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不會離開
王府。
“好女婿。”
甘威端著茶杯,手指磨砂著杯壁,一下一下,像是魔鬼擦拭著刀尖。
他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著韓奉。
韓奉心裏一陣陣地發毛。
這個嶽父大人,比起夏帝來,更讓他覺得害怕。
那種陰冷狠厲從骨子裏自生長出,像是草原餓狼,對待獵物和敵人,絕不手軟。
甘威不說話,韓奉便連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下來:
“嶽父在上!女婿真的是被陷害的!”
“女婿本要陳浩去陷害完顏無忌作弊,卻不想這人竟倒戈相向!女婿冤枉!”
“大膽!”
甘威沉聲一吼,“還敢狡辯!”
甘威不是不信他,而是他對韓奉的遭遇一點興趣也沒有,他隻關心結果。
結果是韓奉敗了,慘敗。
還連累他受了責罰。
“廢物。”
甘威冷冷丟下這句話,便走了。
韓奉跪在庭院裏,心裏一股股滕然而起的怒氣。
“完顏無忌……給我等著!”
……
伏惟君卻坐在庭院裏,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她一個人就著月色,下著炒豆,倒是喝得十分盡興。
“什麽事值得這麽開心?”
完顏無忌背著手來到她身後。
步步走近她,見她桌上的小酒小菜,他不禁笑起來:“連酒都喝上了,慶祝什麽?”
伏惟君微醺,兩頰粉紅:“一件特別值得慶祝的事情。”
她本意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卻得到更好的結果。
如今韓奉被禁止的一切考試,此生仕途就停在禮部侍郎,再沒有升官發財的機會,想想便覺得開心。
她深知韓奉的心氣多高,如今這樣,對他來講,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
伏惟君越想越開心,便舉起酒杯,給完顏無忌斟滿了一杯酒,放進他手裏,與他一碰:“來,喝一個!”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完顏無忌見她如此開心,也便不再問為什麽,仰頭把酒喝了。
伏惟君在這時卻突然問道:“你弟弟說你喝酒沒喝過他,是真的嗎?”
完顏無忌挑挑眉:“讓他的。”
伏惟君像是聽到什麽重磅消息一樣,驚訝笑道:
“你竟還會謙讓!”
完顏無傾是什麽重量級人物,竟然能讓完顏無忌謙讓他一把?
難道他們才是真愛?
伏惟君搖搖頭甩掉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
完顏無忌隻當她醉了,無奈地解釋:“沒辦法,他拉著我從詩歌棋藝比到射禦書數,沒有不輸的,他又偏偏不服,我隻能假意讓他一次,否則不知道要糾纏我到何時。”
抬頭見伏惟君雙手支著下巴,滿眼桃心地看著他,嘴裏喃喃道:“無忌,你真厲害。”
完顏無忌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她整張臉都如火燒一般滾燙,他才知道她是醉了。
他搖搖頭,放下手來。
完顏無忌本就體溫偏低,手搭在伏惟君額上,涼涼的很舒服。
這會兒突然抽離,伏惟君猛地一震,伸手拉住那隻手,伸手與那隻手掌交握,整個人都貼到完顏無忌手臂上。
完顏無忌耳後一紅,推推自家媳婦:“你喝醉了。”
伏惟君自然聽不進去,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不放,嘴裏喃喃:“不會……無忌……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聽得完顏無忌一頭霧水,低頭想要問清楚,卻發現胳膊上吊著的人頭一偏便睡了過去。
完顏無忌獨自在秋夜裏清醒著。
半晌,怕她受涼,彎腰把她抱在懷裏,轉身進了屋。
她到底經曆過什麽?
她為何總是這樣突然地溫柔、突然地傷感、突然地快樂?
她為何總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
完顏無忌很討厭這種無力感,好像她不是他這個世界的人一樣。
這種無力感,讓他覺得他看不透她。
……
中秋祭孔。
盛大的大典,太學上下都得參加。
伏惟君和完顏無忌相攜而來,遠遠地就看見一襲紅衣的韓奉站在孔廟入口,一臉的狐假虎威。
她沒由來心裏一煩:“他不是不準入太學了嗎?怎麽哪裏都看得見他?”
完顏無忌執起伏惟君的手安撫:“大小是個禮部官員,祭孔大典自然是要主持的。”
伏惟君自然知道,可是她見到韓奉還是會沒由來的心煩。
正說著便到了韓奉身前。
韓奉對著伏惟君恭恭敬敬施了個禮:“長公主殿下。”
伏惟君懶得搭理他,點點頭便要入殿。
韓奉卻是伸手一攔,阻擋住了完顏無忌的去路。
“留步。”
完顏無忌俊眉一皺:“有何貴幹?”
韓奉鼻孔出氣,十分不屑地哼了一聲:“孔廟聖地,你一介燕國來的質子,不過是為奴為人質,有什麽資格進入?”
完顏無忌危險地眯起眼睛。
伏惟君感受到了他情緒的變化,忙拉住他,上前一步,卻開口說道:“好一個孔廟聖殿。”
韓奉做好了伏惟君譏損他的準備,誰都知道長公主是護夫狂魔,但是一口惡氣堵在胸腔,他不出一出,實在是難受。
卻不想伏惟君下一句卻說道:“侍郎大人如此為我大夏文化聖殿考慮,本公主甚是欣慰。”
韓奉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他平生第一次得了女神的誇讚,竟是因為他損了她的丈夫兩句。
他便又想起那日荷花宴,她誇他詩寫得好。
心下便盤算起來,其實當日若不是他糊塗,興許能避過那一劫,聖上也許真會把伏惟君許配給他。
若真是這樣,他怎會像現在這樣高不成低不就?
況且聽公主這意思,興許真的對他有意思呢。
伏惟君看著眼前人臉上現出兩坨可疑的粉紅,心裏一陣陣的惡心,卻還是繼續附和道:
“燕國質子,確實身份卑劣,不能入孔廟。”
韓奉點頭點頭再點頭,再不能認同了。
“身份低賤,入內便是毀了孔殿聖譽!”
伏惟君感到身旁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極低的氣壓,便加大了力,緊緊握住了完顏無忌。
“不過——”
伏惟君笑起來,麵上笑容越發的大,像是多奪目耀眼的大紅海棠,開得絢麗大方,眼神深處卻是如墜冰窟,萬丈寒冰。
她直直望著韓奉,忘得他心裏那些小九九霎時煙消雲散,開始微微發起抖來。
“韓大人貴為禮部侍郎,最懂禮數。
本公主有一問——
若是衝撞了公主駙馬,耽誤了祭孔吉時,這罪,又該怎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