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6
0166 坤寧成飛龍提楹聯, 別情始延之道訝異
自打東太後搬出坤儀宮之後,皇帝就下令修葺舊宮,兼之改坤儀為坤寧, 順帶著連乾元宮也一並修繕改名。這兩座宮苑在整個紫禁城中處於核心位置, 屬於重中之重。到底是帝、後的寢宮, 要說住得多舊完全是無稽之談, 相反, 這兩處時時刻刻都有人加以修補, 是以常用常新。
但是皇帝有心想將過往抹去, 想要給黛玉一處全新的宮苑。故而除了大體房屋格局沒改動之外, 其餘一應事務全部都換了。
乾清宮和坤寧宮的修繕圖紙都是皇帝親手畫的,若有心人往返兩處幾次就能發現,除了明間之外, 兩人的寢室幾乎一樣, 坤寧宮完全是按著乾清宮的規製來修葺的。
皇帝一邁步進坤寧宮,就覺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小時候一直住在這裏,直到太皇太後將他領到身邊。孩提時的記憶實在清晰得過分, 乃至他長成之後鮮少至此, 也依然能記得原先一草一木生長的位置。
“這裏原本有一棵石榴樹、一棵桂花樹, 再前邊還有一叢牡丹。”皇帝一手摩挲轉動著指間的扳指, 一手指向正殿前方,丹陛之下。
過於思念黛玉令他產生了錯覺,就像是領著黛玉一齊來看她未來的宮苑一樣。直到奚世樾小心翼翼地稱讚他記性好,他才有種清醒過後的失落感。黛玉並不在身側,她還遠在蘇州沒回來。他說這些話, 不會有人溫聲細語地應和, 唯有奴才再三思忖的誇耀。
“罷了。”皇帝一時失笑, 悵然若失地收回手往裏去。他是真的有點想皇後了。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可知內廷更不可一日無後。
她一走這麽些日子,讓他整個人都覺得空落落的。圓明園徒有水光山色,卻太大太空。合心意的人不在跟前,哪怕是仙境也沒心思賞玩。
坤寧宮裏一應事務都是新的,屋子才刷過,抱柱隱隱透出漆味。明間正中懸了匾,寫著“德洽六宮”。除此之外,就是東暖閣裏辟出的一間小室,皇帝為此取名“長春書屋”。其他的匾額都暫且空著,等他想出好的,再一一懸掛上去。
皇帝著重看了長春書屋,因為對此有所期盼,甚至還心情大好地和奚世樾說玩笑話:“娘娘通詩書,又好作詩取樂。別的地方尋常些,這一處必得合她心意才好。”
奚世樾上前推開隔室的木屏風,看著很高興的模樣,滿臉笑意地回話:“天底下再沒有比皇上更明白娘娘心意的了,這都是按著您的意思布置的,您若瞧了好,娘娘一定也喜歡。”
這句話顯然大大取悅了皇帝,唇角竟悄然浮出笑意來。長春書屋靠著東邊的大玻璃窗,看著幹淨明快。窗欞前擺著南天竹,蔥綠的枝,配上赤紅鮮潤的天竹豆,看著很喜慶,卻並不俗氣,反而顯得文雅。
奚世樾見他目光落在上頭,便道:“這是花房特意送來的,說是意頭好,有好運、平安的意頭。”
宮裏講究個好兆頭,什麽事都得往那上麵靠攏。皇帝是不信神佛的,可在這上頭也無法免俗。
他點了點頭,倒很喜歡的模樣:“既這樣,就叫他們常擺。養心殿的三希堂,還有九洲清晏的清暉閣也都擺上。”
書桌旁擺著連翹和古紅梅,現在還不到季節,都還沒開花,隻能瞧個綠意。
皇帝細細瞧了一回,甚至連抽屜都打開看了,卻仍覺不足,因道:“仿佛是少了些東西。”
少東西了?奚世樾心裏覺得奇怪,來來回回看了一遍,還是沒發現少了什麽。就是想著皇帝和黛玉都看重書房,坤寧宮才修葺完,奚世樾就找了個不當值的時候先來看了一遍,缺漏的也都補足了。可眼下皇帝卻說,還缺東西。
奚世樾實在想不出來了,隻得欠身頗慚愧地說:“請皇上示下。”
“研墨。”皇帝摩挲了下指尖,繞到書桌後。桌上有鎮紙壓著宣紙,但墨硯和墨錠都是簇新的,筆倒已經開過了。皇帝命奚世樾研墨,自提筆往紙上落下兩行楹聯。
幾乎是一蹴而成的,沒有半分遲疑。皇帝顯然對此很滿意,寫完之後還拿指頭指著,輕聲念了一遍:“無不可過去之事,有自然相知之人。[1]”
奚世樾不通詩文,故而低著頭沒說話。一旁周來運卻像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笑著捧皇帝道:“皇上真是文采出眾,令人歎服。”
皇帝隨手把筆扔到桌上,睨了他一眼,譏笑道:“你也懂文采?”
這才叫馬屁拍到馬腿上,真夠丟人的。周來運猛地低下頭說不出話,奚世樾忍不住笑,周來運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悄悄地抬頭瞪了他一眼。
甭管他心裏多不高興,總之沒人在乎。奚世樾早準備下一茬的差事了:“奴才這就交代他們製成楹聯,就掛在長春書屋的書桌後頭。”
要不怎麽說他是皇帝跟前第一得用的人,皇帝沒開口,他就能猜到主子想幹什麽,這才叫本事,一般人真學不來。
周來運實在忍不住,趁著皇帝出坤寧宮去交泰殿的時候拉著奚世樾落後一步。
“奚大總管,老哥哥,你可不能藏私。你我同為禦前的人,怎麽著也得相互扶持不是?”
奚世樾放慢了腳步,一雙眼睛斜睨他,看著很不上眼的模樣,慢悠悠地問:“什麽事?”
“我說,你是怎麽猜到皇上想在長春書屋裏掛副楹聯的?我仔細聽著,皇上可沒開過口。”
“什麽事都得等主子開口,那要我這奴才幹什麽使?”奚世樾煞有其事地探了探袖口的灰,“我自小跟著皇上,不是吹牛,皇上眉毛動動,我就能猜著怹老人家是要喝茶還是吃點心。你想學這本事?還早著呢,再等個八|九年罷。”
“你這……”
奚世樾不理他,拂塵往胳膊肘上一搭,緊跟著皇帝的腳步去了。管周來運在後頭是什麽反應,吃飯的本事,哪那麽容易教給別人。
他沒聲息地露出諷笑來,哪怕周來運跪地叫他幹爹,他也不能告訴他。
交泰殿雖是獨立的宮苑,卻和坤寧宮一樣,隻屬於皇後。皇後的日常起居都在坤寧宮,若閑暇無聊了,想召兩個妃子說閑話,這得在坤寧宮。可若要料理六宮瑣事,如召見朝中命婦,這就得鄭重其事地在交泰殿。
是以交泰殿也是皇後的身份象征之一,鳳印、金冊等物都在交泰殿的東暖閣裏擱著。
皇帝徑直往東暖閣裏去,這裏的一應陳設也都已布置妥當,皇後理事若困倦,也能在此小憩片刻。
東暖閣裏置了自鳴鍾,就在自鳴鍾和牡丹梅瓶之間,以明黃玉盤托著一樣東西,上頭還召著大紅的蝶紋織金緞。
奚世樾引著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上頭:“皇上,這是造辦處新製的鳳印,照著您的意思製成的。奴才掀開了您瞧瞧?”
大慶的皇後曆來用的印都一樣,但這次皇帝特意讓造辦處為黛玉新製了一方印,借此表示前所未有、獨一無二。
皇帝先是點頭,見奚世樾伸手要去揭,卻又反悔了:“先不瞧了。”他頓了頓,輕咳一聲:“等皇後回來,朕和她一起看。”
有些東西就得兩個人一起看才有意思,夫妻之間的事,先跟個奴才看了算怎麽回事?說來這鳳印雖是他畫的圖紙,但真正做出來了他還沒見過。這麽想著,心裏也有了期盼,越發希望黛玉快些回來了。
皇帝看完交泰殿就回了圓明園,至於自己的乾清宮,也不知是沒工夫還是不想看,總之是一眼都沒看。皇帝心裏有自己的主意,為了表達對太上皇的敬重和敬仰,至少在太上皇崩前,他是絕對不會住進乾清宮的。
回園子後,他照例去給太皇太後請安,陪著說了一回話,便往清暉閣來,想要給黛玉寫信,告訴她坤寧宮已經建成,就等皇後入住了。
才把信交到錦衣衛手裏,忽有人來回,說是左相陳居安來了,有要事要回稟,眼下正在正大光明殿候著。
皇帝於是移步來見,卻見不止是陳居安,竟連孫紹先也候在此處。皇帝心感詫異,但看兩人的神情,卻又不像是十萬火急的政事。
因而邁步進去,挑眉道:“什麽事,竟要勞動你們兩個?”
兩人要行禮,皇帝隨手叫蠲了,又命他們坐。自在寶座上坐了,先問陳居安:“說罷。”
“這……”陳居安看了眼孫紹先:“不知孫大人有何要事,還是請孫大人先說。”
兩人竟然還不是為了同一件事來的?
皇帝越發覺得有趣了:“既然這樣,延之,你就先說罷。”
孫紹先看著精明,其實骨子裏懶得很。不是生死攸關的事,他絕不會在休沐的時候覲見。照著他從前的說法,有這工夫,倒不如在家裏陪夫人說話有趣些。是以皇帝對他要回稟的事相當好奇。
孫紹先的笑意難以用言語形容,像是很無奈,又透著股訝色:“皇上,英格列的溫澤爾王子往賈府去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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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不可過去之事,有自然相知之人[1]:乾隆皇帝寫在隨安室裏麵的一副楹聯,據說大概率是寫給富察皇後的。
溫澤爾王子想要娶的是探春,探春跟著他去了海外,但他不是探春的官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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