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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鄭維安的父親, 叫做鄭世安。湖南人。幾十年前支教來到浙江,娶了本地人馮曉月,就此安家落戶,一直在舊瑤縣文理中學擔任教職。十六年前, 卻離家出走,失去聯係。鄭家報警,但警方並沒有發現鄭世安的蹤跡,最終成了懸案, 不了了之。”


  “隨後,鄭世安的妻子馮曉月投河,第二天被發現屍體浮在水麵上。”


  “鄭世安的兒子鄭維安因為驟然失去雙親,打擊過度, 精神失常, 被送入縣精神病院後不久跳樓自殺。”


  “鄭世安的母親袁紅梅則於十幾天後, 被發現橫屍家中,家門緊鎖, 是餓死的。”


  劉副局長皺眉:“鄭世安十六年前為什麽離家出走?”


  手機那頭, 去調閱鄭家資料的資深者道:“據目擊者, 也就是他們的鄰居說,鄭世安是和妻子發生口角, 憤而離家。馮曉月也是因此過度自責,跳河殉情。”


  “他最後的出現地點在哪裏?失蹤時間是什麽時候?”


  “失蹤時間是……暑假。最後出現地點是他工作的地點舊瑤文理中學。”


  劉副局長問道:“他和老婆吵架後, 暑假跑去學校?”


  “是這樣的。當時舊瑤縣文理中學正在裝修操場。鄭世安是工程的質量監督, 他暑假期間還每天都還要去學校工地檢查項目質量。”


  “就在這期間, 某一日,他回了一趟家,和妻子發生一些口角,憤而離家,返回學校,聲稱要住在宿舍,和妻子分居。這是他鄰居的口供。但是學校方麵第二天也沒有看到他人,找遍學校都沒有發現鄭世安的蹤跡。詢問馮曉月,馮曉月卻說鄭世安早已離家。”


  “這是鄭世安的最後的消息。此後,他就消息全無,徹底失聯。”


  “沒有其他關於鄭家的消息了?”


  手機那頭嘩啦啦翻紙的聲音:“沒了。舊瑤縣給出的資料就這麽多。他們說因為是十幾年前的案子,舊瑤縣經濟條件比較落後,全是紙質檔案,有些已經損毀了。不過還有一些當地的傳言,說是鄭世安監守自盜,攜著項目公款潛逃。”


  又問了幾個問題後,劉副局長掛斷了電話,麵色陰沉。


  褚星奇本來和張玉一起在看另一份資料——一份以嚴肅正規的形式,做的關於舊瑤文理中學幾大怪談的調查報告。


  見同行的另一位主事人臉色不大不好看,褚星奇放下資料:“怎麽?沒有線索了?”


  此時,汽車已經從原縣精神病院,開往舊瑤文理中學。


  從原縣精神病院出來,一行人得知了十六年前鄭維安自殺的隱情,又加上早就知道舊瑤縣官員與楚王有“交易”。


  他們難免心存疑慮,經過商量,特安局打算繞過舊瑤縣政府,直奔文理中學,搞突擊,以免遭遇一些意料之外的阻礙。


  劉副局長雖然也是鶴州市的官員,但他崗位特殊,特安局直屬中央特安部。


  他的第一責任是確保特殊安全。


  這件事涉及特殊安全,就沒有必要顧及舊瑤縣和鶴州市的顏麵。


  他歎了口氣,將得到的消息告訴他們,並分析道:“我認為鄭世安失蹤一事,事有蹊蹺,舊瑤縣上下一定隱瞞了某些事情。”


  劉副局長曾經是一線的公安,慢慢爬上來,職業經驗豐富,見多識廣,後來又被調到鶴州市特安局。


  “以我的經驗,鄭世安未必是失聯,他有很大的概率是遇害了。並且,他最有可能的遇害地點,就是舊瑤文理中學。”


  “但是舊瑤縣上下鐵桶一塊,此案的資料少得可憐。。”


  褚星奇道:“劉局的想法,和三王墓的故事正好對得上。三王墓的故事裏,楚王殺死了幹將,才有赤鼻複仇,才有客為赤鼻報仇。”


  正在轎車內沉默,幾人都在皺眉思索時,劉副局長的手機又響起來了。


  “劉局,我們接到一個消息,是有人偷偷告訴我們的,說是鄭世安生前,曾有一個同鄉,也是文理中學的老師,曾和他一起負責過操場的項目監督。現在還在文理中學任教。”


  “哦?叫什麽名字?”


  “我看看……姓楊,叫楊海林。”


  *

  楊海林吃完午飯,抱著養生杯,慢悠悠地回了辦公室。


  正好碰上學習委員兼曆史課代表章亦凝來交班級作業。章亦凝放下作業,微笑著跟楊海林打了招呼,轉身向外走去。


  “亦凝啊,”楊海林叫住了她,“老師想跟你聊聊你這兩天的表現。”


  這間辦公室在比較高的樓層。


  章亦凝瞥了一眼窗外俯瞰去,正在進入校門的一群人,站住了腳,回身笑道:“老師,是我這幾天學習和工作上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


  “不是不是,”楊海林一向很和氣,他一團和氣,語言幽默,一向是文理中學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


  他把凳子拉開一張,請學生坐下:“老師是想跟你談談你最近的好的轉變。”


  “其實,你剛轉學來的時候,老師是很擔心你的。那時候,你雖然看起來非常聽話,很懂事,人緣很好。但是老師看得出來,你很看不起這裏,而且和同學們之間,沒有什麽真正的交流,隻聽得進吹捧。”


  他欣慰道:“老師當時很擔心你,你那時候是浮在雲上,看似繁花錦簇,實則一旦出現什麽別的波動,一摔下來,你接受不了,反而心態要壞,要掉到萬丈深淵。


  “老師教書這麽多年,見過不少跟你一樣心高氣傲的學生,他們跟你一樣,以前都是順風順水,自以為是‘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結果呢,一朝碰到沒有辦法繼續順下去的情況,就措手不及,無法接受,就猛然掉了下去。”


  說著,楊海林推了推眼鏡,似乎想到了什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振作精神,勉力道:

  “但是你這幾天整個人都真正平和了下來,不再浮在雲中,用網絡上的話說,就是接地氣多了。老師很欣慰。”


  章亦凝垂下睫毛,黑潤的眸子似乎閃爍了一下,柔聲道:“多謝老師,我會繼續保持的。”她好奇道:“老師,我可以聽您舉幾個例子嗎?我想聽聽,引以為戒,免得自己又驕傲起來。”


  楊海林喝了一口枸杞茶,想著自己今年就要退休了,而且打算跟著女兒一起到外地去住,章亦凝等人應該是自己帶的最後一屆學生了,便點了幾個往屆學生的名,將他們的事跡與章亦凝分說。


  “老師,那有沒有一直順風順水,由著自己心意,想要什麽,就得到什麽的例子呢?”


  楊海林沉默片刻,笑嗬嗬道:“亦凝,沒人能一直順風順水。”


  “可以啊,”章亦凝終於抬起眸子,黑梭梭的眼睛幽深如許,甜甜地笑道:“隻要是背後有人撐腰,將威脅到他的事物都鏟除掉,讓所有人都閉嘴,不就能一直順風順水了嗎?”


  砰。


  楊海林手中的保溫杯砸到了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

  他們到學校的時候,正是下午兩點,陽光最猛烈的時候。


  文理中學的學生們都還在上課。


  鎖著門的操場正開放,有幾個班的學生在上體育課。


  有的穿著校服,在賽道上汗流浹背地跑著八百米。還有的學生正在體育老師帶領下,在另一頭扔實心球。


  燦燦的陽光照在年輕稚嫩的臉龐上,連絨毛都照成了金色。汗水順著青春紅潤的臉頰上往下流,一派青春無敵的風采。


  隔著操場的鐵門望著學生們的運動,耳邊是校長不斷地介紹學校經年的榮譽,褚星奇漫不經心地笑道:“聽說貴校有幾個怪談?什麽穿藤甲的古代士兵,莫名響起的鋼琴,半夜操場的咚咚咚聲之類?”


  他一身道袍,還背著一把桃木劍談神論鬼的,校長不由尷尬道:“這個.……不過是小孩子喜歡編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褚星奇笑道:“哦,抱歉,我隻是好奇。你別看我穿著一身道袍,但是我遵紀守法,絕對不會在學校等場合宣揚宗教,我本身也是無神論者。”


  校長連忙賠笑,一邊向身後的助理打眼色。


  砰。助理手裏的手機被一位資深者奪走了。


  劉副局長和藹地笑道:“洪校長,我們隻是心血來潮,想作為客人,不影響教學地參觀一下貴校,你不必大動幹戈地請縣裏幹部過來,這勞師動眾的,別影響了教學秩序。”


  洪校長知道他們是市裏下來的,聞言,用昂貴的西裝袖子擦了擦汗,連連稱是。


  此後,便真當他們是下來突擊檢查的領導,一路上賠前請後,十分殷勤地引著他們參觀教學樓等地。


  等走了一路下來,眾人都沒有察覺任何異樣的地方,明麵上,這確實隻是一所普通的中學。


  直到劉副局長參觀校優秀教職工名單展示的時候,“無意中”中問道:“小洪啊,你們學校以前是不是有個姓鄭的老師?”


  洪校長的麵部肌肉僵硬了一霎。隻有一霎,轉眼便又變作笑容:“慚愧,我是近幾年才接任的校長,對校史還不大熟悉。知道是知道,不過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這位老師家庭出了點變故,失聯了。具體情況都是上任校長處理的,我不大清楚。”


  一位知情的資深者在背後對他撇了撇了嘴。


  哄誰呢?他們來之前就查過資料,洪家和塗家兩家,是舊瑤縣的兩大家族,還是姻親。而十六年前的文理中學校長,就是這位洪校長的親舅舅,姓塗!


  說了幾句之後,洪校長似乎平靜下來,掛著笑臉道:“學校還有一幢學生宿舍大樓,我帶幾位去參觀。”


  *

  “住口!”從來笑嗬嗬跟彌勒佛似的楊海林難得失態,顧不得灑了一地的茶水,厲喝道:“小小年紀不學好,這叫養虎為患,遲早養出叫肆虐鄉裏的禍害來!”


  “您也知道,這叫肆虐一方,這叫養虎為患。那麽,十六年來,為什麽您閉口不語,縱虎為禍?”章亦凝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瞳孔幽幽。


  對上那雙眼睛,楊海林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哪裏,麵對著什麽人,隻望進,望進那對幽黑的眸子去,記起來本以為早就忘卻的朋友的麵容,記起自己以為淡忘了多年的憤懣驚恐,激動之下,似乎要將一腔憋了多年的話倒出:“我有妻有兒,我要為了他們考慮!你以為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整個縣裏都知道!我們隻是想活命,想安穩地生活.……不是每個人都像世安一樣,有直言不晦的勇氣.……”


  “世安”兩字剛剛出口,仿佛觸動了某個關鍵詞,楊海林忽然僵住了,一動不動。


  章亦凝——客,感受到自己被從楊海林的意識之中擠出來了,後退一步,心道不好。


  但已經遲了。


  辦公室門口,一層薄薄的,冷颼颼的白霧正森然騰起。


  漏著陽光的窗戶一點一點黯淡了下來。


  *

  正跟著洪校長走往宿舍大樓的眾人,隻覺原本陽光燦爛的天色,不知什麽時候,光線黯了下來,抬頭一看,空中陰雲密布,地上一陣一陣地帶著涼意的風開始卷。


  其中一位資深者被那風吹得打了個噴嚏:“變天了?怎麽感覺比之前還冷了?”


  前方,洪校長站住了。


  他回過頭來,麵部的肌肉有點古怪,瞳孔渙散。


  他的嘴巴沒有張開,從喉嚨中,卻發出了一個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似乎帶著無數人重音的聲音:


  “是啊,變天了。”


  “因為,你們果然還是找到這裏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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