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試藥

  大婚的一切準備都按部就班進行著。


  秀坊司已將婚服製好了,皇後便當即命人送到未央宮去,傳了完顏無忌入宮試衣。


  其實按理來說當是送出宮外的,但皇後見伏惟君已經因著這婚事許久不得見完顏無忌,整日的悶悶不樂,便借了這個機會,傳人進宮裏來。


  況且衣服若有什麽不合不適的,在宮裏也要好改一些。


  伏惟君起了個大早,沐浴焚香,精心裝扮了自己一陣。


  等完顏無忌到了宮裏,她已經迫不及待穿好了婚服。


  完顏無忌手一推門,伏惟君便連忙轉過身來。


  一襲大紅嫁衣,金絲銀線縫著朵朵牡丹,一隻金線勾勒的鳳凰盤旋在衣裙正麵,紅紗層層疊疊,襯得人膚若白雪,肌如脂玉。


  那女子全然不知道自己如何的傾城,見來人便下意識一笑,眉眼彎彎,曜黑的眼珠裏像是裝了星星。


  記歌娘子,與周郎眉語目笑。


  完顏無忌霎時覺得,書上那記載的孝武李夫人,一顧傾城,再顧請過的姿色,也不過如此吧。


  伏惟君見完顏無忌呆呆楞在原地,也紅了臉,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又抬頭看他,半是期待半是猶疑地發問:“好看麽?”


  完顏無忌斂了心神,靠近她一步,目光矍鑠。


  “夫人姿容傾世,自是無比好看。”


  這話是由衷說的,卻讓聽的人麵色一紅,捂著嘴笑了。


  “你方才叫我夫人?”


  完顏無忌直直看向她眼底:“大婚在即,提前喊了夫人,不唐突吧?”


  “不唐突、不唐突……”


  往日的厚臉皮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伏惟君心如擂鼓,一陣緊張,忙退後一步拉開距離,避開他噴灑在她臉上的灼熱氣息,轉身取了他的婚服,塞進完顏無忌手裏,伸手趕他:“你快去換。”


  完顏無忌接過衣服,轉身走向內室,嘴角擒著笑,還不忘羞她。


  “遵命,夫人。”


  伏惟君便撫了撫胸口,嘴裏不住地小聲嘀咕:“無妨無妨,穩住穩住,此後可是要做夫妻的!”


  此時便被他撩撥得沒了方向,日後從朝朝暮暮到天長地久,她還怎麽正妻綱?

  正穩著心神,便聽見一陣腳步聲。


  接下來,她便看到了自己最不願見的人。


  甘舒挽著韓奉,從殿門裏齊步走進來。


  霎時沒了好心情,看著那對夫婦畢恭畢敬地跪下行禮,伏惟君轉身坐回座椅上,端起茶杯慢條斯理飲了一口,然後放回原位,像是沒聽見那兩人的問安似的,吩咐道:“茶涼了,換一杯。”


  秋棠便應聲而來,輕輕柔柔地換了杯茶水,行禮退下了。


  待滾燙的茶汁入口,伏惟君細細品了一下,睜眼見那夫婦倆還跪在地上,故作驚訝道:“呀,快請起。”


  韓奉便兀自站了起來,全然不顧甘舒已麻了腿,一個不穩當,朝他靠去。


  韓奉卻是下意識往旁邊一躲,眼見著甘舒要摔了,這才連忙伸手又去扶了一把。


  見韓奉慌慌張張盯著自己的眼神,伏惟君內心閃過一絲鄙夷,但始終不好露出來。


  她知道他們來做什麽。


  前世也是這一天,她歡歡喜喜試了嫁衣,甘舒那個妒婦給她送了碗“補湯”,讓她宮寒,產子當日險些死去。


  卻還是開口輕嘲道:“什麽風,把侍郎大人同夫人一同吹到我這來了?”


  這句話說得尖酸刻薄,音量稍大,鑽進了內屋某個正更衣的人耳裏。


  動作稍稍一頓,完顏無忌即刻便加快了更衣的速度。


  廳裏。


  甘舒笑著答道:“回公主,大人是我朝禮部侍郎,如今負責公主婚事。臣妾和大人從前與公主有些誤會,如今公主大喜,臣妾也便借此機會給公主送上一碗補湯,還望公主能與妾身化幹戈為玉帛,原諒了妾身從前的冒犯才是。”


  語畢,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韓奉,眼神示意:“還不快去?”


  韓奉便起身端了那碗褐色湯汁,畢恭畢敬地端給伏惟君。


  “公主。”


  韓奉彎腰行了個禮:“臣祝願公主與駙馬:年年花月好,歲歲共和諧。兩情相悅終到老,執子之手至白頭。”


  說著,便將湯汁奉至伏惟君麵前。


  伏惟君不知韓奉是真心誠意,也不知他並不知道那湯裏是些什麽。


  此時隻覺得氣急,胸口氣得要冒出縷縷黑煙來。


  嘴上說著祝福的話,身體倒是誠實地端了害人的藥汁,要她不得好死。


  如此口是心非人麵獸心,伏惟君至此算是領教。


  望著湯汁,伏惟君計上心來,不如將計就計—--我本不會如此狠厲,是你步步犯我。


  傷我者,必報之,雖遠,必誅之。


  便端過了碗,見甘舒臉上露出一抹大計將成的笑。


  深深看那女人一眼,便往嘴邊送去。


  卻不想,碗半路被一隻大手截了去。


  伏惟君詫異地看著麵前的人,完顏無忌已換好了衣服,黑底紅線的長袍,胸口處生龍活虎地描繪這一隻飛禽。


  完顏無忌此刻站在她身前,奪過她的碗,仰頭喝了一大口,將碗擺在旁邊的桌上。


  “公主金枝玉葉,不是什麽藥汁都要親嚐的。身為準駙馬,替公主嚐藥,不為過吧?”


  這話是逼問腳邊跪著的禮部侍郎,也是質問坐著篩糠的甘舒。


  “自、自然是合乎禮數的。”


  甘舒嚇得麵色大驚。


  她總覺得這個燕國質子看著身份卑賤,實則頗有城府……鬼知道他那一口,會不會嚐出她放了那些大量的寒物。


  想到這裏,甘舒忙起身請辭。


  “臣妾和大人還有要事,就不叨擾公主和準駙馬了。”


  說罷竟連韓奉也不等,兀自走了。


  韓奉忙回頭又行了一禮,依依不舍地看了伏惟君一眼,道:“臣告辭。”


  那抹眼神,看得伏惟君十分反胃,看得完顏無忌十分不爽。


  待人走了,伏惟君忙上前去:“你沒事吧?”


  完顏無忌搖了搖頭,取出一枚銀簪,插進湯汁裏,半晌取出,細細打量。


  伏惟君便奪了銀簪,寬慰道:“放心吧,她沒膽子下毒的,不過是碗加了大量寒物的避子湯。”


  完顏無忌一挑眉:“你怎如此明明白白?”


  伏惟君目光閃躲:“猜的……老遠我就聞到了一股子涼苦味道,我們這種冷宮裏摸爬滾打到大的公主,對此再熟悉不過了。”


  完顏無忌卻不管她刻意轉開的話題,繼續逼問道:“便是避子湯,你也打算這樣一碗喝下去?”


  加了寒物的避子湯,關乎他和她的未來和子孫後代啊!

  她如此不在意,難道並非真心屬意於他?

  前些日子的感動和溫暖此刻都動搖起來,男人深深望向她,等她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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