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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烏雲無端而騰, 遮住了太陽。


  天黑了下來,仿佛暴雨將至。


  不知何時,四麵彌漫起冰涼的煙霧,花草樹木與建築, 都在霧中綽約朦朧。


  陽光被遮蔽的這一刻,操場上學生活動聲,教學樓裏的讀書聲, 校外街道上的市井嘈雜聲,一齊消失。


  整座學校安靜得甚至能聽到霧氣流動的聲音。


  文理中學似被白霧從外界割裂,變作了一座孤島。


  異常而絕對的安靜之中,洪校長站在那, 瞳孔渙散地盯著他們, 嘴角的肌肉被某種力量拉扯到近乎不可能的開裂度,四肢向後折去,頭顱歪斜, 似身上被無數根細線操縱者的人偶。


  他雙唇緊閉, 卻從喉嚨,從腹腔中發出那非男非女,非老非少, 似帶無數重音的聲音。清晰可聞,如在耳畔:


  “我已經等了很久, 等著你們替我找到那小子的藏身地。”


  “原來, 雄劍在這裏。小子也一直躲在這裏啊。”


  漸濃的霧氣中, 晃蕩著一個個扭曲的黑影, 似是在操場上活動的學生,又似與霧氣一體的鬼物。


  黑影在霧中閃現,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褚星奇和劉副局長同時麵色一變,心道糟糕。


  劉副局長喝道:“擺陣!”


  但無數個黑影已從霧中撲出。


  那是一列列手持刀劍□□的士兵,它們的麵容是一團漆黑的陰影,不見五官,唯有眼眸中亮著兩點血紅,身上或套著藤甲,或著鐵甲,露出的四肢也是漆黑的。


  這些鬼兵速度奇快,列隊而行,訓練有素,從四麵向眾人包來。


  資深者們以背而圍一個圈,將輔助類的護在其中。


  一抹紅綾騰空而起,呼啦拉長,護在資深者們身前。


  金環震蕩,一化二,二化三,化身無數。金光所照之處,鬼兵發出慘叫,竟發生了潰散。


  但最快的鬼兵已經接近了最外圍的資深者。


  他們已經能嗅到一股臭味,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而近距離看鬼兵,便可發行,它們那漆黑的麵容竟不是實體,而是一股股蠕動著的黑氣拚湊而成。


  黑氣在它們身上糾纏翻滾,還往外發散著“觸角”,襲向最外圍的資深者。


  那位資深者隻顧著麵對明晃晃的刀劍,一時沒有注意到那發散的黑氣,被它沾上了身。


  一聲慘叫。


  有一位資深者死死地捂住手臂,他的整條胳膊都黑煙繚繞,黑氣還從他的手臂的經絡,迅速向麵部竄去。他的神態很是痛苦,麵部呈現出奇異的猙獰,一半臉陰森,一半臉驚怒。


  陰森與驚怒的表情似在爭奪他的麵龐,以至於五官扭曲。


  這一切的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一個聲音響起在他們身後:“不要碰到它們!那些黑氣才是楚王的走狗,它們一碰就會融入你們體內!”


  張玉反應過來,一伸手,一對白玉輪躍出掌心,環身纏繞冷焰與紫電青光。


  風火輪的火焰中分出一縷,衝向那被黑氣控製的資深者,火焰熊熊中,他的表情逐漸寧靜,而黑氣發出慘叫,化為無數飛灰消失了。


  但風火輪的具象化,對張玉的負擔不小,她的麵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幾分。


  劉副局長見此,立刻喝道:“盡量遠程攻擊,不能讓文本生物近身!準備,試切換槍支!”


  他們此行所有人都攜帶了小型的壓縮空間道具,內裝有槍支彈藥。


  資深者們訓練有素,立刻開始輪換,取出槍支,裝上彈藥,在最外圍的紅綾和防禦類資深者掩護下,準備射擊。


  “不行!”卻是張玉阻止了他們,她盯著那些鬼兵道:“它們,是活人!學生!”


  “什麽?”劉副局長和褚星奇都愣了一下。


  卻聽張玉道:“黑氣,實體攻擊,無效。而黑氣下,是學生,活著。不能開槍。”


  她說,那些黑氣,實體攻擊對它們沒有效果。而漆黑的陰影下,這些鬼兵的本體是活著的學生,如果開槍,彈藥會直接穿過黑氣,殺死那些學生。


  眾人看著那些鬼兵:這些東西的真麵目是這個學校裏的學生?

  這一次的資深者當中,不乏有專擅攻擊者,但是這樣一來,他們的大部分攻擊手段,包括槍支,都無法輕易動用了。


  客借著一個資深者的口說:“小姑娘說的不錯,你們如果不想殺人,不要輕易動用你們這些長管的‘武器’。”


  但短短幾句話間,鬼兵們越湧越多,已經將圍成鐵壁銅牆,逐漸縮小包圍圈。


  張玉的目光梭巡一陣,忽將目光鎖定在了那些躲在藤甲兵後的鐵甲鬼兵之上。


  它們的衣冠更華麗,鎧甲上花紋更多,體型也更高大,卻縮在藤甲兵之後,

  金光照去,鬼兵潰散之時,鐵甲的鬼兵就會發出一陣尖嘯,然後潰散的藤甲鬼兵身上的黑氣就會翻滾,驅使著它們重新列陣。


  她向眾人道:“退後。”


  資深者們長期訓練中,得到的指令都是:


  在文本世界遭遇戰中,以特質者的命令為第一優先級。


  他們下意識地依言迅速收攏了防禦圈,後撤一步。


  而張玉則將手一推,叱道:“乾坤圈!”


  分化無數的金環應聲而下,金光大漲,鬼兵們在尖嘯中分散,化作另一個隊形,以避免遭遇集中打擊。


  但如此一分開,隊伍中的鐵甲的鬼兵就暴露了出來。


  白玉輪悄然浮出,冷焰暴漲,呼嘯著撲住了幾個暴露出來的鐵甲鬼兵。


  鐵甲的鬼兵發出淒厲的慘嚎,被色澤豔麗卻冰冷的火焰裹住,所有的黑氣都化作了無根之火的“燃料”,燒成了火焰的人形,渾身變作焦炭一般。


  風一吹,焦炭寸寸龜裂,露出其下的真麵目。


  鐵甲鬼兵的麵目,竟然是一些戴著眼鏡的學校教師。


  黑氣燃盡而露出真麵目的同時,白玉輪支撐不住,煙消雲散,張玉麵色一白,悶哼一聲,唇畔湧出一絲紅色。


  而鐵甲鬼兵與藤甲兵之間的聯係,此刻也斷了。


  所有的藤甲鬼兵頓時茫然無措,變成了無頭蒼蠅,一下子散亂開來。


  那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無數疊音回響的陰冷聲音惱怒起來:“一群廢物!”


  它咆哮的同時,天上的烏雲又重了幾分,寒風驟起,整個舊瑤縣上空,有巨大的深黑影子在成型,那似是一個頭顱的形狀。


  深黑的頭顱張口一吸,無數的黑氣正源源不斷地從舊瑤縣中無數人身上浮起。


  有盯著公款,麵露貪婪者。


  有麵露嫌惡地盯著病床上的老人,伸手拔下吸氧管者。


  有拉拽著哭喊少女進了娛樂場所,麵目猥瑣者。


  那些黑氣盤旋如蟲豸苟合,匯聚為無邊烏雲,衝向被白霧籠罩的文理中學。


  而在烏雲衝到之前,客道:“跟我來,到宿舍樓裏來!”


  此時藤甲鬼兵失去了指揮,隻知道嗷嗷亂叫著瞎晃,偶爾不成形的兩三隻衝向眾人,也被資深者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繼續遊蕩。


  眾人卻心有疑慮,想到之前楚王的那幾句話,心中生了對“客”的懷疑,腳步不由一時發緩。


  客便道:“你們先跟我來!宿舍大樓那邊有我的布置,楚王的走狗一時進不來,我可以向你們解釋!”


  握著金環的少女,此時麵色仍有些發白,正擦去唇角的血跡,向他們點點頭。


  褚星奇便對眾人道:“我們走!”


  劉副局長的權限低於二人,此情此景,也別無他法,隻得選擇信任特質者,便也一道衝向右側的宿舍大樓。


  宿舍大樓門口,正有一男一女,一長一少兩人等著,男的是一個眾人不認識的,看起來斯斯文文,大概也是老師一流,年曰五六十。


  女的,身材修長,容貌美麗,望之頗有一點似天鵝的傲氣。


  張玉見過她,在幾年前的法庭上。


  她應該叫做“章亦凝”。


  此時,那男子神態萎靡,將信將疑。而那女學生,卻略帶焦急,見他們還是往宿舍大樓來了,身後跟著不成隊伍的藤甲鬼兵,微微鬆一口氣,張口發出“客”的聲音:“快點進來!”


  玻璃自動門打開,閉合,他們衝入了宿舍。門口的遊散的藤甲鬼兵驟然止步,竟然頗為忌諱,不敢再近。


  而身後的天空,漫天烏雲正以文理中學為中心,逐漸匯聚,但始終隻是盤旋,沒有真正衝下。


  此時,“章亦凝”才鬆了一口氣。


  她方才鬆氣,一道看似柔軟的白色拂塵,已經卷上了她纖細的脖子。


  它隨時可以化作無情的絞索,絞斷她的脖頸。


  褚星奇看了一眼消耗過度,一到安全的地方,就抓緊時間閉眸靠在一邊牆壁上調息,麵色尚帶一絲蒼白的張玉。


  他桃花眼微垂,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你說的,解釋。”


  他雖然常是笑眉笑眼,嬉笑怒罵,但是,在隊伍中,比起那王勇張玉,他絕不算好人,甚至可以稱得上性情怪僻。


  此時,他明顯有些遷怒。


  章亦凝道:“別動手,好好說話。這個小姑娘是無辜的。你殺了她,我也無非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而已。”


  張玉此時已經平複了肺腑內的翻滾之感,向前幾步,將手按在鏡花水月的柄上:“褚哥哥。”


  兩雙眼睛對視了一眼,白色拂塵一鬆。褚星奇眉一彎,桃花眼無辜地眨了眨,笑嘻嘻道:“我隻是開個玩笑,我是遵紀守法的人,怎麽會對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動手呢?”


  張玉卻不放過他:“褚哥哥,從來這裏,你的狀態,就不太對。”


  章亦凝撫了撫脖子上的勒痕,苦笑道:“這位小兄弟估計是被楚王影響了。”


  “楚王能讓一整個舊瑤縣的人,過去這麽多年,變成這樣冷硬心腸,自然也能影響到你們,我想,除了張玉小姑娘外,你們其他人在舊瑤縣中,應是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影響,比如,心裏的負麵情緒被放大了。”


  劉副局長說:“確實如此。”


  章亦凝又道:“你們要控製負麵情緒,否則,極容易被楚王的走狗控製。”


  張玉看褚星奇也一幅就是如此的模樣,微微蹙眉著轉開視線,問道:“醫院,學校,陷阱?”


  意簡言賅,所有人卻都奇異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經過方才的戰鬥,這個年紀最小的少女似乎隱隱成了眾人的主心骨,她問出來了,眾人便也自然而然地等著章亦凝的回答。


  章亦凝苦笑道:“這是我的錯。楚王一直以來都重兵把守精神病院,我們去的這次確實太輕易了一點,我隻顧著追問赤鼻所在,卻忘了這一點。如果精神病院作為鄭維安的葬身之所,連我們都知道要重點關照,楚王又怎麽可能不知道?盧護工是唯一在赤……在鄭維安死前大量接觸他的人,十幾年來,屢遭楚王追殺,全仰仗那古怪斧子護身,才沒有落入楚王之手。恐怕是楚王對那斧子有忌憚,便利用我引導你們,去接近盧護工,套出他的話,自己卻暗中監視。”


  他的解釋也是大部分人心中所想,

  連張玉都點了點頭。


  唯有一旁萎靡的中老年男子,聽到鄭維安這個久違十幾年的名字,猛地一抬頭,忽然老淚縱橫,喃喃道:“維安.……”


  張玉看了他一眼。


  “章亦凝”——客道:“這位是楊海林,楊老師。”頓了頓,她道:“也是當年,鄭世安生前的同事,鄭維安生前的班主任老師。”


  “我希望,由他來向你們解釋一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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