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逢道士
異香散出片刻,見歡和昔邪先到,阿哥、小墨等四甲隨後尋至。
六甲俱是一副焦急忙慌的模樣,不知方才究竟發生了何事,山上白蟻竟霎時消失無蹤。
我順了順氣,氣定神閑地靠在三結樹上,笑道:“莫慌莫慌,方才碰上了白蟻精,我一時技癢,就同她過了幾招。”又抬起左腕,晃了晃已經退去赤光的紅繩,繼續道:“第一次同白蟻精切磋,她就讓我出了好大一個糗。好在紅繩突然顯出神威,替我擋下一招,甚奇,甚奇。”
阿哥對我輕鬆的態度毫不買賬,焦眉急眼地將我左瞧右看,“你被傷著沒有?”
我若無其事地搖搖頭,“阿哥放心,我並非莽夫,自然懂得見好就收,遇危則逃。隻不過,今日我與白蟻精這梁子,算是結下了。”最後一句的語氣已然不似方才鬆緩,隱約帶著些壓製不住的怒氣。
小墨聞言憤然:“我們與白蟻精鬥了幾百年,要說梁子,早就結下了。她若還敢來,我定不輕饒她。”
見歡和言道:“好在千樰沒有受傷,山神留下的紅繩不愧是仙物,竟能顯靈將你救下。”
我頷首讚同:“見歡說的沒錯,也是多虧了紅繩將白蟻精鎮住,她才沒敢輕舉妄動,方才已經離開半崖山了。”
眾甲終於鬆緩神色。
小慈走到我跟前,艴然不悅:“你也真是,遇到白蟻精都不通知我們前來,自個兒還在這裏跟白蟻精鬥上了。若此次沒有紅繩相救,你是準備跟白蟻精拚命還是如何?”
小墨立馬接茬:“當然是趕緊跑路,不逃命難道還傻等著白蟻精將你捉去遊街示眾不成?”
諸甲“撲哧”一笑,皆被小墨這句話逗樂。
為不讓此事影響到我日後下山,我當即乖乖認錯:“這次屬實是我莽撞,思慮不周,我保證下次若是再遇上白蟻精,一定不再與她硬碰,絕對以逃命為首要重任。”
阿哥自然是不信我的保證,不過此時也無暇同我多作計較,一壁卷起袖子,一壁道:“如此便好,既然白蟻精已經不在山上,那我們爭取今日將樹種種上,明日一早返回。”
饒是我們今日在半崖山種下樹種,但想要恢複往昔蔥蔚洇潤之貌,得需十餘年光景才行,總歸會是一件漫長之事。
斬青一夕間,亭得春秋十餘載。
在我們將帶來的樹種一粒不剩地播入半崖山時,已是夕陽無限好。隻可惜少了幾縷炊煙,幾隻歸燕。
晚上,又在昨夜若穀挖出的洞裏將就了一宿,次日一早便埋洞返回。
比起來時的步履匆匆、心雲靉靆,折返時總算能好生觀一觀山外之色。
人世間的好縱然有萬般之繁,也值得去一一體會。
午時,我們停在一個途徑的小村莊,打算在莊子裏尋個飯鋪,填填肚子,以慰轆轆饑腸。
村子小,飯鋪便少,我們沒處可挑,便隨意進了家名為“迎夕”的小食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八樣小素並七碗花粥。
食肆客少,小素很快上齊。
正當我們大快朵頤時,食肆裏突然來了個身穿藏青色得羅的長須道人。
道人一來,我們食意瞬間全消,皆麵麵相覷,怔忪不寧。
想走,卻怕反因此舉引其注意。不走,那是遲早要注意上我們,真真是騎虎難下。
凝然片刻,我暗中曲肘,碰了碰與我同坐一條長凳的阿哥。
阿哥即刻會意,不著痕跡地將頭偏向我。
我壓低聲音:“阿哥,我們尚且不知這道士道行深淺,不如先撤為妙,若他道行足深,怕是早已識出這處所坐非人了。”
阿哥偷瞄了一眼坐在堂中間的道士,思慮再三,點了點頭,又對見歡遞去一道眼風。
見歡遂朝小二喊了一聲:“小二哥,結賬。”
小二高聲回道:“得嘞!”
結完銀子後,我們片刻不待地離開食肆。直到已經快行出莊子,見道士並未追上,我們方鬆了口氣。
若穀挺直了腰,道:“我看那道士也未必是個真道士,別看他穿著一身道袍,興許就是個江湖騙子。”
不似若穀的快意,阿哥的神色從道士出現後便凝重不暢,肅言道:“莫要等閑視之,眼下還是趕緊離開這裏的好,以免生出變故。”
我深以為然,正容亢色道:“阿哥說的對,若那道士是因於人前不便將我們揭穿而欲擒故縱,那我們後麵的麻煩可就大了。”
聽我和阿哥如此一說,大夥兒的神經又開始崩起。
小墨立馬拉起小慈的手,沉言道:“事不宜遲,我們快些離開此地。”
我們疾步行出莊子,正欲踏入陌上小道,不經意一個回頭,卻見那道士竟腳下生風地追了上來。
我立即攔住大夥兒,瞿然道:“不好,那道士定是識破了我們。走,恐怕是來不及了,反倒顯得心虛,該來的總歸要來,且聽他如何說。”
我瞧昔邪已經麵如金紙,怯怯而視,她生性膽小,應當被嚇得不輕,我連忙朝若穀囑咐道:“若穀,照看好昔邪。”
若穀立即站到昔邪前麵,“嗯,我定護好她。”
昔邪感激地看了看我和若穀,眼底噙光。
小慈我倒不用太擔心,小墨抵死也會將她護好。
阿哥則像山頂立了六百年的寒石那般擋在我身前,側頭道:“你一會兒不要管我們,拚了命也要跑回天穹山。”
我搖搖頭,拐到阿哥麵前,“我千樰不是丟下同族不管之輩,我在還能與他拚上一拚。待會兒動起手來,我先將他拖住,你們趁機分散了跑。”
眾甲急呼:“千樰……”
我夷然自若地道:“你們別露出這種神情,興許那道士也不是為我們而來,莫要急張拘諸。況且,我們並非奸惡之徒,從不為害,於情於理他也不該尋我們麻煩。”
見歡點頭應之:“千樰說的對,我們奉了山神之命,世代守護靈樹,從未害人性命。即便他是道士,也不能無緣無故拿人。”
勉力定心後,我們故作淡然地走在小道上,端上一副賞景之貌。
須臾,道士疾風一般行近,喚道:“道友請留步。”
我們當即止步,隨即齊齊轉頭,回望道士。
我拱手示敬,“不知道長因何事尋來?”
道士顯然察覺出我身後的數道敵意,忙善氣迎麵,拂塵一揮,雙手作揖,“道友切莫誤會,貧道此番是有事相求。”
阿哥口氣生硬地問道:“不知道長所為何事?”
道士從袖中掏出個手掌大小的八角盒,揭去盒蓋,裏麵躺著一株被陣法鎖住的曇花。
我不明其意,遂詢他:“道長這是?”
道士並指指向曇花,“此乃貧道在雲夢澤所收白曇妖。”
不管道士欲求何事,我當即回絕:“我等濁骨凡胎,精怪之事恐無力相助,道長還是另尋高人罷。”
言罷,我們轉身欲走,道士又出言相阻:“且慢,貧道雖道法尚淺,但也瞧出幾位道友並非常人,是否一助,還請幾位道友聽我一敘,那時若拒,貧道便不再多擾各位。”
我與幾隻甲互相對視一眼,默然達成共識後,我回身揖禮,道:“道長請講。”
道士複又蓋上八角盒,收回袖中,將拂塵倚在臂彎處,長須輕顫,“多謝道友肯聽貧道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