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父子倆
因為疼痛,趙景煥不用假裝身體便在微微發顫,他仰著頭,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睫毛上還掛著兩顆淚珠,臉上也又有幾分倔強的堅持:“先生,學生真的知錯了!”
曾先生還未反應,曾夫人先受不住了,一把摟住趙景煥喊道:“我可憐的孩子……”
趙景煥眼神一動,掙紮著喊道:“師母,你讓我跪下給先生請罪!”
曾夫人如何肯放手,摟著他喊道:“你的腿都這樣了還請什麽罪,孩子別快動,我已經派人去請了大夫。”
“可憐你小小年紀,不過是淘氣了一些,卻遇上了這麽一個狠心的老師,還遇上了這麽一個狠心的爹爹。”
趙景煥腦中神經一動,要知道在古代老師跟先生的地位可完全不同,當初趙老爺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塞進曾家書院,他也隻能喊曾先生一句先生,而不是老師。
不管曾夫人是不是口誤,趙景煥臉上卻露出幾分愧疚和狂喜,“先生原諒我了,還願意收下我為弟子嗎?”
趙德海原本都已經快要克製不住安慰兒子了,猛地聽見這話精神一震,轉頭看向曾先生。
曾先生原本瞧著那蒼白的小臉也有些懊悔,但被這麽一看隻覺頭皮發麻,似乎又回到了被這臭小子支配的恐懼,口中連聲罵道:“你別叫我先生,我可擔不起你這種學生!”
話音剛落,趙景煥便要起身跪下,口中喊道:“先生還未原諒我,我便不能起來,師母,您就讓我跪下請罪吧,千錯萬錯,都是學生的錯。”
曾夫人臉色大怒,回頭罵道:“老爺,你這是要逼死自己的學生啊!阿彘是淘氣,可他也已經知錯改過了,趙大人打斷了他兩條腿還不夠,難道你還要把他打死才罷休嗎?”
阿彘?趙景煥的臉色微微一動,恍惚從記憶中翻出曾夫人與趙老夫人頗有幾分交情的記憶,從他來曾家讀書開始,曾先生一直看他不順眼,覺得趙景煥性格頑劣且不服管教,偏偏打罵幾句還要哭嚎的隔壁都能聽見,弄得他不好下手。
可曾夫人卻不同,她偏愛長得好的孩子,對趙景煥頗有幾分照顧,因為趙老夫人的緣故,趙景煥在她麵前也是撒嬌討好,這會兒趙景煥想起來,便頓時更依賴的靠在她身上:“師母,是阿彘不懂事闖了大禍。”
曾夫人卻說:“阿彘,你確實是淘氣了一些,以後可得都改了。”
眼看形勢不對勁,曾先生冷笑道:“他那是隻一些淘氣嗎,那是不敬師長,驕縱蠻橫,不知深淺冥頑不靈的混賬!”
話雖難聽,卻明顯已經有了三分軟意。
趙德海立刻拱手說道:“曾先生,是晚輩沒把兒子教好,如今晚輩已經痛定思痛,從此之後當一個嚴父,這孩子也真的知錯了,還請先生再給他一次機會。”
曾先生臉色略微緩和一下,下意識的伸手要摸胡子卻又頓住,開口道:“趙大人,他以前調皮搗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老夫無能,教不了這猢猻!”
趙景煥連忙在心中問道:“係統,這算原諒嗎?”
係統:任務尚未完成,請宿主再接再厲。
趙景煥歎了口氣,就知道那一百個積分不是那麽好拿的,他仰頭喊道:“先生,學生都已經改了,從今往後,你讓我讀書,我絕不敢寫字,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
這話一落下,曾夫人先摟著他喊道:“趙大人,你瞧把孩子都嚇成了什麽樣!”
趙德海卻說:“曾先生,以後這孩子隨你管教,任打任罰,我趙某絕無一句怨言。”
曾先生冷哼一聲,說:“任打任罰?上次把人送過來的時候你不也這麽說,誰知道老夫抽他一下戒尺,他都能喊得隔壁都聽見,罰他抄書全當耳旁風,想打他一下跟猴子一樣跑得沒影了,老夫開書院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冥頑不靈的!”
“趙大人,你不把他送武院學習武藝,實在是浪費了那好身手啊!”
趙景煥想起原主與先生鬥智鬥勇的畫麵也覺得好笑,曾先生年紀不算大,但畢竟已經是個老年人,哪裏比得過趙景煥手腳利落,偏偏趙景煥可不是被動挨打的那種孩子,每一次曾先生想罰他都追趕的氣喘籲籲。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以前搗的蛋,現在都成了完成任務的攔路虎。
趙景煥連忙表決心:“先生,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今天的我已經不再是那個頑劣不堪的趙家大少爺。”
“自從那一日闖了禍,父親回家教訓過我之後,景煥便已經知錯了,後來又有父親和祖母的諄諄教誨,更是後悔不跌。”
“就算不為我自己,為了父親和祖母,我也不該這般下去,景煥乃家中長子,下頭還有弟弟妹妹,身為長兄不但不能為她們立下好榜樣,反倒是整日裏惹是生非,心中羞愧難當。”
曾夫人與趙老夫人交好,隱約比曾先生還知道的多一些,這會兒感動的流淚滿臉:“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老爺,阿彘有今日覺悟,便是往日將你所言所教都牢記心中,他隻是往日裏隻是心智不開,故而顯得頑劣了一些,如今卻都懂了。”
曾先生聽著這番話也是臉色變幻莫測,他轉頭看向趙德海:“趙大人,這番話可是你教的?”
趙德海也正聽的心中感動呢,聽見這話立刻說:“曾先生,晚輩絕對沒有提前教他,這些話都是孩子的肺腑之言啊。”
曾先生眼底帶著狐疑,他教導趙景煥三年,不說對這孩子了若指掌,但對他的性格也是略知一二的,今日這趙景煥乖乖上門賠禮道歉,他已經覺得奇怪,如今更是心中詫異。
曾先生看了看父子倆,又冷冷說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這話看似淺顯,卻融合儒道佛三家所思,趙景煥不過九歲稚齡,他連三百千都背得磕磕碰碰,能說得出這番道理?趙大人你還是同老夫說實話吧!”
趙德海臉色一怔,卻還是說道:“可,可這話確實是孩子自己想的,晚輩絕沒有代筆啊。”
曾先生眯了眯眼睛,眼神帶著幾分危險。
這時候卻聽見趙景煥說:“先生,這番話確實是學生的肺腑之言。”
“先生有所不知,養傷這十幾日間,學生羞愧難當,無臉見人,便躲在屋子裏頭背書,也許是背得書多了,腦子裏頭便比以前多處一些東西來。”
曾先生一聽,更加不信:“你還會背書?”
趙景煥眼神一動,立刻順杆往上爬:“這十幾日間,學生確實是日日夜夜勤學不輟!”
不等曾先生懷疑,趙景煥主動提議道:“先生若是不信,盡可以出題考考我。”
曾先生沉吟起來。
趙德海一聽這話又有些猶豫,兒子是個什麽性子他無比清楚,生怕他這是唱戲唱過了頭,便使勁給他使眼色。
趙景煥沒接收到親爹的信息,曾夫人卻自以為懂了,趙家小子這是讓她幫忙求情呢,看在趙老夫人和阿彘的麵子上,曾夫人還是開口說道:“老爺,事到如今你為何就不能給阿彘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是惺惺作態弄虛作假還是痛改前非脫胎換骨,你考一考不就知道了?”
趙德海暗道糟糕,這會兒總算是體驗到使眼色被人誤會的痛苦。
曾先生卻被說動了,也許是因為孩子看著太過於可憐,也許是曾夫人的勸導,也許是趙景煥方才那番話說到了他心坎兒上。
心底的怒氣散去了三分,曾先生沉吟了一番,便問道:“好,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且說說看,這幾日背下了哪幾本書。”
趙景煥迅速回答:“除了三百千之外,還有……”
一開始曾先生還算鎮定,料想他也能背下這幾本,但聽著他一本本往外報書名,臉色頓時變得奇怪起來:“這麽多書你都背下來了?”
趙景煥含蓄的說:“其實還有一些,不過另外那些書是我表姨夫自己抄寫的,並無書名。”
曾先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迅速從中抽背了一句。
原以為趙景煥就算能背出來,定然也是臨陣磨槍磕磕碰碰,誰知道這小子竟有幾分對答如流,他報出來十幾本書,每一本都能答上!
兩人一來一回的問,一刻鍾時間飛快的過去了,連帶著趙德海也是滿臉震驚,曾夫人更是驚呼連連。
曾先生越問越是吃驚,眼底都帶上了震驚,忍不住追問道:“這就十幾日的功夫,難道你每日都要背一本書嗎?”
一日背一本書不難,但對答如流卻不容易,而且現在在他麵前的可是三年都沒把三百千背下來的紈絝,難道世界上真的有脫胎換骨一說?
這打斷腿還有這用處?曾先生忍不住瞄著他的腿。
趙景煥沒敢說自己的豐功偉績,隻說:“左右在家養傷,除了背書也沒有事情可做。”
曾先生臉色沉凝,低頭不語。
趙德海掩住心底震驚,開口說道:“曾先生,你可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這孩子,那時候你也曾經誇他聰明。”
曾先生唔了一聲,似乎有這麽一回事兒,不過當時他說的好像是這孩子聰明是聰明,但從來不肯用到正道上。
看了一眼趙景煥,曾先生開始懷疑自己的教育方式不是出了問題,要不然的話這般聰明的孩子,怎麽到了他手裏頭待了三年還是個頑物呢?
“趙景煥,老夫再問你一題!”曾先生又說道。
“先生請問。”趙景煥忙道。
曾夫人卻打斷他們倆的對話:“行了行了,你都問了多少題了,要問也得先等等,讓大夫看看阿彘這腿!”
趙景煥禁不住嘶了一聲,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這腿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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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夫人:我可憐的阿彘,我對不起你祖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