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兵分兩路（十）
那巨人雙膝跪倒，地麵竟微微一顫。他用含糊不清的漢話道：“萬歲……萬萬歲……”
朱瞻基大奇，連連點頭：“好，就讓此人試試。若能射死阿拉坦，朕封他為千戶。”
張輔連聲道謝，對骨牙奴說了幾句蠻語。那巨人拍拍胸脯以示成竹之意，然後起身轉身離開中軍。
片刻後金鼓齊鳴，骨牙奴出戰。然而他並非單槍匹馬，而是有數百軍兵隨行。這些軍士身披鐵甲，每人都手持等身高的大盾。外圍的人左右相接組成盾牆，後方的軍士則舉起盾牌蓋住頭頂。
這樣，一個密不透風的鐵壁便築成了，它以堅不可摧的姿態保護骨牙奴緩緩前進。
兩側依舊箭如雨下，卻對這奇怪的陣型無可奈何。
盾陣行至戰場中段，忽的散開，陣中的骨牙奴不知何時已將一張巨弓綽在手裏。這弓幾乎和他人一般高，若後羿射日的故事真的存在，其弓想必不過如此。
雙方將士都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天下怎能有人拉得動如此強弓？
隻見骨牙奴盤膝坐下，從軍士手中接過一杆長矛似的箭矢。左腳抬高撐住弓身，雙手奮力向後拉動弓弦。
原來此弓需要兩頭蠻牛朝相反方向狂奔方能張開，絕非常人可用，骨牙奴雖采用坐姿，卻也是神力無敵了。
他緩緩將弓弦拉到下巴，麵上已漸露痛苦之色，弓身也開始微微抖動。當弓與人都到達臨界點時，骨牙奴驀的放開雙手，那弦響頓時蓋過陣陣金鼓在山穀回蕩，箭矢如遊龍般驟然飛出。
叛軍仰望著它飛過頭頂，朝他們的主帥阿拉坦飛去。
阿拉坦身旁的衛士大驚失色，喝道：“護駕！”紛紛擋在前麵。然而阿拉坦嚴厲的揮了揮手臂：“你們讓開！”說罷昂首挺胸迎著箭矢而立。
骨牙奴的準頭果然不差，箭矢飛了數百步，竟直直朝阿拉坦麵門而來。可阿拉坦突然放聲怒吼，猶如雄獅咆哮，居然伸手將長箭抓在掌心，而身子幾乎紋絲未動。
戰場上所有人幾乎全都驚呆，一時鴉雀無聲。
而阿拉坦從背後也拿出一張弓，尺寸和骨牙奴的不相上下。他一腳踏上城牆，青磚盡皆碎裂，雙臂引弓，喝道：“中！”
隻聽聲如裂帛，巨弓竟被他生生拉斷，可與此同時那箭矢迅雷般飛回。
骨牙奴大驚失色，瞳孔中隻有一道箭影，慌忙道：“擋！擋！”
眾甲士聞言立即組成盾牆，然而轟的一聲，長箭穿透盾牌、盔甲、肌膚、骨骼和重重人牆，將骨牙奴釘死在當場。
朱瞻基和帳下諸將見此情形大駭不已。這時叛軍陣腳移動，似有進攻之勢，朱瞻基趕忙下令道：“緩緩後撤，切勿與敵交戰。”
諸將麵露不甘之意，若是撤退，這第一仗就算是敗了。
然而這時城樓上忽然升起一麵鮮紅的大纛旗。
這麵旗與朝廷的製式不同，也絕非叛軍所有，而是來自於很久以前某段幾乎已被遺忘的歲月。它高傲的迎風飄擺，撲喇喇作響，仿佛昭示著蒼天的意誌。
旗下緩緩走出一個少年，身高不過五尺，而氣概萬夫莫當。
朱瞻基不禁一愣，麵色變得蒼白，這正是棋館中的少年師羽。他的那句話還回蕩在耳邊：“王者，當先行！”
他果然沒有食言，走在了所有人前麵。
阿拉坦也愣了，不禁失聲問道：“來者為誰？”
師羽昂然道：“我是你未來的皇帝，可惜你沒機會向我下跪了。”
不知為何，阿拉坦頭上冷汗涔涔而落，心中生出一股恐懼——這並非他能控製，而是像老鼠懼怕貓，羚羊懼怕雄獅般自然。這少年儼然就是他的天敵。
他臉上的肌肉跳了幾跳，突然閃電般拔出鋸齒狼牙刀狠狠斬下。阿拉坦的武力方才眾人已見識過，這搏命的一刀更是快如流星，寒光過處城磚朽木般被切開。
然而眾人眼前一花，師羽不知何時竟站到刀背上。
他拔出寶劍，劍身如霞光般璀璨奪目。
這把劍太美了，美到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窒息。一瞬間，阿拉坦目眩神迷，甚至忘記這是生死搏鬥。
見師羽隻輕輕一揮，阿拉坦的人頭便與身體分離開來，鮮血迸發而出。師羽將人頭接在手裏，注視雙眼片刻，然後隨手往關下擲去。
頭顱從天而降，正落在一個軍士懷中。他茫然捧起頭顱，一時不知所措。
師羽俯視眾人，傲然道：“投降吧，你們的主帥死了。”
這時後方觀戰的楊榮突然反應過來，對朱瞻基道：“陛下機不可失，宜速速進軍！”
朱瞻基如夢初醒，大聲道：“對，全軍突擊！”
霎時金鼓齊鳴，喊殺震天，雙方混戰在一起。然而失去主帥的叛軍如同無頭蒼蠅，隻略作掙紮便成潰敗之勢。一個時辰後，朝廷軍占領無棣邑。
等朱瞻基登上城樓，師羽早已不見蹤影，隻剩大旗飄舞。
“旗是風裏的火，它會把朕的天下燒掉……”朱瞻基仰起頭喃喃道。
這時楊榮氣喘籲籲的爬上城牆：“陛下，關內物資已盡數收繳，糧草也在清點當中，估計不下三萬石。”
三萬石可不是小數，足夠全軍人吃馬喂一個月，然而朱瞻基臉上並不見喜色，隻是淡淡道：“哦，知道了。”
楊榮小心翼翼的問：“陛下，那少年是誰？”
朱瞻基不由自主的攥緊拳頭道：“也許是將來和朕爭天下的人。”
楊榮不禁愣了：“陛下這是何意？”
驀然間金鈴聲響，打斷君臣對話，背插雉雞尾的傳令兵奔上城頭大聲奏報：“陛下，前方來報：白衣少年到新關斬將奪旗。太守奉印綬請罪，現大開城門以待天兵！”
周圍一眾將領盡皆失色，低聲議論白衣少年的身份。唯獨朱瞻基顯得十分平靜，說道：“眾位愛卿，咱們快點趕路吧。若去晚了，功勞可就讓人家搶光了。”
眾人都聽出了皇帝的不快，於是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言語。朱瞻基走到大旗旁邊，突然沒來由的暴怒，一拳打在旗杆上，喝道：“還立著它幹嘛？給我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