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龍戰於野
樂安州,漢王府大殿中。程庸手持火槍一躍而下,與那高個子武士對峙。
這一聲響,打破了沈鑒的幻術,也驚呆了殿上眾人。
傅文斌朝武士大喊:“巴圖魯,保護王爺!”
那武士嗯了一聲,大步朝程庸奔去,提起拳頭便砸。程庸見那雙拳頭跟銅缽相似,不敢硬接,使個鷂子翻身往旁邊一轉,同時雙手不停,片刻便將第二發子彈壓入槍膛。
眾人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他們深知程庸的厲害,萬一擊中漢王可真萬事休矣,於是同聲高呼:“攔住他,攔住他!”
這時程庸舉起槍口,巴圖魯一縱身便擋在他和朱高煦之間。程庸惱火的哼了一聲,向左閃出空當,可巴圖魯又幽靈般出現在準星前。
程庸把心一橫,恨恨道:“那就先殺你!”說罷扣動扳機。然而就在手指尚未完全壓實之時,巴圖魯閃電般欺身而近。
程庸大驚,隻見巴圖魯居然攥住滾燙的槍管用力一扳。
那火槍乃是由銅、鐵雜以其他金屬所鑄,何其堅硬,可在巴圖魯手中真如麵塑一般,頓時彎成魚鉤狀。此時程庸本不該再碰扳機,但他心中慌亂忘記收手,手指竟隨著慣性按下去。
槍彈在火藥的推動下爆發出巨大的能量。既然前方無路可走,它便另覓出路,順著火繩的缺口射出。
這便是所謂的“炸膛”。
隻聽轟的聲響,程庸的頭被炸成火球,他慘叫著奔出大殿,沒幾步便撲倒在地。
危機總算解除了。
漢王朱高煦驚魂未定,用顫抖的手指著沈鑒道:“快,把這妖人給我拿下!”
眾將尚未動作,巴圖魯便猛然撲上去,一把揪住沈鑒的衣領。
沈鑒不禁愣了,因為他在巴圖魯眼中看見無盡的憤恨。於是問道:“我得罪過你嗎?”
此言一出,巴圖魯的鼻翼微微扇動,漆黑的濃眉山峰般立起。這副模樣從沈鑒眼前中閃過,像極了某個早已遠去的背影。
他驚道:“你是……”
這時殿外一陣喧嘩,兩名侍衛斷線風箏般飛進來,身上衣甲盡裂,血如泉湧。
有人高聲道:“放了我師父!”隨後步入大殿。
來者一身白衣,不過十來歲年紀,卻目眥欲裂,怒發上指。正是日前連破兩關的師羽。
沈鑒不禁大驚:“羽兒,怎麽是你?”
師羽不顧身旁重敵圍困,下拜道:“學生擔心恩師的安危,便前來相助,幸好趕上了。”
說罷他望向巴圖魯,換了種令人生畏的語氣道:“我讓你放開老師,沒聽見嗎?”
這時眾將紛紛拔出兵刃,巴圖魯反手扼住沈鑒的咽喉,用挑釁的目光盯著師羽,似乎在說:我就是不放,你能怎樣呢?
師羽哼了一聲,突然拔劍而起。眾人眼前一花,隻見劍光閃過時,已突出重圍,將劍鋒抵在朱高煦脖頸上。這下動作之快,變故之大,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師羽用劍鋒輕輕一抖,朱高煦脖子便被劃破,鮮血如縷。
師羽冷冷盯著巴圖魯:“放了老師。這話我不會說第三遍。”
巴圖魯望了望漢王,又低頭看看沈鑒,麵露不甘之色。而此時朱高煦感受著冰冷的劍鋒,呼吸都不敢大氣,每時每刻都是煎熬,怒道道:“巴圖魯……你,你放肆……還不快按他說的做?”
巴圖魯又瞥了趴在地上的傅文斌一眼,傅文斌朝他輕輕點頭,於是他恨恨將沈鑒向前一推,自己則後撤半步。
師羽冷笑:“你不服麽?”驀的伸手抓住朱高煦後襟,將他往沈鑒方向推去,高呼:“請老師代為保管片刻。”說罷挺劍指向巴圖魯道:“來,讓我試試你的能耐。”
沈鑒抬腳踢起地上的單刀,頂住朱高煦後心。可憐堂堂漢王就這麽讓人像皮球一般踢來踢去。
巴圖魯勃然大怒,惡狠狠的盯著師羽片刻,忽然分開眾人走出去,等回來時手中多了一杆長逾丈八的大槊。
槊這種武器起源自漢代,雖有馬、步之分,可總體而言還是由於長度而不利於步戰。可巴圖魯將大槊一舞,大殿上立即卷起陣陣旋風,聲勢頗為驚人。
師羽仗著手中的墜霞劍,本可將槊削斷。但他心高氣傲,不願在兵器上占便宜,於是將劍背到身後,忽左忽右的欺身而進。
巴圖魯方才一眼便知師羽劍法無敵,被他近身隻有一死,於是抖擻十二分的精神,盡全力將師羽擋在圈外。
兩人你來我往,竟一時難分高下。
大殿中刀光劍影,城外是煙塵四起。
朝廷軍那數量龐大但行動遲緩的主力還在慢慢開動,朱瞻基便已親率騎兵及神機營精銳抵達樂安州城下。
督令官道:“陛下,是否攻城?”
朱瞻基想了想:“不急,先讓二叔聽個響兒。”
督令官立刻會意,傳令道:“神機營齊射一輪以壯聲威!”霎時間,火蛇噴薄,硝煙彌漫,彈丸貼著守城軍士的頭頂掠過。
朱瞻基看見守軍動搖,心中暗自得意,對左右道:“自古出師須有名,誰能在陣前曆數漢王罪狀,寡人給他記一功。”
隨軍而來的文官皆是些老狐狸,一聽說數落皇帝的叔叔,便支支吾吾。生怕言語間失了分寸,反倒落人口實。
朱瞻基見群臣如此,心中頗為不喜,沉下臉道:“偌大的朝廷,找個討賊之人就這麽難?”
這時隻聽一個洪亮的聲音道:“陛下,臣願往。”
眾人望去,是個年輕的禦史,唇邊微微有些胡須,看樣子還沒有皇帝年齡大。
朱瞻基拍著腦袋道:“你叫於……”
“於謙!”禦史朗聲回答。
朱瞻基點點頭:“好,去吧,朕在後麵聽著。”
隻見於謙昂首走到城下,深吸一口氣,突然大喝一聲:“咄!”
守軍嚇了一跳,他便滔滔不絕的罵道:“漢王高煦,太宗二子。性非恭順,地本凶殘。昔洪武時諸王子學於京,暴而抗上,觸怒天顏。後逢靖難,恃功驕恣,豺狼成性,虺蜴愈橫。私殺徐野驢,太宗見責,先帝因仁愛全其性命。然高煦包藏禍心,覬覦神器,罪惡深重,天地不容。既為社稷之亂臣,亦為宗室之賊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