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夫人欽選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雨一直淅淅瀝瀝下著。
伏惟君雖是撐著傘，下擺和鞋子還是濕了個透底。
她有些站不住了，微微挪動了一下腳的位置，發出些微的腳步聲。
喬楓聽見，動了一動，仿佛才反應過來伏惟君一直在他身後站著，側過頭來，看向她。
伏惟君露出一個微笑：“有些話，我想單獨和喬大哥說。”
喬楓看了看身後，發現整塊墓地竟然隻剩下他們兩個了，就要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雙腿麻得沒有一點知覺，突然要站起來，竟覺得一時半會支撐不住，險些跪回去。
伏惟君忙伸手扶住，雨傘頃刻間掉了，她用力支撐著喬楓，走到一棵大樹下避雨。
說是避雨，其實兩人都已經濕透了。
喬楓看著伏惟君貼著臉頰的濕發，一時有些愧疚，開口說道：“抱歉啊……讓你淋了雨。”
伏惟君捋了捋頭發，笑一笑：“無妨，你浸在沉痛裏，我就沒好意思打擾你。”
喬楓點一點頭：“多謝。”
“姑娘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伏惟君聞言，從袖袋裏拿出一個福袋，打開，拿出那枚玉玦來，呈在掌心裏，遞給喬楓。
喬楓看它一眼，有些不明所以：“既然贈與姑娘，便是姑娘的，這又是做什麽？”
伏惟君聞言，抓過喬楓的手，將玉玦整個地塞進了他手裏，喬楓觸到伏惟君的手，麵上一紅。
伏惟君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隻是說道：“你是巴蜀人，上麵的文字，你看得懂的吧？”
喬楓一點頭，自嘲地笑了：“自然懂得。”
“一個‘楓’字，一個‘杉’字，還有一些山和雲的花紋。”
“這塊玉玦，你何時得到的？”
喬楓皺了皺眉頭，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娘親產前一天，那老頭子給我的，說是給妹妹起名叫‘杉’。以後我們一家人就永遠在一起。”
“我後來才發現，那枚玉玦上原來隻有我們三個人，沒有娘親。”
“他早就知道了，早就做了這個決定。”
說著，喬楓發狠地捏著那枚玉玦，力氣之大，像是要把它捏碎。
就在他揚起手，將要丟擲出那枚玉玦的時候，伏惟君一伸手攔了下來。
“你翻到背麵。”
喬楓皺起眉頭，疑惑地翻到另一麵。
另一麵上不過雕著一些花紋罷了。
伏惟君蹲下撿起一根細細的木棍，拿過玉玦，沿著紋路畫起來。
彎彎曲曲的紋路組合起來，一個有些畸形的“婉”自就顯現在玉玦上。
伏惟君笑了笑：“你母親這單字，筆畫繁多，要拆開，用一整麵才寫得完。”
喬楓卻愣在原地。
伏惟君將玉玦放回他手中，接著說道：“但是……你父親的確一早就做好了準備。”
“無忌派人查到了當年那個下藥的婢女，說來也奇怪，她做了這樣的事情，如今竟然過得十分舒適，在蜀地一個大戶人家家裏做大丫頭。”
“後來一查才知道，是你父親辭官前特意安排的。”
喬楓一聽，握緊了拳頭就要衝出去，伏惟君忙伸出手去攔住他。
“聽我講完。”
喬楓看向伏惟君，見她點了點頭，鬆開拳頭，又站了回來。
“後來我們的人盤問了那個丫頭，她說，當年下藥的事情，是喬夫人吩咐的。”
“量和藥材，都是喬夫人欽選的。”
“為什麽……”
喬楓全白了臉，怔怔地望著前方，“為什麽要這樣……”
伏惟君注視著他的側臉，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的那一幕。
……
喬半山在衙門裏加班加點到了深夜。
原本說今夜要宿在衙門的，可聽府裏下人來報，說夫人狀況身體不大好。
喬半山沒有休息地接連著工作，一忙完手裏的要務，就急匆匆回了府裏。
他穿過庭院，走到了門前，將要推門而入，他卻突然聽見裏麵丫鬟蓉兒哭泣的聲音：
“夫人！夫人不可如此……蓉兒是斷斷不敢……也舍不得的！”
宋婉兒聲音虛弱，語氣卻是出奇的堅定：“蓉兒，隻有如此……你才能幫到我……”
蓉兒便又哭道：“不、不行……奴婢絕不做這樣的事情……”
“那我便自己來……”
喬半山連忙推開門進去，見宋婉兒軟軟靠在床榻上，伸手夠著幾上一碗漆黑的藥湯，吃力得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喬半山反應過來，連忙先一步搶了那碗，猛地摔到地上。
宋婉兒眼角瞬時有一滴淚滑落。
他心裏像是被揪住一般，走到床邊坐下，把宋婉兒往自己懷中摟。
蓉兒見狀，擦了擦眼淚，起身退出去了。
“你這又是做什麽？”
喬半山顫抖著聲音問道。
宋婉兒虛弱地笑了笑，答道：“我時日無多了，隻有服下這幅湯藥，才可保孩兒無事。”
喬半山皺起眉頭：“可是這藥會反噬你的身子，讓你氣血更弱。婉兒，你真的舍得丟下為夫和楓兒嗎？”
“舍不得……”宋婉兒看向前方的雙眼裏含了點點淚光，“可是天要收我，我別無他法！”
喬半山抱著宋婉兒，眼眶一熱。
男兒有淚不輕彈，如今卻是傷心處。
宋婉兒卻吸了吸鼻子，接著說道：“不服這藥，臨產那天，我和肚子裏的孩兒就會一起去了，可若服下這藥，還能保孩兒一命。”
“就算沒有這孩子，我也活不過明年，可上天垂憐我，賜給了我這個孩子，願意讓我的生命，在她的身上延續。”
“這是我的幸運……”
宋婉兒伸手，輕輕握住了男人的大手，與他十指交扣。
“夫君……我少活一年，換來這孩子陪你一世，不好麽？”
喬半山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出聲來：“不好！豈有此理！為夫隻要你！隻要你……”
宋婉兒微微露出一個微笑，手覆在已經隆起的肚子上：
“我知道你會這麽說，那天晚上，我是故意把你灌醉的……本來隻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上天果然垂愛我，讓我懷上了……”
“你不必自責，我早就知道這病了，我沒讓大夫告訴你，暗自查了很多醫書，找到法子了，我才告訴你的……”
宋婉兒看著小腹，突然幸福地笑了。
“我們叫她喬杉吧……單字一個杉，你說好不好？”
她仰頭看向丈夫，眼中希望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