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8

  0118 拋榮華出世欲修道, 棄嬌女求去謀後路

  宮裏忌諱說“死”這個詞,宮女們尚且知道避諱,知書循禮的後妃更是如此。眼下淑妃全然不顧, 顯然是已存死誌。她是東太後的外甥女, 這些年能坐到淑妃的位置上, 全憑著這份光彩。如今東太後調轉槍頭來害她, 若隻是她自己也就罷了, 但她是個母親, 牽扯到了榮壽公主, 她豈能與東太後善罷甘休?今日抱著榮壽公主過來, 分明是想要把這事鬧大,要與東太後魚死網破了。


  黛玉也知道,淑妃一族的榮辱全在東太後一念之間, 黃氏和水氏休戚相關。但東太後卻觸碰到了淑妃的底線。


  淑妃說了句讓人深有同感的話:“沒有哪個母親舍得割舍自己的孩子。”


  “興許沒你想得那樣糟, 想想以後……”黛玉不知該怎麽勸她,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句話。


  然而這樣一句話, 對於淑妃而言, 卻已經足夠了。


  “那日娘娘送玉姼過來, 我見玉姼親近娘娘, 就知道娘娘一定是個溫柔和善的人。”提及家中幼妹,淑妃終於露出今日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娘娘別看玉姼呆呆傻傻,但她很知道好歹,就愛和沒壞心腸的人一處玩。我憑著東太後力薦保全才做了淑妃,如今撕破臉, 難道還奢望平安無事?”


  她使的是傷敵一千, 自傷八百的殺招, 揭穿這事,東太後沒法好過,她當然也不能再平平安安地做淑妃了。即使皇帝和黛玉寬容留下她,她也沒那個臉麵。


  淑妃眼中含淚,盈盈朝太皇太後望了眼。太皇太後歎息一聲,疲憊不堪地靠到大迎枕上。


  “說說罷,你想怎麽辦?”


  東太後戕害皇嗣,這不是第一次了。太上皇念著從前的情分,她毒害廢帝的事就當不知道,盡數隱瞞了下來。卻間接養大了膽子,連今上唯一的子嗣都敢下手。皇帝和她可沒什麽情分可言,知道了這事,不死也得將她終身圈禁。東太後的結局幾乎已經注定,淑妃要將榮壽公主托付給太皇太後和黛玉,顯然也已經料想到自己日後如何了。


  “掌嬌……”淑妃依依不舍地望向榮壽公主,苦笑著說:“有我這樣的母親,隻會令她蒙羞。我從前做了許多錯事,現如今想起,深覺悔恨。我願自請出宮修行,為國祈福。從此斷絕塵緣,不再入世。”


  “你這又是何必?”太皇太後向來不喜歡她,覺得她蠢笨,不夠剔透玲瓏。叫東太後教著,看起來聰明,實則俗氣。可眼下卻真正對她生出了幾分不忍:“就是瞧著公主的麵,皇帝也不會過分苛責你。”


  “辛苦積攢的臉麵和情分,難道就為我而消耗折損嗎?我在宮裏一日,皇上就會記著水氏和黃氏的錯處一日。與其如此,不如讓我一個人去外邊,掌嬌能有老祖宗照拂,我就心滿意足了。”


  皇帝不會缺孩子,這時候就得看孩子是從誰肚子裏出來。皇後的孩子自然不必擔心,一出來就是中宮嫡出。看著皇帝的架勢,眼下都如此,將來一定越發愛若眼珠。隻是可憐她的掌嬌,小小年紀就要受磋磨,還得因大人做下的錯事而蒙受冷眼。


  黛玉蹙眉勸道:“皇上疼愛公主,你竟是白操了這份心。”


  淑妃唇角噙著一抹笑,朝她搖了搖頭。忽而起身走到黛玉跟前,屈膝跪坐到腳踏上,推搡著熟睡的榮壽公主,想叫她起來。


  “掌嬌醒醒,咱們可不能再睡了……”


  榮壽公主不知怎麽,叫推著也不醒,仍舊沉沉酣睡著。黛玉正要開口,卻見淑妃麵上閃過痛色,褪下發間的花簪,手起簪落,竟狠心在榮壽公主手臂上紮了個傷口。


  “你這是做什麽?”黛玉看得心驚肉跳,隻當她是叫東太後逼瘋了,立刻抱著掌嬌起身,作勢要遠離她。


  經此一下,掌嬌終於醒轉。哼哼唧唧地哭出聲來,揉著眼睛要找母親。淑妃心如刀絞,頓時淚如雨下。下意識伸手要去抱,不知怎麽,手伸到半路,卻又收了回去。


  “掌嬌她……近些時候總是這樣,精神好起來能一天一夜不睡覺。有時又隻知道昏昏沉沉地睡覺,叫不醒推不動。前兩日我當她沒了,禦醫來紮了針,她知道痛了,才醒過來。”


  當時隻是覺得古怪而已,乳母說出了實情才知道,竟然是寒食散在作怪。難怪掌嬌一時冷一時熱,高熱長長久久地不退,有時還說些亂七八糟的胡話。


  黛玉也猜著是寒食散導致的,低頭看懷中小聲哭泣的小姑娘,著實心疼起來。


  “掌嬌乖,聽話,不哭了。”淑妃不抱掌嬌,就隔著兩三步安撫她。興許是聽到了生母的聲音,掌嬌又素日乖巧,哭泣聲便漸漸止住了。


  淑妃口吻中透著請求:“娘娘,放掌嬌下來罷。”


  “這……”黛玉擔心她病得厲害,恐怕不能站穩。


  “不妨事,放下來罷。”


  見淑妃堅持,黛玉隻得傾身放掌嬌下地。掌嬌果然站立不穩,踉蹌著往前衝了兩步。黛玉忙伸手要扶,卻見她眼疾手快,撐在繡凳上穩住了。


  淑妃蹲下|身看她,目光中藏著千言萬語,卻不能說出口。她沒伸手去扶,隻是蹲在她跟前,長長久久地凝望她。


  淑妃強忍著心頭劇痛,佯笑道:“掌嬌,你聽話嗎?”


  掌嬌才哭了一場,一雙眼睛紅通通,裏頭還有沒褪去的水汽,瞧著真是可愛又可憐。她懵懂無知,歪了歪頭,像是不明白,為什麽母親不來抱自己。


  “母親問你話,你聽話嗎?”淑妃又重複了一遍。


  她這回聽明白了,努力點了點頭:“掌嬌聽話。”


  這樣小的孩子,已經知道用乖巧懂事來討長輩歡心了。黛玉初見她的時候,她還靈動活潑,有些小任性。可是那些靈氣全沒了,隻剩下唯唯諾諾,和一雙充滿探究和膽怯的雙眼。


  “我此時此刻說的話,你都得記住,一輩子不能忘記。”


  她年紀實在太小,還不明白一輩子是什麽意思。但她還是煞有其事地點頭答應了:“但請母親吩咐。”


  淑妃深吸了兩口氣,努力想讓唇角揚起的弧度柔和一些:“母親從此以後不能再照顧你,你得跟著老祖宗和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從今日起,就是你母親了。你要聽娘娘的話,就像聽我的話一樣。”


  “皇後娘娘來做我的母親?那母親要去哪裏?”


  麵對孩子天真無邪的疑惑,淑妃心中充斥這無可言說的悲痛和淒涼。她該怎麽解釋?對著她幹淨的眼眸,說出那些醃臢事嗎?


  “掌嬌不是說了,會聽話嗎?母親說什麽,你聽著就是了,不許問緣由。”淑妃忽而伸手,卻不是抱她,而是在她後背上重重推搡了一把,將她往黛玉的方向推。


  掌嬌年紀小,又正生病,被她這麽一推,踉蹌著往前撲去,磕磕絆絆地跌到黛玉腳跟前。小孩子痛了難免要哭,但她哭也不敢大聲哭出來,小手握成拳頭抵在眼睛上,發出細微的抽泣聲。


  黛玉心疼不已,忙伸手抱她起來。抬頭那一瞬間,卻見木屏門前站著一道明黃色身影。皇帝麵色冷白,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已經聽了多久。


  被黛玉發現,他才終於邁步過來。不理會跪坐在地上的淑妃,徑自將掌嬌從黛玉手中接過。他抱孩子還有些生疏,托著掌嬌顛了兩下,聲音中摻著刻意的柔和:“掌嬌,瞧瞧朕是誰?”


  掌嬌淚眼朦朧地張開眼一望,見是皇帝,立刻摟著他的脖子嗚咽直哭,含糊不清地喊:“父皇!母親不要我了,要把我送給皇後娘娘……”


  在這一刻,皇帝品出了另一種疼痛的滋味。原來作為父親的疼痛是這樣的,女兒的眼淚像岩漿,滴在心上,瞬間就能腐蝕血肉。


  “不是送,是多一個母親疼你。”皇帝的手微不可見地發抖,但他卻還得露出溫和的笑容。至少不能是現在,不能嚇到掌嬌。“你母親不是就在這裏?她最愛掌嬌,怎麽會把掌嬌送人。乖,不哭了。抬眼瞧瞧皇後娘娘,這是你喜歡的林姨,她從此就住在宮裏了,和朕一齊疼你。”


  皇帝的話在掌嬌耳朵裏就是權威,她果然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黛玉。


  黛玉被她這一眼看得心尖都疼了,含淚去握她的小手。那樣小,自己三根指頭都能握住。


  “掌嬌,我是你母後。”


  是母後,而不是母親。在孩子心裏,母親的地位至高無上,永遠沒人能夠取代。


  掌嬌被這一來二去地攪得茫然又混亂,叫哄著叫了聲:“母後……”便靠在皇帝脖頸出,打了個哈欠沉沉睡去。


  皇帝又等了一刻,才確定她睡熟了。一手捂住她的耳朵,朝外喊奚世樾進來。托著掌嬌送到他手裏,轉動著指腹間的扳指,沉聲交代:“備車,叫閆永安即刻把榮壽公主送到頤和園。”


  送到頤和園?太上皇和西太後跟前?

  淑妃心跳加劇,聲音沙啞地喊:“皇上!您這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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