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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巫即

  首巫執政是個好政策。


  巫子好不能否認這點,巫宗實在是太大了,若是群龍無首,不免四分五裂,因而在沒有巫女與巫子時,首巫執政不失為一道保險。


  但也因為首巫隻是十巫中推選出來的,而首巫不是巫女,巫女的立場是絕對中立,不管是哪一方勢力與巫女的關係都是沒關係,因而巫女不論處理任何勢力的事情都是不偏不倚得讓人恨得牙癢癢。


  首巫並非巫女,首巫有出身的家族,有合縱連橫的姻親,有背後扶持的勢力,反正有很多很多關係……一句話總結,首巫隻要腦子沒問題,就不可能如巫女一般不偏不倚的處理事情。


  對於首巫一方的勢力而言,這是狂吃好處的時候,但對於非首巫一方的勢力而言卻是虧大了。


  肉餅就這麽大,有人多吃,自然有人要吐出嘴裏的肉。


  還不如巫女在的時候呢,雖然不偏不倚占不到一分多餘的好處,但也沒虧啊。


  首巫毫無疑問的是支持王與西荒的戰爭的,不遺餘力的提供幫助,王如果贏了,首巫一方的利益也不是白投的。


  十巫卻並非所有人都支持王與西荒的戰爭,有的是因為與王有利益衝突,有的是因為與支持王的勢力有利益衝突。


  比如巫鹹殿與巫真殿之間就存在利益衝突。


  原本兗州是巫鹹殿一家獨大,巫真殿遷徙來後便有了改變。在巫女的支持下,兗州的宗教信仰方麵變成了巫鹹殿與巫真殿二分天下。


  原本巫鹹殿做主的是巫鹹,而巫真殿則因為曆史緣故是巫子做主——西荒叛亂時巫真選擇了站在了太昊琰那邊,導致了巫真殿的分裂——巫女以巫真沒死也沒背叛人族為由拒絕冊封新的巫真。


  十巫和巫子還是有些差異的,巫鹹高一頭,但巫鹹死了,巫子好也是巫子,大家都是巫子,平等了。


  除了利益方麵的矛盾,巫子好本身也看不上兗州巫真殿。


  口口聲聲為國為民,沒有能力解決西荒的困境,在西荒自己想辦法解決時又因為自己出身冀州而舍棄了西荒。


  選擇冀州沒什麽,出身冀州,家族和土地根基都在冀州,不選西荒選冀州很符合人性,但踩西荒標榜自己的忠誠不免令人不恥。


  為了繼任十巫,更是積極主動參與這場戰爭。


  摧毀西荒的巫真殿,兗州巫真殿才能成為正統。


  都是為了利益,何必將自己粉飾得跟聖人似的?惡心不惡心?


  巫子好偷偷打著哈欠瞧著眾人爭論著下一階段對王師的支持,以及如何穩定冀州這一大後方.……不論是哪個都需要放血,沒跟王綁在一起的十巫對於放血興趣全無,隻願意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鼻翼縈繞著絲絲沁人心脾的清香,巫子好感覺更困了。


  “低等生物啊,就是虛偽且低效,喜歡將大量的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一把清亮的少年嗓音自門口傳來,眾人不由望去,誰這麽大膽敢在這種場合群嘲?


  聲音不認識。


  容貌……少年生得很美,但在場仍舊沒一個認識。


  少年身上穿的是下巫的衣服,但根本沒穿好,一些代表身份的飾物都掛錯了位置,衣服也緊繃得明顯不合身。


  巫服都是量身裁製的,除非短時間暴瘦或暴肥,否則都會很合身。


  雖然穿著不合身的巫服,但手持黑陶香爐的少年愣是將巫服給穿得極有品位。


  殿內的十巫與巫子哪個不是人精子,瞬間便判斷出了少年的衣服是怎麽來的。


  “來人.……”巫朌殿的巫子反應是最快的,但仍舊遲了。


  香氣早已在室內彌漫開來,眾人皆四肢百骸癱軟,仿佛脊椎神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修持著香爐步履優雅的邁入室內,將香爐裏的香取了出來隨手扔進室內燃著的銅香爐裏。


  “在下並無惡意,隻是想尋一個人,苦無頭緒,恰好你們都認識她,我隻能冒昧叨擾。”修非常有禮貌的對眾人稽首表達歉意。


  眾人:“.……”說這話的時候你要不要看一眼香爐裏的香?


  最後還是首巫先開口:“你要尋的人喚什麽名字?有何特征?”


  “她叫巫子婧。”修回道。“特征的話,她能聽到別人心裏在想什麽算不算?”


  巫子婧。


  在場確實沒人不認識。


  但讀心?

  巫子婧幾時有了這能耐?

  驚訝不過須臾,一群人精子很快便想起了許多關於青婧的事。


  青婧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其喜怒無常,明明別人是好聲好氣的跟她說話相處,那家夥卻經常莫名其妙就殺人,一點征兆都沒有。


  雖然曆代巫女就沒誰是不殺人的,但不論是誰殺人都是有動機的,青婧殺人仿佛完全沒有動機沒有征兆,就是突然想殺人了,所以就殺個人。


  若非青婧很長時間裏都是唯一的巫子,就衝她那無動機無征兆無所顧忌的行為,早死一百次不止了。


  她殺人完全不會顧慮別人的身份,巫朌殿的前任巫子就是突然被她給殺死的,然而,即便如此,無光也沒嚴懲她,而是將此事壓了下去,逼巫朌咽下弟子被殺的氣。


  若非青婧的做法令得整個玉宮人人自危,最後也不會是望舒坐上巫女之位。


  不過,讀心.……

  若少年不是在胡說八道,那青婧可能不是無動機隨意殺人。


  都是權力場廝殺出來的,誰還不清楚這個圈子裏都是什麽貨色。


  不論多麽光鮮亮麗,也隻是迷惑人心的皮,內裏的肮髒齷齪揭開來與皮絕對能形成最鮮明的對比。


  一個能透過美麗皮相直接看到皮相下真實的孩子……在這座人間最美也最肮髒的玉宮長大,沒瘋掉真是奇跡。


  “我也覺得她沒瘋是個奇跡。”修一邊取縑帛與筆一邊歎服的道。“肮髒醜陋不是你們的錯,但用這份肮髒醜陋去惡心人,你們的父母生下你們真是想不開。”


  眾巫看著修的眼神出現了變化,他們可什麽都沒說呢。


  “她去哪裏了?”修問。


  巫子好問:“你是巫子的仇人?”


  以青婧的心性,說一聲仇滿天下不為過。


  “不是,我和她不認識,但我有事拜托她。”修一邊作畫一邊回答。“所以,她在哪裏,你們可以撒謊。”


  “你也能讀心?”巫子好問。


  修終於抬頭看了眼巫子好。“這不叫讀心,這叫……我該怎麽解釋呢,你可以理解為精神文明對碳基文明的碾壓,聽不懂沒關係,我自己都還完全弄明白原理呢。”


  人生最無奈的莫過於自己的物種屬性神奇得空前絕後,自己卻不明白這神奇的生命形態是怎麽進化出來的。


  研究了三十萬年也不過是從完全懵逼變成了一知半解。


  白發蒼蒼的巫即聞言聽出了一種別樣的意味:“你非人族。”


  “我當然不是人族,我是天人族,”修想也不想的回答。“不對,是我在問你們,怎麽變成你們問我了?”


  巫即愣了下,完全沒聽說過這個種族,但——


  天人族?

  天人,又有神人的含義。


  什麽種族這麽囂狂竟以此詞為名?


  “不是神人被稱之為天人,而是天人衍生出了神人的含義。”修糾正道。


  做為人族的著史者,巫即是最能理解修所言何意的。


  很多的字在最初被發明出來時並無現在那麽多釋義,而是在時間的流逝中衍生出了許多的釋義。


  天人最初隻是一個普通的詞,是一個種族的名字,但後來,衍生出了神人的意思。


  巫即看著不用自己開口便明白自己心裏想什麽的修,能猜到為何天人最後會衍生出神人的釋義。


  “我從未聽說過天人族。”


  修執筆的手頓了頓。“你沒聽說過很正常,天人族滅絕很久了。”


  巫即好奇的問:“能和我說說天人族的曆史嗎?”


  修驚訝的看著巫即。“你可真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那不好嗎?”巫即反問。


  修說:“你覺得值得,那就是好。”


  “那可以告訴我嗎?即便已經亡了,你難道不希望還有人記得天人族曾經存在過?我的師尊告訴我,文字的生命的延續,隻要還有人記得,那麽逝去的就仍舊在延續。”


  修將最後一筆畫完,給巫即看了看帛畫。“我畫的如何?”


  巫即看著帛畫上栩栩如生的巫子婧,問:“你真的沒見過她?這是什麽畫法?好真?”


  “她在哪裏?”修問。


  “我們也不清楚。”巫即簡略的說了說青婧的豐功偉績,以及最終搞得天怒人怨被滿世界追殺,再委婉的表示據說被殺了。


  “死了?”修陰鬱的看著巫即,黑褐色的眸子裏孕育著暴風雨。


  “也可能沒死,巫子素來機敏,又不可能被騙,或許是詐死。對了,巫抵還曾得到過一些關於靈魂的手劄,很像巫子的。”


  修看向巫抵,巫抵忍不住在心裏罵巫即拖自己下水,但還是回答了自己在蒲阪時用偃人換了一些手劄的事。


  “有自我能思考的偃人?”修挑眉。“機器人不可能和真正的人一樣能思考,至少迄今為止還沒人能做到。”


  巫抵忍不住分辯喬就是和真正的人一樣有七情六欲,能思考。


  “你所看到的,大抵就是真正的人。”修道。“有人將智慧生物的靈魂抽出,注入了木革造物中。”


  巫抵:“.……”那麽凶殘的嗎?

  修將十巫挨個審問了一番,確定青婧是真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白跑了。


  唯一的收獲大抵就是知道了自己的返祖同類是個充滿了好奇心與行動力的優秀又可愛的寶寶(殺人解剖什麽的在修看來完全不是事)。


  思忖了片刻,修在巫即的麵前坐了下來。“天人族的曆史有多長我也不知,因為我們的傳承有斷層,關於最早的東西,是一個噩夢。天人族已知的最早的祖先做了一個非常冷的噩夢,於噩夢中驚醒,發現噩夢成真了,眼前所見隻有冰河世界的冰雪,更可怕的是,祖先發現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是誰,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


  巫即忍不住在心裏腹誹,那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噩夢。


  “這個噩夢籠罩了整個天人族的曆史。”修道。“每一個族人都想解開這個噩夢,我們是誰,從何而來,要去往何處。”


  為了破解謎題,天人族勤勤懇懇的發展文明,所有東西都靠邊站,發展文明解開噩夢才是第一。


  天人族最終成為了大陸上文明發展程度最高的種族。


  但天人族的人口經過很多年的發展也不過是從倒數第一變成了倒數第二。


  高度發展的文明,稀少的人口。


  但瞎子都能看出天人族的發展潛力,終有一日,天人族會淩駕所有種族之上。


  天人族最終迎來了末日。


  巫即感慨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嫉妒的醜陋,生存的競爭罷了。”修無悲無喜的道。“怕被競爭者超過,就將競爭者給殺了,還有比這更能排除競爭對手的手段嗎?”


  巫即無言。


  種族之間一直都是如此。


  生存資源就那麽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修為巫即粗略的講了一番天人族的曆史後便起身離開了,但祂留下的影響仍舊在。


  祂用的毒並沒有奔著殺人去,但也沒有善意,身體不夠強健的,比如年老體衰的老人與體質不夠強大的孩子,聞香後隻有馬上死和過會死的區別。


  身體強健的倒是死不了,但十巫被救以後被告知雖然命是救回來了,但元氣大傷,以後免不了體弱與影響壽命。


  十個人裏頓時有九個達成一致緝拿追殺修,生死不論,賞格十萬金。


  唯一一個脫離隊伍的是巫即,被救回來後馬上抓筆記起了天人族的曆史,讓來探望他的巫子好甚為佩服。


  沒記錯的話,巫彭說巫即雖然實力很強大,是第四境的武者,雖然真打起來,巫即大概率連第二重境界的武者都打不過,曆任巫即十個至少九個如此,心境修為很強大,習武也很出類拔萃,就是不能上手實戰。


  不過不能打,但第四重的境界也並非完全沒好處,巫即壽命很長,今歲已一百九十三歲了。


  本來就多少元氣了,再被毒給戕害一番,巫彭明確表示:沒救了,放棄吧。


  結果,在別人為這人將亡難過時,當事人完全沒在意。


  巫即看著自己寫在縑帛上的文字忽道:“不對。”


  巫子好不解。“什麽不對?”


  “哪裏都不對。”巫即擰眉。“他的描述裏,雖然沒直接說大陸有多大,但按我的推算,要符合他說的曆史,天人族生活的大陸至少得比元洲大三四倍,但一片陸地不可能全都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因而實際上隻會更大。”


  “說不定天人族不是元洲的生物呢。”巫子好道。“元洲不是一直都有流傳,大地上有十洲嗎?或許說的是另一片大陸。”


  “那也太大了。”巫即道。


  “我們有誰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呢?”巫子好問。


  巫即無法反駁。


  “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提到了很多種族,但,沒有人族,而那些種族,很多我都沒聽過。”


  “人族是元洲的生物,並非全世界都有。”巫子好覺得能理解。


  “還有,天人族,發展得太快了,太有效率了。”巫即道。“效率得不合理。”


  巫子好沒聽明白。“你怎麽聽出來天人族發展得不合理的?”


  “他說,天人族曾經用了三年的時間修建了一座能容納四十餘萬人的都城。”巫即道。“他的描述,還有這些文字給我的感覺,仿佛天人族是今天決定要修一座都城,第二天便開幹了,然後三年便修好了。”


  巫子好也覺得不對勁了。


  哪怕是帝國王權最鼎盛的時候也做不到這麽效率,哪怕是不惜人力不計人命也做不到,很快天人族的人口不多,顯然不可能拿人命去堆什麽血肉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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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人族,一個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的悲劇。


  它發展得太快了,唯一限製它統一所有種族的因素就是人口,不趁著它人口壯大之前滅了它,百族終會臣服於它,而百族的君王們意識到了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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