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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修

  從巴陵跑到玉都需要多久?

  修沒計算過時間,不論是誰活了像他這般漫長的歲月都會對時間的流逝失去感覺,除非以千年為計時單位,否則他很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他隻是每日保持勻速向玉宮的方向前行,雖然他不知道玉宮在那,在他被封印的時候不論是玉宮還是玉都都還沒影,但玉宮修建在玉山上,而他知道玉山在哪。


  斷雲雪山多礦藏,尤其是玉礦,但再沒有比玉山更特別的山了,一整座山脈就是一整塊極品的玉石,一點都不像自然形成的。


  勻速之下,每個時辰能步行二十裏,每天能行兩百餘裏,再加上走的是直線,遇山翻山,逢水涉水,不足一月便抵達了玉都。


  終於看到玉都的城門時,修甚為羨慕的想起了那些長翅膀的生物。


  朝遊北溟暮陵光。


  哪還用這麽久。


  便是他,雖無羽翼,若是以本體的姿態爬行,那也比兩條腿慢吞吞的走要快。


  都怪華歆。


  若非華歆,他何至於衰弱至此,連本體都無法長久維持。


  一邊感歎自己不知要多久才能恢複的實力,修一邊走向玉都的城門。


  離開巴陵時穿的絲綢早已在一路的翻山越嶺中磨損成了絲絮,但山嶺中最不缺的便是毒蟲猛獸,修獵了幾隻猛獸做了一身新衣服。


  猛獸都是真的猛獸,熊羆、猞猁.……無一不凶猛,皮毛的價值自然也珍貴,尤其是修處理的手藝甚好,更為皮毛增加了價值。


  城門小吏見了修一身的打扮,不由眼睛一亮,綻放出了貪婪的光芒。


  修見了,饒有興趣的掏出一枚骨貝。


  進出城邑除了需要驗傳路引之類的東西,還需要繳納出入城門的稅。


  根據進出的人與帶的情況而征收不同程度的稅,單人一般一枚骨貝就夠了,若有牛馬等馱獸就需要為牛馬也繳納一份城門稅。


  征收對像大多為外來者,本地的氓庶一般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出生的地方,而貴族.……貴族在各地的地盤上都是如王一般的存在,誰敢收稅收到王的頭上?全家活膩味了?


  修這一路雖然基本沒怎麽和人打交道,但在巴陵時還是接觸過人的,最基本的常識都懂。


  “路引呢?”


  修掏出了自製的路引。


  胥吏瞅了瞅,不認識字,但上麵的章還是識得的,一邊看一邊問:“來玉都做什麽的?”


  這年頭會到處跑的除了商人便是遊士,修再脫節也知道自己不像商人,便隨口回答:“在下是來遊學的遊士。”


  遊士?


  胥吏瞅了瞅修。


  少年的身形修長挺拔,精氣神確實非常不錯,不似商人與氓庶,但少年並未佩劍。


  劍乃君子之器,士都是劍不離身,到處跑的遊士尤為如此。


  寧可賣掉祖宅甚至衣衫襤褸也不會賣掉劍,若是將劍也給賣了,隻能說明已經落魄到穀底了。


  胥吏的膽子頓時大了起來,笑著同少年講起了道理。“你身上的皮草都是貨物,也需繳錢。”


  少年哦了聲表示了解,問:“繳多少?”


  “十抽一,就拿你身上這件貂裘好了。”胥吏一臉我很好說話的道。


  少年低頭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白色貂裘,雖未至一點雜色都沒有的境界,但也差得不遠,也是他身上皮草中最珍貴的,一件的價值超過了別的皮草的總和。


  見少年遲遲不脫,胥吏不悅了。“怎麽還不脫?要不要進城了?”


  少年笑著將貂裘脫了下來給胥吏。


  胥吏接過貂裘,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了。


  這件貂裘成色甚好,怎麽也能換三五金,發了。


  拿回路引的少年也笑。


  貪心不是毛病,但不長腦子就很有問題了。


  眾目睽睽之下,如此珍寶,沒有足夠的實力,及時送人還好,若沒有,那就是誰得死全家了。


  換錢的想法很不錯,但那麽多錢,怎麽可能沒人入夜造訪?


  不過,關他什麽事呢?

  別人想不開是別人的事,祂隻是基於自身的良好教養給予了成全,可怪不著祂。


  修進城後找了家皮草鋪子將身上的皮草全都給換成了錢,再拿著錢買了布料重新做了一身衣服。


  白底金紋的服飾襯得少年愈發挺拔出眾,也引得大街上的人紛紛側目。


  玉都可不是南方,南方在孟春時節早已萬物複蘇,但在玉都,孟春仍舊一片銀裝素裹,萬物仍舊沉眠著,這樣的時節穿得如此單薄,這少年難道就不冷嗎?

  修無視了所有人的注目禮,摸著衣服料子,吸取了上回絲綢衣服易破損的教訓,他這回買的料子是麻,最大的優點是耐磨損,缺點是觸感一點都不好,所幸祂的蛇,有鱗片,不怕磨損,不然還真是個麻煩。


  “都這麽多年了才發展到這種程度,是因為沒有我們的幹擾還是這是新一季文明?”修低語著。


  發展得真是太慢了。


  不過,好像也沒哪季文明是如這一季一般純粹的野蠻生長自生自滅,慢點也不是不能理解。


  “還是得想辦法弄到史書看看這幾千年都發生了什麽。”


  人族文明和祂以前經曆得文明不太一樣,那些文明對於書籍雖然很看重,但也沒到壟斷的程度,至少種族內部想看什麽書隻看你想不想學,不存在想看書卻沒書可看的尷尬情況。


  雖然沒碰到過這種文明,但活得久也有活得久的好處,很容易就推敲出了原因。


  少數人壟斷了知識便等於掌控了整個族群,甚至,代表了整個族群。


  血統神聖性也會應運而生。


  少數人的博學多才並非源於其自身的學習,而是源自於生而高貴的血統。


  知識,那隻是血統的伴生物。


  當所有人都相信這套鬼話的時候,自然會認為自己窮困潦倒是因為自己血統低賤,而非自己沒有知識。


  “這是將所有人都當成傻子呢,有點意思。”修心說。“短生種與生俱來的大腦晶瑩剔透與光滑嗎?”


  祂無所謂短生種的大腦發育得褶皺豐富還是光滑剔透,但短生種先天畸形沒有多少褶皺的腦子在此刻委實給祂帶來了些困擾。


  修一邊思忖著如何弄到史書來看一邊拿著剛到手的走街串巷的采購各種零零碎碎的東西,有隨處可見的野草野菜,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收集得差不多修隨便租了一家民宿。


  帝國的雙子中心,數千年不曾經曆戰亂,每年都有朝聖者來此朝覲玉宮,玉都甚為繁華,物價也很高。


  修掏空了身上剩下的所有錢貝都隻夠住兩天,所幸兩天的時間也足夠,煉個毒而已,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毒是什麽?

  藥是什麽?

  如何判斷什麽沒毒,什麽有毒?

  吃了會中毒的就是毒,吃了能治病的就是藥,這是公認的常識,卻非修的常識。


  “所謂毒,不過是人體攝入某一元素過量,身體無法消化吸收產生了破壞性影響,故名毒。”修一邊鼓搗著自己買的材料一邊道:“萬物皆毒,萬物皆藥。”


  將材料裏蘊含的元素撕開,提取出自己需要的,再將不同的元素進行重新組合,產生化學反應,最終組成了新的物質。


  修做得很順手,神話生物對自己軀體的控製能力是很強大的,不存在腦袋懂了,身體跟不上的情況。


  修很快就製造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微微香氣溢出,修聽到了重物倒下的聲音,是房東一家子。


  在有人居住的地方煉毒就是有這種風險。


  修在心裏為房東一家子默哀了須臾,遇到自己真是不幸呀。


  默哀完了,修繼續凝視自己辛苦了兩日的成果。


  這點毒對付普通人效果倒是不錯,但玉宮乃是帝國的核心之一,高手如雲,哪怕是中毒,效果也會遜色一些。


  想了想,修伸手摸起了自己的牙,數千年的封印對他傷害實在是太大了,不僅虛弱到身體無法維持本體姿態,連毒牙的毒囊裏都是幹涸的,摳了半天才從毒牙裏摳出半滴毒液,猶豫了下,還是加人了自己的成果進行新一輪的化學反應。


  雖然很想將這最後一口毒液送給華歆,但華歆不一定還活著,還是先應付眼前吧。


  複仇很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


  新型大範圍殺傷性毒練成後修檢查了一番,頗為滿意,如此之毒,足夠放倒玉宮的巫們了。


  將毒製成了線香,修並未馬上去拜訪玉宮,而是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修煉調理身體,什麽用都沒有,華歆下手夠狠夠毒,沒有萬兒八千年祂是別想恢複全盛狀態。


  “多大仇,對我這麽狠,好歹也曾相交一場,女人啊,一個又一個的,都這麽無情。”


  “不過,我都出來了這麽久了都還沒人來找我相殺,看來這女人不隻是對我一個人無情,是對所有人都這麽無情。話說我要不要去做點什麽回報一下祂們這麽多萬年來對我的深厚情義?”


  修一邊翻著從書架上取下來的典籍一邊絮叨著,無人回應,這座宅子裏的人才被祂殺幹淨,屍體雖未涼透,卻也無法再做出任何回應。


  “罷了,先看情況吧,免得祂們本來沒察覺到點什麽,卻因為打草驚蛇而有所察覺。”


  “都過去七千年了才從新石器時代末期跑進鐵器時代,中間也不曾有文明斷層,這文明發展速度未免太龜速了。”修頗為疑惑的翻著簡牘。“不過,居然能那麽快從種族亂戰的泥潭裏爬出來倒是有點意思。”


  大概弄明白自己被封印的幾千年裏都發生了什麽,修將簡牘重新卷好。“沒有幹涉的自由發展,真是慢啊。”


  “服食了不死藥但最終還是難逃死亡的長壽帝王,神話生物的壽命怎可能這麽短,一定是假死,但這麽多年都沒有消息,安靜得跟失蹤了一樣。莫不是離開了元洲?這可有點棘手,大荒十洲,祂若有心要藏,不亞於大海撈針。”


  “而且,不論人族前期發展得多艱難痛苦都沒有用神話生物的力量幫人族,所有的坎坷磨難都是人族自己用命蹚平的嗎?龜速緩慢,步步血淚,明明有力量做點什麽卻隻是眼睜睜的看著,華歆,你在想什麽呢?”


  “可以肯定,那家夥不會是閑的沒事建立人族就為看人族怎麽在地獄裏掙紮,至少那會兒不會,好歹也是堅持了幾千年的變態,這點自我還是能保持的。就是不知道現在如何了,華歆,你是真的死了?還是,自我已不複終於淪為了傀儡?如果死了,殺你的,莫不是你自己?”


  “雖然神話生物也不是不能自殺,但目前為止唯一成功的自殺案例便是那隻羊,但羊自殺成功造就了一隻鳥,華歆呢?沒感覺到有新的神話生物誕生。”


  “也不排除華歆找到了更好的自殺方法,但可能嗎?”


  “現在能自由活動的神話生物隻我一個,說明別的可憐人也遭了華歆的毒手,連戰七個神話生物,華歆哪來的這麽強大的力量?”


  “哪怕是最古老如我也沒這能耐,華歆是怎麽做到的呢?”


  “自暴自棄喚醒祂的意誌?應該不可能,若是如此,華歆又何必掙紮數千年隻為保持自我,一開始就放棄自我豈非更好?還能少受點罪。”


  越是思考,修的疑問就越是多。


  “直覺告訴我,華歆你雖然是我們中最年輕的,但你可能知道的比我們誰都多。”


  “所以,你在哪呢?”


  修覺得自己和華歆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交換一下情報,畢竟,祂與華歆之間是華歆先對不起祂的,祂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就被華歆給封印了。


  別的人可能也知道點什麽,祂們與華歆同樣走得很近,但沒法坐下來溝通,見麵就是相殺。


  都太小氣了,都過去了那麽多萬年了還死抓著往昔過節不撒手。


  做人,不對,是做神話生物怎麽能這麽小氣呢?

  修頗為心塞的離開了人已經死光的宅子。


  心情不好就得找點事做,轉移下注意力。


  修思考了一息,隨便買了個黑陶香爐,隨後向玉宮而去,到通道時理所當然的被攔住了。


  玉宮重地,隻有巫和貴族有資格踏入。


  修忍住了跟對方討論搞宗教要接地氣,這麽不接地氣不利於推廣信仰這種問題,巫宗這與眾不同的發展方式大概率是華歆的手筆。


  沒有神靈的存在,宗教治國隻會帶來思想封閉。


  有神靈的存在,宗教倒是不會封閉思想了,但後果更嚴重。


  估計但凡能選擇,華歆都不會想發展宗教,但人生總有無奈。


  宗教太危險,既然無法避免,與其讓這柄利刃由別人來打造,不如自己來,還能故意留點後門,讓後世發展到需要推翻宗教時可以省點事。


  修轉身離去。


  玉都與玉宮之間並非隻有那條通道能往來,還可以爬山,隻要翻得過海拔超過千丈的鳳凰山脈。


  覺得鳳凰山脈太挑戰極限也還有一條更輕省的——地下暗河。


  斷雲雪山是諸多河流的源頭,融雪水豐富,山中自然也多暗河,隻要身體足夠堅韌,能夠承受暗河的激流,完全能通過暗河進入環繞玉山的湖泊。


  修尋了防水的油布將毒香層層包裹,尋到了一條暗河的出口脫光衣服後鑽進去。


  白皙的皮膚上冒出了一層似蛇鱗般的光影,完全不受激流的影響,黑暗更是幹擾不了祂,張嘴吐出聲波,利用聲波探路,不枉祂曾經研究了幾十年的蝙蝠。


  很快便尋到了玉山。


  從湖裏爬出來後隨便抓了個巫拷問了一番情報,得知十巫除了巫朌去鳳鳴原了,別的都能做主都在。


  很好,省了祂一個個去找。


  在小巫驚恐的目光終修將小巫的衣服全部扒光自己穿上,小巫敢怒不敢言的在瑟瑟寒風中發抖。


  修用指甲摩擦生火,將毒香點燃,一路向玉山的最高處而去,香風拂過,人畜盡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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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說人族大腦皮層晶瑩剔透且光滑是文雅說法,直白點,祂在表達人族的腦子長了跟沒長沒兩樣,非常非常瞧不起人族,覺得人族還是低等生物,落後野蠻沒腦子。


  祂見過很多的文明誕生、崛起、強盛與衰落甚至滅亡,比人族更清楚全民普及知識的重要性,頭回見到人族這種做法的,下意識的就給了最差的評價——這個種族一定會完蛋,不是預言,而是確定以及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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