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矛盾突出, 社會頻發械鬥的京州市還沒有出事,怎麽那邊一派正能量的潭州倒是出事了?
眾人麵麵相覷之際,郝主任也緊緊將眉皺起。
倒是京州市這邊的官員一聽這消息,連忙拉住郝主任:“主任!你們不能走啊!我們這邊政府和企業的處境真的不好……隨時可能爆發大規模的社會事件啊!”
郝主任轉了一圈之後, 早已心有定數,因此道:“你們這邊不會出事的。”
“隻要你們能做到‘不下場’,不偏幫企聯。一時半會, 京州不會有問題。”
京州市官員一時沒有聽懂。
郝主任說:“你們要和企聯分割。不能一味偏幫企聯。這樣就不容易出事。”
郝主任一眼就看明白了:為什麽京州市社會矛盾激化,勞資矛盾明麵化,民眾敵我意識強烈,社會頻發械鬥, 卻反而經濟良好, 失業率下降,治好良好,一派欣欣向榮了。
因為京州市的資本家雖然聯合起來了, 但是京州市的勞動者也聯合起來了。
勞資矛盾雖然激烈, 但是因此資本家更加畏懼,生怕被勞動者活活圍毆,反而不敢壓低工資, 延長工作時間。
自動化推進飛快,但是失業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技能培訓, 可以從事其他行業, 比如服務業等。
而勞動者的處境好轉, 有錢有時間消費, 帶來訂單,京州市的經濟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更不要提現在民眾被組織起來了,或者自發組織起來了,你想搞什麽小偷小摸,但是人家是有組織的,一下子就把你揪住了。
那些坑蒙拐騙的現象自然減少了。
之所以京州市政府一樣處境艱難,甚至牽連到要出動武警部隊,無非是因為京州市官場頭腦糊塗,偏幫企聯,屁股坐在資本家這一邊。所以導致被牽連而已。
見京州官員仍舊似懂非懂,郝主任心裏搖了搖頭,心道:難怪京州市一直發展不起來,你們市上上下下都是什麽糊塗蛋!我看連文本生物都比你們腦子清醒。
在心裏記了京州上下一筆,準備回北京的時候告一黑狀的郝主任,麵上卻沒有再說其他,隻道:“你們按我說的不錯,不會出事。”
一行人就又匆匆飛往湖南。
*
潭州。
李晴定了定神。捏緊了身份證。
她冷然地對丈夫尹亮說:“走吧,離婚。”
“晴晴,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每次尹亮隻要敢動手,立刻會被粉霧阻止。雖然李晴同樣不能還擊,但是,她想,十幾年了。她已經浪費了多少青春歲月在他身上。
她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即使她再愛兒子小龍,可是,她終究也是愛著自己的。
但是尹亮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簽離婚協議書,不願意去登記離婚,隻一味苦苦哀求。
她聯係了婦聯,準備接受幫助,到法院起訴單方麵離婚。
柔弱了十幾年的李晴,一旦下定決心,遠比丈夫雷厲風行,她並不理睬身後跟著的尹亮,大步踏出了家門。
下樓時,與三個神色匆匆的大樓新租客擦肩而過。
呂家人終於從躲著的老居民區出租屋出來了,呂竹的姥爺老淚縱橫:“喪盡天良啊!他們怎麽敢啊!他我好好的外孫女,居然要逼她去.……”
接到過去相熟的鄭念萍發的消息,呂竹的父親呂平,一直神色陰沉。下樓的時候一句話沒有講。
等到出了門,空氣清新許多,人也少了許多,呂平才對妻子說:“你照顧好爹,去接小竹回來。”
妻子愣了:“你去哪?”
呂竹陰著臉說:“你別管。”
等嶽父和妻子趕去接女兒了,呂平蹲在路邊,摸索出一根皺巴巴的煙抽了起來。半晌,下定決心,拿出手機,按下了電話號碼:
“你們不是被葛三欺負過,要聯合起來整他嗎?算我一個。我沒有錢可以入股,但是我豁得出去。”
掛了電話,呂平一步步往外走,打算去買一把菜刀,弄個口罩和帽子。
葛三既然那麽喜歡錢,還逼他女兒去當雞,給他弄錢。那他為什麽不能拿著從葛三那弄來的錢,去還他的“債”呢?
一來一回,正好扯平。
呂平進了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把比較大的水果刀揣再在身上,一言不發,轉身離去,和身後進超市的員工打了個照麵,雙方都沉浸自己的思緒裏,擦肩而過。
隻是呂平神態平靜,陰沉著臉。而那附近一家傳媒公司的員工卻是恍恍惚惚,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方瑜買了幾個麵包,回到工位上時,老板楊總來了。
楊總環視一圈,非常滿意。
所有員工都非常敬業,滿麵笑容地敲著鍵盤。
電腦的光照著每一張因過度熬夜,橫生痘痘,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臉。
自從那天之後,所有人都是這麽敬業。
無論他加多少活,隻要寫進公司規章製度,再好聲好氣地說幾句,所有員工就一定會把這些活加班加點幹完。
楊總美得冒泡,連忙對全體員工說:“大家可以提前休息,先吃飯吧。”
他話音剛落,員工們當中有幾個新招的員工,竟然不識相地站起了起來。
楊總心裏不大高興,卻也不能朝令夕改。眼睜睜看著那幾個新員工結伴走出去了。
他心裏想:不能這麽下去了。雖然老員工不知道為什麽,變得這麽吃苦耐勞和敬業。但是以後他們公司做大,肯定會招新員工的,新員工這麽沒眼色怎麽辦?
如果那天的粉霧可以弄來一點都就好了.……
楊總若有所思地回到辦公室,卻看見一個和他相熟的老總發來一條微信:老楊,我這有點好東西,你要不要?
好東西?什麽好東西?
嘿嘿,一種神藥。我這不是有幾個刺頭員工嗎?我悄悄給我們公司的公用飲水機裏下了這種藥,你別說,特別有用,現在我的員工特別好使。
楊總心念一動,最近有不少朋友似乎也跟他提過這種藥。連忙問道:什麽藥?多少錢?在哪裏買?發個圖片來看看樣子。
有一點小貴。幾千塊一顆,但是你想,那員工吃了這藥,創造的價值就早回本了那老總發來一種藥丸的圖片,那看起來是粉紅色的。
楊總一霎時聯係到心動了,卻說:別是什麽不好的東西吧。我可不幹違法的事。
保證不違法!我拿去檢測過,不是市麵上的任何毒.品!
這位老總朋友,楊總還是相信的:成,把渠道給我個,我這就去下單!
*
郝主任在飛機上翻閱著那一份《傷亡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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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晴晴——”尹亮哭得淒切,跪在地上哀求,“我愛她,我愛她,求求你們幫我求求晴晴!”
粉色的天空。
“你看看你,丈夫這麽求你,你真是鐵石心腸,居然還要和他離婚。你們或許是有誤會的……”當地婦聯的負責人們同情地望了尹亮一眼,開始勸說李晴。
粉色的地麵。
“我們不能受理你的要求。”法官溫柔地說,“你們能吵起來,打起來,一定是雙方都有錯。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他以後不會再打你了,你可以再試著接受他一次.……”
李晴呆滯地坐在她布滿粉色的家裏。
尹亮得逞了。他一改之前的哀求,惡毒地張嘴罵著無數的汙言穢語。
他學乖了。終於不再使用拳頭了。因為拳頭再也無法穿透粉霧落在李晴身上。他改用語言、行動、金錢了。
滋.……好人……和睦……和著汙言穢語響在她耳畔的是這樣的喃喃自語。
*
《傷亡報告》
第一位死者。
李晴。家庭主婦。
自殺。跳樓。
*
葛三摸摸喉嚨上的勒痕,和手臂上的砍傷,被及時趕到的手下救出。
驚魂未定。
他望著淡粉的天空,惡狠狠地想去踢倒在地上的呂平,卻被救了他一命的神霧阻止了。
葛三對著被神霧操縱,自己放下了武器的呂平唾了一聲:“操他媽,還想綁架老子,呂平,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老大,要不要——”手下比了一個橫喉嚨的手勢。
葛三拍了他一下:“去你的,我怎麽能當著神霧的麵動手呢。”
“那就不弄他們家了?”
葛三冷笑道:“不動手就不能弄他了?他不是有個心疼的漂亮女兒嗎?去,去跟她說,她爹在我這做客,請她也來做客。敢不來嘛.……嗬嗬。”
“然後你們再去弄點那種粉紅色的藥丸來。”
“你們要幹什麽!”呂平掙紮著要爬起來。
“幹什麽?最近我弄到一種藥,特別好用,給我店裏的女的用,一個個幾句好話哄哄,賣來的錢都一分不差地上交給我。你女兒不是不願意幹這行嗎?”
“你放心,就算藥不管用,我也有一百種辦法,讓你女兒自願。比如先帶她去‘過過癮’。無論是賭癮還是別的癮頭,等她染上癮了.……嗬嗬,還有比幹這行來錢快的嗎?到時候是她跪著求我幹這行。”
呂平渾身一震,哀求道:“.……求求你,放過小竹,放過我們家……”
葛三指了指旁邊這條河,笑眯眯地說:“那你就跳下去唄。”
在呂竹到的時候,濺起巨大水花的河麵早已平息。
滋.……好人……和睦……混著流水聲,響在她耳畔的,唯有這樣的聲音。
*
《傷亡報告》。
第二位死者。
呂平。商人
自殺。淹死。
*
夜已經深了。
好累啊.……我想休息……
電腦前,方瑜這樣想著。
“小方,還在工作啊?好樣的,你們加油。”楊總笑嗬嗬地開著車回家去了。
站起來。我也要走。
我要休息,我要回家。
身體一動不動。
牆上的表上寫著,今晚是他值班。
天亮了。
好累啊.……我想休息……
電腦前,方瑜這樣想著。
楊總吃完飯,精神飽滿地回了了,對他笑道:“小方啊,你再勞累一會吧,有個項目指名要找你,說是你文筆好。”
我不管。我要休息,我要回家。
身體一動不動。
現在是上班時間。
“好,楊總,是什麽項目?”
黃昏了。
好累啊.……我想休息……
楊總剔著牙吃完晚飯回來,笑著說:“還在加班啊?提前下班吧。”
方瑜聽到自己的聲音略有些僵硬地答道:“不,楊總。到幾點就是幾點。好人要遵守製度。”
電腦的光亮著、亮著、一直亮著.……
他的視野卻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我終於可以休息了嗎?
滋.……好人……和睦……視野徹底黑下去之前,這個聲音始終回蕩在耳畔。
*
《傷亡報告》。
第三位死者。
方瑜。白羊傳媒員工。
過勞死。
《傷亡報告》。
第四位死者。
範向晨。白羊傳媒員工。
過勞死。
《傷亡報告》。
第五位死者。
陶潔。白羊傳媒員工。
過勞死。
……
等一連翻了四份傷亡報告,都是同一家公司的時候,郝主任對特安部的工作人員說:“查一下這家公司的老板。”
他又往下翻了幾頁,看到因校園冷暴力而跳樓的初中生趙靜靜等,不由皺眉合上了資料:“怎麽不是過勞死,就是自殺?”
“主任,這是最開始的第一批傷亡報告。”
而此時,飛機已經飛到湖南省,潭州市上空。
所有資深者都盯著說話的湖南特安局人員。
郝主任問:“什麽叫第一批的傷亡報告?”
視頻裏的湖南特安局人員擦了擦冷汗,白著臉,聲音轉低:
“第一批傷亡報告之後,潭州市的傷亡名單開始迅速擴散.……”
“我們還陸續查到了一批藥丸.……我們查到這第一批疑似因文本而死的人,還是因為反向追蹤藥丸.……”
飛機在機場停下了。
天是粉紅色的。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粉霧。它們包圍著飛機,靜靜地等待著機艙門的打開。
*
呂竹回家去了,據說是去見父親了。
袁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為她感到開心,準備開始寫期末作業。
她是中文係的,必修有當代文學史。
這一次的當代文學史期末的平時分,就有一項是選兩篇當代的文學作品,體裁不論,寫兩篇論文。
賈文豪先生的《青春》,當然是她的心頭選擇之一。
至於另一篇拿來給《青春》做陪襯的,她早已選好了。
摸索了一陣子書包,袁煦卻愣了:
奇怪?前段時間,母親丟了她原本的《青春》,但是這本書她記得,當時看的時候,本來還在書包裏的?
怎麽《青春》丟了,她的《雷鋒日記》跟著也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