的時間裏,由世界上最貧窮落後的國家之一,一躍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的發達國家。
這樣的發展速度令世界驚歎,被其他國家稱為“漢江奇跡”。
韓國資深者雖然麻木,雖然心底不滿本國如今上下隔絕、經濟停滯的現狀,卻十分自豪於這段曆史,聽聞陶術將他們深為自豪的“漢江奇跡”,比作文本層中那奇詭血腥的“秘術”,或多或少麵露忿然。
一位極年輕的韓國資深者,大約二十上下的,不禁反駁道:“您怎麽能這樣汙蔑另一個民族的自豪時期……”
唯獨韓國資深者的領頭人樸應賢沉默不語。
陶術推了推眼鏡:“你學習曆史嗎?”
那位年輕的韓國資深者愣了愣:“什麽?”
“你知道越南戰爭嗎?”
“我當然知道越南戰爭,但是這是因為樸先生.……”
“越南戰爭從一九五五年打到了一九七五年。韓國在越南戰爭開始九年後,也就是一九六/四年,正式參加了越南戰爭。你們漢江奇跡開始大幅騰飛,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陶術道:“是從六十年代開始吧?”
南朝鮮,也就是韓國,在1964到1973年的九年間,陸續向越南派出了三十多萬的兵力,光是常駐越南的就有五萬人。
在參加越南戰爭之前,韓國是世界上最窮的幾個國家之一,遠遠不如朝鮮富裕。
但是深陷戰爭泥潭,卻又爆發了國內反戰浪潮的美國,為了阻止社會主義陣營南下,為了讓韓國人把平民送上前線緩解美國壓力,為美國大兵衝鋒陷陣,而與韓國政府簽訂了協議。
樸正熙以韓國壯丁們的性命,換取了美國的支持許諾。
美向韓國先是提供了大量當時世界很是先進的美式武器、美式裝備,將韓國軍隊武裝了起來。
其中包括了9億美元的軍人津貼。12億美元的經濟援助。20多億美元的軍事援助。
並且,美國以當時世界上最富裕的市場之一,向韓國下了大量的軍需訂單,讓韓國幫助美軍生產罐頭、帳篷等軍需用品。
除此之外,美國還向韓國派出了大量的專業技術人員,為韓能夠順利完成“訂單”,而提供教育培訓、技術支持。
韓國平民有不少死在了越南,同時,他們暴虐的行徑也禍害了大量的越南百姓。
而韓國企業則大發戰爭財,吸著越南平民、韓國平民的血,靠美軍提供的訂單,為美國卑躬屈膝,從而攢下了家當。
韓國當代的許多巨無霸財閥:當代、雙星等等,正是從越南戰爭當中發家的。
越南戰爭的美軍訂單、援助,刺激了韓國國民經濟的高速增長,開了所謂漢江奇跡的頭。
那年輕的韓國資深者聽得瞠目結舌,卻梗著脖子道:“難道隻是這樣嗎?如果不是樸總統在七十年代宣布改造工業結構,擴大產業基礎;發展綜合化學、造船和機械工業,有必要引進最新技術,建設大型工廠……”
陶術緩緩道:那麽,你們改造工業結構的錢,發展的錢,引進最新技術的的錢,以及引進的技術,又來自哪裏呢?我記得,六十年代之前,韓國建國十來年,卻還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家之一,除了日占時期遺留的少數所謂‘工廠’,基本是一個一貧如洗的農業國。”
“所謂出口型經濟的奇跡,那麽,如果沒有越南戰爭時候美國提供的‘自由市場’的訂單,提供的資金、技術,以韓國當時的貧弱,你們能出口到哪裏去?”
其他年長的,見識更多的韓國年長資深者卻都重新沉默了。
那韓國資深者猶自道:“那麽,就算我們前十幾、二十年是借了一點外力,後、後麵我們是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的!”
小林美子搖著折扇笑道:“哦,當真如此麽?”
現在的小林美子在日本政界位高權重,不同於昔年的雙耳不聞窗外事,她道:“雖然我並不想談及舊日本,但是我也知道舊日本的一點曆史呢。”
七十年代後,日本經濟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日本的電子信息產業甚至有反超美國的趨勢,日元也逐漸強勢。
美國見此,不惜動用行政手段打壓日本的電子信息產業。
為了打壓日本,打壓日元,美國扶持起了韓國。
他們先是將日本半導體產業大量移向韓國,又派了眾多人才、大量資金入韓,扶持韓國的半導體產業,本就吸收了軍工戰爭財第一桶金的雙星,正是在此一役更加壯大。
而隨後,美國又勒令日本簽訂《日美半導體協議》,以打壓日本經濟,防止日元衝擊美元的地位。
這些協定的具體內容之霸道,令全世界都側目,其中,包括規定了日本半導體的“最低售價”。
小林美子掩扇而笑:“‘最低售價’這個詞,小夥子,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也就是說,日本半導體不允許降價,而被美國扶進半導體產業的韓國雙星,卻可以肆意地對日本半導體企業大打價格戰,從而擠兌它們的生存空間。
甚至為了打壓日本半導體行業,美國直接特批了雙星的半導體標準。
就這樣,美國持續向韓輸血、輸送市場,並從韓國周邊包括中國在內的東亞國家,持續抽血來供養韓國。
而韓國的雙星等企業,也在美國扶持中,徹底崛起,逐漸成長為了龐大巨物。可以說,這些財閥就是美國一手打造的。
韓國經濟也被美國揠苗助長,“漢江奇跡”持續了幾十年後,韓國終於邁入了發達國家行業。
即使是新中國這樣地大物博,物資相對豐沛的國家,前期有蘇聯的援助,但是中蘇交惡後,自力更生,披荊斬棘,卻奮鬥了足足五、六十年。
而當年比新中國還更加貧瘠孱弱,偏居一隅,缺乏資源的彈丸小國,卻靠著美國、北約扶持,靠著“自由市場”,源源不斷地吸血亞洲,一舉成為發達國家,卻隻花了短短三、四十年。
說著,小林美子恍然,笑道:“陶君,如果以你的思路來看映射,我就想明白了,這是不是就是靠‘自由市場’,‘快速成熟’的秘術?”
陶術點了點頭:“是。”
在他的理解中,雞群大約是代表韓國統治者,包括了那些財閥們,他們在美國這尊神的扶持下,靠底層和外國人的血肉澆灌出貧瘠的韓國,卻同時也剝削被養肥的韓國平民,韓國經濟,壯大自己,禁錮社會。
褚星奇摸著下巴道:“原來如此。不過,雞雖然吃人,那神像和神,卻也吃雞?”
陶術看了一眼美國資深者的方向:“在亞洲金融風暴中,美國大肆收購已經足夠肥碩的韓國大企業。像雙星的股份中,美國就占了百分之五十五以上。”
甚至可以說,韓國的上層企業,乃至於整個韓國經濟,基本都變成了美國掌控下,隨時可以張口吃掉回血的肥雞。
科迪卻竟然罕見地沒有反駁:陶術的分析,確實和他們一路所見都能對得上。
而美利堅的利益在於盡快解決所謂的文本。
如果真是映射的韓國曆史,隻要能解決文本,這些該死的赤色分子說幾句嘴,有什麽要緊?
何況這些確實是實話,而美利堅也不算丟麵子,能扶持起一個韓國,不正是說明了當年的美利堅合眾國是何等強盛麽?
科迪隻是冷笑道:“就算這個場景對應的是這段曆史,但是上校王,每一個場景,按我們之前經曆的,也同樣對應一首古詩。”
“這個場景,對應的該是你們中國的什麽古詩?”
科迪眼光毒辣,此一句問的正中核心。
眾人一時都陷入了思索:
如果這個場景映射的內涵是韓國建國不久後那一段被稱之為“漢江奇跡”的曆史,那麽,按照前麵的場景基本都是一首詩的演化:
這個場景,這一段曆史,對應的古詩,又應當是哪一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