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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驚馬

  大唐盛世,九州三十六府。人、鬼、妖、仙並存,共享炎黃厚土。


  安平鎮,不過是瓊漿府邊陲的一個小鎮,卻也是大唐界東最遠端的一個小鎮,和齊明山遙遙相對,齊明山上的路向東一路延伸,直通十萬大山。


  時逢盛世,國泰民安。就連大唐邊陲的小鎮都擠滿了人群,時值正午,烈日高照,路上的百姓渾身冒汗,卻也掩蓋不住那份生氣和街上的叫賣。


  安平鎮屬於大唐的邊陲小鎮,向外通通向廣袤山林,向內通則通向霸州瓊漿府。雖然小鎮偏僻,但是經貿卻極其繁盛,往來十萬大山搜羅天材地寶的奇人異士總會在安平鎮落腳,而想采買天材地寶的富商也總會來安平鎮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正巧從十萬大山尋寶回來的遊俠兒,從他們手裏買些中意的異寶。


  所以安平鎮雖然偏遠,卻是大唐數得上號的富饒小鎮。


  鎮子富饒了,來往的商客自然就多,甚至還有人不遠萬裏地舉家遷到這裏落戶,做些小生意,卻也比別的地方掙得多的多。


  林一行走在略微擁擠的人群裏,雙眼充滿了興奮和新奇,就連好些日子都鬱鬱寡歡的啾啾都瞪圓了眼珠子,支著稚嫩的翅膀站在林一的肩頭左顧右盼,啾啾地叫著。


  鎮子繁華,小商小販無數,從鍋碗瓢盆到刀槍劍戟應有盡有。商販之間間隔不過十米,這家吆喝得響亮,那家的嗓門就自然更大,再配上一群看著街頭賣藝的藝人雜耍而起哄的叫好聲,湊成了安平鎮人聲鼎沸的氣象。


  林一的身材本來很高大、壯碩,但是此時扔在人群裏也隻是略微顯眼了一點而已。第一次來到這麽熱鬧的小鎮,這麽熱鬧的市集,林一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自己剛看到一家賣風箏的,啾啾就用嘴巴輕輕啄林一的耳朵,告訴林一那邊還有一家賣麵具的……


  不時地被各家的吆喝吸引過了目光,又不時地被各式各樣的店家勾起了心弦,林一隻覺得就連擁擠的人群,和不時地碰撞自己肩頭的行人,都是那麽的可愛,那麽的熱誠。此時的林一早就把八爺莫名的失蹤拋到了腦後,全身貫注地盯著一家寒氣氤氳的攤位。


  時值孟秋,雖然已經過夏,但是秋老虎的滋味更讓人難捱。在這個季節如果能賣上一車西瓜,或者一桶冰鎮的酸梅湯,那自然是大賺特賺。在秋老虎的季節,一切和寒氣能夠沾上關係的瓜果冷飲,都是大受歡迎的。


  不過林一眼前寒氣氤氳的攤位賣的不是西瓜,也不是酸梅湯,而是一種在冬天的街頭巷尾常見小販推車賣的零食——糖葫蘆。


  秋老虎的季節,和糖葫蘆格格不入,但是那紅紅的果子和沾染著寒氣的糖漿,卻是吸引了集市上眾多人的眼球。試想一下,在酷暑難耐的天氣裏,能夠吃上一口冰冰涼、酸溜溜,生津止渴又讓人渾身舒坦的冰糖葫蘆,怕是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細孔都能舒坦地展開罷?


  望著糖葫蘆攤前人頭攢動的景象,林一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大熱天裏望著冰糖葫蘆何異於望梅止渴?林一隻覺得嘴裏一下子就分泌出了滿滿的口水,由不得自己不掏錢買上一根糖葫蘆打打牙祭。更何況肩頭的啾啾順著林一的目光也看到了冰糖葫蘆,雖然不知道那是何物,但是靈覺天生出眾的啾啾一瞅就知道肯定好吃,此時正在林一的肩頭跳腳,啾啾地叫著。


  無奈地瞅了肩頭的啾啾一眼,心裏嘀咕著自己什麽時候淪落到和一隻傻鳥吃同一碗飯的地步了。但是林一還是老老實實地從懷裏掏出了四五個錢袋,打開了其中一個,掏出幾枚銅板握在手裏,打算也順著擁擠的人群擠到前麵去買一根冰糖葫蘆。


  錢袋是林一出山前,各位爺爺偷偷塞給他的,爺爺給的東西可不允許小輩推辭,林一剛露出想推辭的表情,老頭們就集體瞪眼喊道:“怎麽的?要出山了,翅膀硬了,爺爺的話不聽了?”林一無奈,隻能苦著臉收下了各位爺爺的厚愛。


  雖然一直住在山林裏,但是村子不封閉的特性還是讓林一知道了很多山外的事情。大到修仙道上的三宗五門和國家氣運,小到挨家挨戶的柴米油鹽和鍋碗瓢盆。所以林一雖然沒買過東西,但是心裏卻隱約對每樣事物都知道個隱約的價錢。在他的印象裏,他記得當初老村長遞給自己一根糖葫蘆的時候,好像提到過花了一個銅板,不過那時候林一的年紀還小,有些記不清了,所以林一掏出了五六個銅板握在手裏,琢磨著買個糖葫蘆怎麽也夠了。


  林一吃過糖葫蘆,隻吃過一根,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他至今還記得,那是老村長在他很年幼的時候出山過一次,半個月後就回來了。老村長出山去幹什麽林一不知道,他隻記得那根紅彤彤的冰糖葫蘆給自己的童年染上了一抹不尋常的記憶。


  到底是嘴饞了,還是想再嚐一次那記憶裏的味道,還是有些想老村長了,林一心裏不知道答案,也沒去多想,隻是臉上掛著淡淡的回憶笑容,順著人群往前擁。


  不過擁著擁著,林一前麵的人呼啦一下全散開了。正沉浸在童年回憶裏的林一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不明所以地朝身前原本熙熙攘攘、此刻卻空蕩蕩的攤位納悶地瞅了瞅,卻和一臉惶恐地攤主瞪了個大眼對小眼,攤主一邊把身前賺的銅板往一塊布上劃拉,一邊對林一大聲道:“快走啊小兄弟,不要命了啊?”說完把包著錢的布胡亂打了個死結,往自己的懷裏一踹,掉頭就跑。


  林一這才聽到遠處傳來了一聲清脆而焦急的聲音:“那個大個子,前麵的那個大個子,你是呆頭鵝麽,快閃開啊,馬驚了。”林一聞言一轉頭,嚇了個激靈,就連啾啾都在他肩頭跳了個高。


  隻見遠處一輛三匹馬拉的大車正朝著自己這條路衝來,三匹馬看樣子都驚到了,一麵仰頭晃著腦袋不停地嘶鳴,一邊沒命地衝著自己跑過來。馬上的車夫咬著牙死命地拽著韁繩,卻沒有絲毫的作用,用哭腔大聲詛咒著:“這著了瘟的畜生啊,當初就該一刀給它殺了,哪還有今天這倒黴的日子啊。”


  馬兒哪能聽懂車夫的喝罵,隻是更用力地甩著頭,掙紮、跳躍、蹦躂地跑著。從車廂裏探出了一個圓潤潤的腦袋,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眼睛和腦袋一樣圓,盤著侍女們常用的發式,一張嬰兒肥的臉上都是焦急,衝著車夫喊:“福伯,你快想想辦法啊,可不能傷了小姐……哎,那個呆頭鵝,你可是要急死個人麽?怎麽還不跑,馬兒驚啦,要踩到你啦。”


  林一聞言愣了愣,然後左右看了看,隻見自己周圍幾丈之內都沒個人影,遠處倒是圍了一群人對自己指指點點的,大多數人都一臉焦急地衝自己直擺手,什麽“傻小子快躲開啊”“快跑啊”“你是不是嚇傻了啊,找死呢?”的催促不絕於耳。林一這把踏實了,確定娃娃臉嘴裏的呆頭鵝說的是自己了。


  不過林一是山裏人,從小心裏就養成了質樸、厚道的自然之心。哪怕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林一也斷然不會見死不救,更何況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是林一自問自己似乎能夠解決眼前的這番難題。


  衝著對自己直擺手催促自己躲開的人群咧嘴笑了笑,林一凝神靜氣,雙腿分開微微半蹲,兩眼緊緊地盯著衝著自己飛奔而來的驚馬,眼裏全然沒有車夫惶恐的眼神和娃娃臉一臉的不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三匹驚馬和林一著了個正麵。


  隻見林一大喝一身,身子猛然後彎,順著驚馬的去勢一把抓住了韁繩,然後腿一用力,翻身上了馬車,和福伯坐了個並肩。


  先不說林一治沒治住驚馬,但是這一手漂亮的身段就迎來了一片喝彩,林一轉頭咧嘴,對著一臉詫異的福伯說:“大叔你先進車廂,這裏交給我吧。”福伯回過神來,咬牙道:“不行,我非得好好治治這瘟馬,更何況小姐在車廂裏……”福伯的話沒說完,娃娃臉就掀開了車簾對福伯說:“福伯,小姐讓你進車廂嘞。”說完娃娃臉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一,清脆道:“喂,呆頭鵝,我家小姐說了,你要是能治住這三匹瘟馬,定要好好的賞你。”


  娃娃臉話音剛落,車廂裏就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嗬斥:“小丫頭想挨板子了吧?怎麽和這位公子說話的?呆頭……好沒教養,趕緊和公子賠個不是。”娃娃臉聞言一吐舌頭,毫無誠意地對林一說:“喂,呆……這位公子,憐兒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啦。”林一聞言嗬嗬一笑,全然不在意。


  車廂裏清脆但又夾雜了一絲柔儂的聲音又開口道:“福伯,此番關頭也不比計較主仆那些虛名了。您是看著我長大的,算是我長輩,難道你讓柔兒要看著你遇險不成?”頓了頓,車內的小姐又開口道:“這位先生,此番若是能助柔兒脫險,柔兒定有重謝。若是實在沒法子……那也是柔兒的命,看先生的伸手自保必然無虞,若是實在治不了這瘟馬,先生棄車自保便是,柔兒同樣深感大德。”話音剛落,卻聽到娃娃臉在車廂裏嘀咕道:“這呆頭鵝看上去又傻又呆的,怕是……”話沒說完,就被自稱柔兒的女子小聲嗬斥斷了。


  福伯聽完柔兒的話皺了皺眉頭,手上拉著韁繩的力氣沒有鬆,咬著後槽牙哼哼道:“小姐,這可不行啊,哪能讓……”話沒說完,林一就笑嗬嗬地拽住韁繩對福伯說:“大叔,沒事兒的,我來。”福伯隻覺得手裏的的繩子一鬆,原本繃得緊直的韁繩居然被林一全盤接過了力道,自己手裏握著的這段韁繩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力道的存在了。


  福伯又是一頓驚詫,心裏琢磨著林一能有十五六歲?在自己眼裏毛都沒有脫幹的小崽子能有這麽大的力道?不過好在大唐修仙之氣盛行,雖然飛天遁地的修仙之人不是經常能夠見到。但是相對的,民間習武之氣也是氣焰高漲,若是說那個武館或者哪個門派的天賦弟子在林一的這個歲數,怕是本事要比自己大很多吧?


  誤把林一當作某個山門天賦極高,被門中長輩特意栽培的弟子。福伯心裏倒是放下了那最後一點別扭,琢磨著自己終歸是個車把式,可別給人家少俠添亂了。於是乎福伯放心地把手裏的韁繩鬆開,把馬車全權交給林一駕馭,衝著林一拱了拱手道:“小兄弟多加小心,老頭子就不添亂了,等事後無論如何都要請小兄弟賞臉,老頭子做東,咱爺倆喝一壺去。”


  這下可把林一別扭壞了,這麵想拱著手吊書袋子,這邊卻沒法放開手裏的韁繩,隻能一臉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衝福伯說:“好說,好說。”看著林一別扭的臉色,福伯還以為是自己引得林一說話分心,打擾到了林一,嚇得其餘的話也不敢多說了,掉頭就拱進了馬車裏。


  這韁繩一到了林一的手裏,力量比著福伯大了何止十倍?三匹受驚的馬雖然依舊跳脫,但是衝撞的速度卻是慢了許多。圍觀的百姓都是明眼人,怎能看不出是林一一膀子的力氣壓得馬匹舉步維艱?都在遠處扯開了嗓子高喊:“好漢子。”“好個神力。”


  林一吊書袋子的念頭又上來了,想轉圈作揖說點什麽,卻最終隻能咧著嘴滿臉的哭笑不得。


  這下子林一可憋了一肚子的氣。好容易從八爺那學來了不少文縐縐的話,正想讓人家看看咱山裏的少年也是翩翩公子來著,怎知這三匹不開眼的畜生偏偏給林公子搗亂,讓林公子有書袋子吊不出來,這可犯了林公子的忌諱。


  打眼瞅了下四周,林一的眼睛一亮。隨機卯足了力氣高喝一聲,胳膊上的青筋血管暴起,三匹馬的前蹄高高拋起,林一卻是憑著一身的力氣讓三匹受了驚嚇的馬在原地止住了步伐。少不得的,遠處又是一通驚叫和喝彩。不過林一此時卻沒了別的想法,渾身的精神都放在了眼前的三匹畜生身上。


  林一突兀地從馬車上一躍而下,鬆開了手裏的韁繩,三匹馬兒猛地向前竄了三丈。這個空隙裏,林一手拽著韁繩的末端,身子靈巧地往路旁一躍,一手抄起了一個攤位上的弓箭和箭壺。然後握著韁繩的那隻手手腕連續畫了幾個圓圈,把剩下的韁繩繞在自己的手腕上,林一又是一聲大喝,繃緊了韁繩,彎腰自自己的靴子裏抽出了一把匕首。


  林一用盡全身的力氣彎腰,三匹馬的前蹄又是高高地拋起,馬蹄還未落下,林一手纏韁繩的手環了一個大圈,手裏緊握的匕首輕鬆地割斷了韁繩和馬匹與車廂之間的連鎖,之間車廂微微一沉就要墜下,林一眼疾手快地橫跨一步,肩頭穩穩地頂住了落下的車廂。


  三匹受驚的馬沒了韁繩的束縛,自然更無拘無束地撒野往前跑,眼瞅著就要把整個市集都要攪得天翻地覆了,卻見林一扛著車廂的臂膀抬起,手裏握著方才從路邊攤位抄起的弓。那隻沒有車廂束縛的手搭了三支弓箭架在弓弦上。


  林一膝蓋微微彎曲,車廂微不可覺地下沉了一點,林一又快又穩地拉開弓弦,把一張強弓拉出了滿月,然後不待眾人驚呼,就聽“嗖”地一聲,三支弓箭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各自尋著一匹受驚的馬兒飛去,自馬兒兩股之間沒入,卻從馬頭又穿出,各自又飛出了老遠,然後沒入石牆半尺,露在外麵的箭羽兀自顫抖,發出輕微的“嗡嗡”聲響。


  三匹馬兒齊齊地仰天哀鳴一聲,前蹄撩起老高,卻又很快無力地垂下。三匹馬轟然倒塌的聲音讓原本給林一大聲喝好的百姓瞬間失聲,原本吵雜的集市此時卻算得上是針落可聞。


  林一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道師傅看到自己射出的這一箭肯定也會滿意。卻不想寂靜的人群裏,某個說書的先生瞬間就想好了明天的新段子。


  驚馬兒唐突佳人,好漢子一箭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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